與哈木提很熟，因為熟，他7年上海市文化局音舞處處長的身份阻隔了我的探究———芭蕾，他心中珍藏著它嗎？我不敢問這個話題。7年，時光流逝，人們已經慢慢淡忘了這位上海芭蕾舞團團長！但就在去年，“上海與WTO”研討會上，我在浦東香格里拉大酒店裏與他迎面相逢，那一刻，他遠遠衝著我説的竟是：“我工作調動了，又回芭團了！”我突然被觸動，在中午自助餐時隔著桌子相約：談談，好嗎？

    我們的話題終於是芭蕾了。在前不久召開的上海市政協九屆四次會議上，我聽到了這位政協委員深埋在心中的眷戀———對芭蕾割捨不了的眷戀：7年，工作轉換了，但他對芭蕾藝術的關注從未停止過。我注意到了他提及的細節———收集有關芭蕾舞劇的音像資料；凡是來上海的中外芭蕾舞團的演出他都去看。深深眷戀中，那些異域之旅總會走進國外的歌劇院，是台下的觀眾，坐在俄羅斯莫斯科大劇院看《吉賽爾》，在馬林斯基大劇院看《唐吉訶德》、《火鳥》；在法國巴黎歌劇院看芭蕾舞團的《天鵝湖》，在德國看萊茵歌劇院芭蕾舞團的《卡爾米娜不拉拿》。我已經不必去寫他當年的離開，那份眷戀不已詮釋了他與芭蕾的緣嗎？所以最終，當去年上半年政府機構改革時，他又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芭蕾———出任團長，第二次走向芭蕾。

    走向芭蕾，重又站在上海芭蕾舞團的門前時，他感受到了老同事一雙雙相握之手的熱切。曾經，正是他，上任當年就改變了芭蕾舞團赤字的狀況，讓演員拿到了久違的年終獎。從此，5年，這筆獎金雷打不動地在年底發放，直到他走……所以，歸來，他一下子就感到了一種壓力———那麼多的期待與信任全在緣中。“我要和同事們一起努力，爭取使上海芭蕾舞團成為和上海這座國際大都市地位相稱的國際一流的芭蕾舞團。”他以這樣的決心開始工作。緣，真的就在冥冥之中讓上蒼垂顧芭團，哈木提看到了鮮花綻放———該團年輕演員范曉楓、孫慎逸在號稱芭蕾奧運會的瓦爾納國際芭蕾舞比賽中獲得男女雙人舞男子、女子雙金獎的兩塊金牌，一舉結束了上芭12年與金獎無緣的歷史。獲獎的同時，去年7月28日，正是哈木提上任後的第4個月。巧合嗎？哈木提的思緒回到了1988年，那一年，初入上芭的他也是在幾個月後面對鮮花：第三屆巴黎國際芭蕾舞比賽中，辛麗麗、楊新華勇奪雙人舞冠軍。不，不是巧合，是這緣一開始是註定的。“是上芭人共同努力的結果。”哈木提對那些祝賀的人們説。我已經從他的神情看到了那個註定的含義：12年後的這次參賽，帶隊並任藝術總監的會是辛麗麗，這不正是一份共同事業的展現嗎？哈木提緊接著就提到了上芭現在的工作班子，“很團結的班子”。我當然明白哈木提對“共同事業”的闡述———領導班子的意見一致，從計劃制定開始，抓劇目建設、抓人才培養、抓市場開拓。於是，當去年的11月30日，法國第九屆國際芭蕾舞比賽中，上芭的季萍萍、付姝一舉奪得女子組第一名、第二名（比賽沒有設第三名）時，它無疑又是一個共同事業的結果。感謝起步。獲獎是如此重要，但每一次，哈木提都對獲獎歸來的演員説：“得獎了，可離藝術家的要求還很遠。比賽獲獎只是一種手段，目的是要發展我們的事業！”

