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天春節假期結束了，是時候盤點一下賀歲片了。今天為內地篇，總結近期較為突出的賀歲片。——編者
■賀歲片之《幸福時光》張藝謀的煽情
本報娛樂評論員評分★★☆
可能是預防針打多了的緣故，看完《幸福時光》居然不覺得有多麼差。其實整個電影看下來還是很張藝謀的，董潔在陽光下撫摸趙本山的臉的情節挺好的。攝影力求真實感，也是張藝謀式的。末尾那段就更張藝謀了，趙本山讀信，董潔流滿淚水的臉，一幫下崗工人感動的樣子，然後鏡頭拉開，人越來越小，聲音也越來越小。對了，還有音樂，十分識趣地響起來……不過這裡就不是張藝謀好的那一面了，而是他在《我的父親母親》和《一個都不能少》裏暴露出來的煽情。這時候好像看得出張藝謀的心思，觀眾該流淚了。
我還是沒有流，但心裏就憋得慌。《幸福時光》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美麗人生》，後者看完以後就絕沒有這種憋的感覺，從前面流暢自如的喜劇鋪墊，直到快結尾時“砰砰”兩聲槍響，悲傷自然而然地涌出，電影很自然地控制著觀眾的情緒。
而《幸福時光》就不同，給人的感覺總是疙裏疙瘩的。
人物塑造失敗。看上去導演是想塑造一群善良的小人物，然而把趙本山搞得接近猥瑣。他總是口口聲聲的“胖，暖和”，給人的感覺是結婚對於他來説就是滿足基本生理需要似的；而那個胖女人又過於臉譜化，十分令人生厭。趙本山對她的需求簡直不可思議，三番五次出現的他買了玫瑰花騎車奔赴女人家的鏡頭，給我的感覺這人真是“賤”（本來不想用這個詞，可是真覺得挺合適）得可以。其實，只要那個胖女人稍微有一點兒與美好沾邊的東西，趙本山都不會顯得那麼猥瑣。但導演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表明自己對肥胖女性的厭惡感，甚至還特地強調了趙本山眼裏那肥碩的胸脯，趙本山也有意被表現成一個性壓抑過久的老光棍。
另外，董潔的瘦弱跟胖女人母子的反差也被有意加強，大概是為了突出前者的惹人憐愛。除非在荒誕感極強的情境中，否則這種臉譜化的人物塑造方法效果是災難性的。我猜張藝謀是希望拍出荒誕的感覺來的，但他對人性的體察完全失準，變形沒有變好，結果就成了醜怪。
或者更重要的過失應該記在編劇身上。我暫時無法知道導演對編劇的控制達到何種程度，僅從電影看，編劇的功力實在可以質疑的（不過，我一直有個看法，一個好的導演要麼應該找到一個很好的劇本，要麼就自己做一個ＮＢ的編劇。前不久看到有文章介紹，沙亞瑪蘭——《第六感》的導演很固執地堅持自編自導。像張藝謀這樣先是找小説，然後找個編劇按自己的想法寫劇本，一遍一遍地“折磨”編劇，跟地委書記讓秘書寫講話稿一樣，這種操作的確讓人懷疑導演的能力）。很顯然，電影的重點應該放在一夥下崗工人如何騙盲人小姑娘這個情節上面。但編導不知為何對趙本山的原欲型愛情顯然頗為鍾情，前面已經著墨過多，後面還要加上幾筆描寫趙本山如何被拋棄云云。當然也猜得出這樣是為了讓趙本山説出那段騙你都是出於愛情之類的話，但實在有些自取其辱，自討沒趣，只是加劇了他的猥瑣感而已。
張藝謀以前那個城市題材的電影《有話好好説》，按我看還算是挺成功的。李保田演的那個人從勸人別殺人到結尾自己拿著刀子追著砍人，期間的轉變寫得很豐富也很自然。而《幸福時光》中，一個溫馨的騙局被寫得磕磕吧吧，沒有弦弦相扣的感覺，而是一個片斷一個片斷地搭積木，最終又偏偏倉促結尾，似乎好多事情都沒有來得及交待。董潔聞著假錢之後的笑容，她若有發現地摸來摸去，最後都沒有交待。或者是導演想雋永一番，以為有所暗示已經足夠，但實在過於雋永了些。即便你是王家衛，這電影也不是王家衛式的，不用這麼讓人猜謎似的吧。
看完《幸福時光》，第二天又看了侯孝賢的《悲情城市》。侯的鏡頭深沉得多。當然，兩個電影是完全不能比較的，不過當聽到悲涼的風聲在蒼茫的山巒上空盤旋時，我忽然想到，為什麼總覺得張藝謀的電影很煽情，但打動人心之處卻寥寥可數？大概是因為他實在缺乏對人性的深刻觀照，沒有悲天憫人的大慈悲情懷吧。
■ 賀歲片之《防守反擊》包子和狗的玄機
本報娛樂評論員評分★★
《防守反擊》是梁天拍的，梁天不是演員嗎？可惜他這次動靜太大的“變身 ”不太成功，人們反倒更加懷念他的以前。其實説句公平的話，今年的幾部“賀歲片”水準都不怎麼高，基本上流連在“沒法看”的邊沿。
