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很多國際雙年展上，都能看到中國藝術家的影子。如在威尼斯、里昂、雪梨等雙年展上，來自中國的作品數量以及布展的規模逐年提升。其中有的藝術家的激情、盛怒、冒險和大製作，甚至超過了同臺角逐的老外。在十幾年躋身國際藝術舞臺的競爭中，中國藝術家經歷了複雜的心態。最初的遭遇冷眼、懷疑和苛求，使他們的心態有些扭曲，有的人為了能在國際雙年展上有一席之地，不得不迎合國際評委的偏愛和口味。10年前，入選國際雙年展的幾位幸運兒回國後，眼睛總是凝視正前方，他們頭上的神秘光環，使一群群夢想出人頭地的年輕藝術家頂禮膜拜，敬佩有加，並希望能聆聽到高屋建瓴的指點迷津。但是，現在的國際雙年展已經可以看到一些中國人特有的表達方式。在第48屆威尼斯雙年展中，竟有40多位中國藝術家參展。今年在威尼斯國際雙年展上的《收租院》，今年在雪梨國際雙年展上用中國漢字製造的中國空間。都説明中國人變得強大和自信起來。

    當然，雪梨一位很有名的現代藝術家的作品也著實刺激了我們。我們先在雪梨國際雙年展的現場，看到一間300多平方米的展廳四壁皆空，展廳角落只擺放一張病床，床上躺著一位穿白色婚紗的黑髮斷臂新娘，走近一看，是一具蠟像屍體。很多女孩兒跟在我身後慢慢地接近“她”。傍晚，雪梨的朋友約我們一塊去採訪一位藝術家。當我們在雪梨一條安靜的小街找到這位藝術家的門牌號，出來迎接我們的是賢惠的藝術家夫人，她客氣地把我們引到樓上的藝術家工作室。我們在工作室等了半天，那位賢惠的夫人終於引來了一位高大的黑髮斷臂“新娘”，“她”穿著拖地白色婚紗，帶白色珍珠項鍊，穿白色高跟鞋，化有鬼氣的淡粧。“新娘”帶著威嚴、審視、寒冷的微笑向我們走來，我強作鎮靜，帶著善意的笑容迎上去與“她”握手。當我掃視一起來的中國同行，他們的表情已經僵硬住了。這位藝術家的一切，使我想起靜躺在雪梨雙年展展廳角落裏的新娘屍體。那件作品的作者正是我眼前的這個人。當他説：“人們都認為新娘是完美的，我用斷臂屍體做新娘，是想告訴大家，有的事情殘缺不全，並不完美。”他也向我們談了實驗藝術家在商業社會中的窘迫和困境。他的談話讓我們十分感動，他是正常而清醒的藝術家，但他的作品真嚇壞了我們。

    實際上，每個雙年展都有自己的藝術主張和評判標準。但大部分雙年展為思想銳利、敢於挑戰視覺傳統、敢於冒險實驗的藝術家提供舞臺。各國的雙年展，一般由專家分別提出參展名單，經過幾番討論，確定下來，然後向各國入選的藝術家發出正式邀請。策展人和負責提名的專家扮演了制定雙年展規則和裁判的角色。中國的文化藝術已經向世界開放，現代藝術不再是毒瘤，它是現代人的談話方式，是對未知世界的探險。其中，有失敗的實驗，有探險的犧牲，有荒誕的想像，有病態的精神，但歷史會留下現代藝術有益的進步和成功者。現代文化的答卷，只能由現代藝術來完成，而決不是由歷史和傳統的經典文化代勞。顯而易見，現代藝術並非空穴來風，它受到傳統經典藝術的滋養，又脫胎于傳統經典藝術。今天的現代藝術，將成為明天的傳統藝術而被叛逆。

    《北京晚報》 2000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