    那天，我聽到的就是他對這份事業的思考———上海芭蕾，應該成為與世界文化溝通的橋梁，成為樹立上海對外文化形象的一扇窗口。是往事牽扯起他的思緒了嗎？我明白了他的回憶———芭蕾始終是世界文化傳播的使者：曾經，在加拿大，正值奧斯卡金像獎頒發之際，但仍有500多位觀眾坐在渥太華市大劇院為上芭演出的《白毛女》鼓掌，這是1989年；在紐西蘭，哈木提聽到的更是振奮的言語———“你們帶來如此優秀的藝術，使我們每一位在這裡的中國人為之驕傲！”這些，不是芭蕾的魅力是什麼？哈木提的視線越過這一幕一幕，看到的是上芭的前景———立足上海、立足全國，走向世界。於是，我聽到了具體的計劃：與上海大劇院簽約，2001年，上芭推出6台大戲。簽約之前，他們共同謀劃的情形是：哈木提與上芭藝術副總監辛麗麗等研究著，拍板定奪。簽約之時，正是去年8月。8月很熱，但哈木提是冷靜的，“一個沒有長遠演出計劃的芭團是很難與國際競爭的。”他提到了1998年在法國巴黎歌劇院、巴黎歌舞團被觸動的細節。就在那裏，他為上海國際藝術節特邀巴黎歌劇院、巴黎歌舞團參加的邀請被婉拒，答覆是：他們的演出已經安排到2000年。2000年以後再來。這觸動，就一直留在了哈木提心裏……“我們會逐步做到和世界一流芭蕾舞團一樣，制定好兩年的計劃，真正與國際接軌。”看得出，這同樣是觸動的結果。

    我記下了6台大戲的名字：《吉賽爾》、《天鵝湖》、《葛蓓利亞》、《胡桃夾子》、《白毛女》、《蝶之戀》。我知道這是哈木提緣結芭蕾的行動。也是上芭人共同的行動。54歲，他放棄了公務員的待遇，妻子是如此擔憂，但他還是堅定地跨出了這一步。跨出來了，欣慰已經涌現：當外地一家團體出高薪來“挖”上芭的一位演員時，這個演員拒絕了，拒絕的原因是這裡有他發展的空間；一位旅居英國13年的芭蕾舞演員回來了，每天進出的就是上芭的大門……這些，溫暖著哈木提的心啊！還是女兒了解父親，“爸爸，你應該做你喜歡做的事。”就在哈木提面對選擇的時候，女兒一直響著支援的聲音。

    於是，我聽到了哈木提緣結芭蕾的故事。其實，哈木提並不是學芭蕾的。他學的是聲樂。他師從過溫可錚、周小燕，有很好的專業條件，是上海音樂學院的學生，有過做歌唱家的夢。但夢未遂，他走進的卻是上海芭蕾舞團的大門，上任，與芭蕾結緣。去之前，他是如此的惶惑，怕自己融不進芭蕾。整整3個月，他逃避這個任命，直至被説服；而我，記住的是他上任之前的那個細節：成都，上海芭蕾舞團在演出，汪齊鳳飾演芭蕾舞劇《葛蓓利亞》女主角，14場，因沒有人輪換至使她一個人跳，每一場下來都累得淚流滿面……市文化局便派了當時任音舞處副處長的哈木提前往了解處理。了解了，原來是芭團領導在派送參加國際比賽人選上的一些做法嚴重挫傷了主要演員的積極性。於是，拒演發生。哈木提協調、説服，看著演出恢復正常。這正常便與哈木提的承諾有關：“以後一定讓人選公平競爭産生。”不曾想，就是這個承諾，讓他緣定芭蕾……往事如煙，哈木提那天坐在沙發上緩緩講述，窗外，冬日陽光明媚。到這時，一段人生已經如此明瞭：與芭蕾結緣，何嘗不是藝術女神繆斯對哈木提的垂愛呢！

    最後，我問了《蝶之戀》。“是以梁祝的故事改編的嗎？”我説出我的判斷。哈木提肯定：“進入21世紀了，我們不能只有一部民族芭蕾舞劇《白毛女》。”他的回答無疑是在證明：上芭已經前進……

    《人民日報海外版》 2001年04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