不過相比《美麗的家》的胡亂湊合，《考試一家親》的庸俗搞笑，《防守反擊》還多了點票房收入。先甭管是衝著曾志偉還是梁大導，對於“賀歲片”這麼有時令性的産物來講，票房當然至關重要。
然而我依然相信梁天的本意是非常想把這部片子拍好的，否則他不會花那麼大力氣找來足球圈的兩大腕兒———把宋世雄和王俊擺上臺。當宋老師的聲音一經響起，現場馬上有了大賽撲面而來的感覺。不過依我的愚見宋老師如果不露臉會更好，因為他的皺紋和眼袋已經不遑多讓幾十年如一日主持春節聯歡晚會的某位老哥哥了。歲月是不饒人的，宋老師的聲音雖然過氣卻依然親切。再就是王俊大仙兒，酷愛足球的他也酷愛那英的歌兒，這回自己親自捉刀賦上一曲，許多熱愛他的人都跑去電影院聽歌以增加新年的票房。
《防守反擊》中的地點背景匿名“北方市”，細節上（大餡包子，天津衛土話）較貼近天津的民風。可天津球市拿得出手的球隊就只有泰達，它説的又明明不是泰達的事兒。還是一個落腳點：本片純屬虛構。揶揄的是整個足球圈的糗事兒。足球圈二十年之怪現狀就不必在這裡囉嗦了，大家盡可以在《南方體育》這樣的專業體育報紙上去找。只循著“新聞發佈會”、“泡吧”、“搬磚”、“呵斥記者”等鏡頭來看梁天，會發現他至少是個球迷，而且還是個很真誠的球迷。
看著看著，不知為什麼想起了多年前很火的《京都球俠》，也是寫球的，也是寫中國人和鬼子在球場上的對抗，那時候因為有慈禧添亂，脫不了是一悲劇。到今年，新的一代人又成長起來了，足球戲的形式也由悲劇轉喜劇，可真實的中國足球歸根結底還是一悲劇，中國的球迷真是活受罪。
可能是我自作多情，總覺得“大餡包子”有一種暗喻在裏頭，頗含“肉包子打狗”的玄機。好好的市隊都練不過人家，要派一“包子隊”上場，那不白給嗎？一閃念，我又白白擔心起來：倘若“包子”都能贏，那“狗”絕對是水貨！《防守反擊》忽然進入了一個進退都遊刃的廣闊天地：贏——我們的“包子隊 ”都能贏他們；輸——我們只派“包子隊”上場，根本沒把他們……這真可怕，猶似阿Ｑ在説：“兒子打老子，ＭＭＤ！”
■ 賀歲片之《美麗的家》倒楣的家
本報娛樂評論員評分★★
在我去看《美麗的家》的路上，遇見一個朋友，我説明我的方向，他長嘆一聲道：“何必買票看這種戲，在家看看《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不就得了？完全是一回事！”事情就是這樣，他的話完全應驗了。
《美麗的家》給我的感覺是拍《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的原班人馬照搬一個大結局來電影院糊弄觀眾，通篇的臭貧。公平地説，《貧》是靠“貧”出的名，但放在這電影裏，這“貧”就顯得多而且不太合適。觀眾們大過年的，想討個好意頭，一看片名《美麗的Ｘ》就會上當（這個主意真不錯，應該得金點子獎）。不過，最使我憤懣的倒不是情節的重復，而是通篇的鬱悶氣息。像張大民那麼個善良的人，人人都愛他，居然生活窘迫不堪，他自己也屢屢感到絕望：“我命不好，我就是這個樣子了，可我兒子的命好……”為什麼呢？影片也交代不出個所以然。反正就是好就是好，自信得你無話可説。
也不容易，一個家庭居然一時間遇見那麼多的倒楣事兒：裝修被詐騙，住房屋頂漏，樓下住著神經病，自己的老娘還成日價顛顛倒倒，兒子沒學上，媳婦總是露出委屈神色，惟一的小號也給汽車壓扁了……自己還忙不迭添亂，畫得滿屋子桃紅柳綠，還有一地的“悶得兒蜜”水，連馬桶都要用人家的“二手”？！這種日子擱誰誰都沒法過，不知道為什麼安排作了“賀歲片”——這“賀”從何而來？這“歲”如何安穩？
最（第二個“最”）不可忍受的是——影片結尾的大“衝喜”：張大民當上了居委會主任（這個銜兒在近幾年的賀歲片裏挺火的），管東管西樂不思蜀，反正沒有一筆是用錢的活兒，大民哥也一身的好力氣正愁使處。喜獲新小號的小樹兒（張大民的兒子）滴滴答地從窗口吹出音來，整個小區不知道打哪一時間跑出來幾百號呼朋引伴熱血沸騰的男女老幼，皆作人間萬姓仰頭看狀，並輔以不明就裏不知所云的鼓掌，而且鼓掌時間長得令人懷疑。邏輯上已經説不通了，圖像上還微笑並曖昧著，似乎一切的困難和委屈都已隨著春雷一樣的小號聲遠去了，只剩下望著美麗的家的窗口的並不美麗的張大民。
《南方都市報》 2001年2月0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