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特殊的詩歌群落
———未名湖詩會20年回溯
 

    未名湖是個海洋,詩人都藏在水底

     ———許秋漢《未名湖是個海洋》

    

    北京大學第三屆未名詩歌節暨第二十屆未名湖詩會開幕辭中説:“二十年過去了,一代代詩人在未名湖畔成長,留下他們始終真誠的歌聲和詩行;二十年過去了,詩歌的領地不斷地得到新的發現,而今天,探索仍然在繼續。”這些話並非空洞的説辭。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説,未名湖“是個海洋”,她豐富而深邃,給詩人以無限的想像與精神的滋養。這二十年的詩歌實踐,本身就構成了對“北大詩歌”的價值評判———雖然北大的詩人們在使用“北大詩歌”一詞時十分謹慎;而詩會,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正是這種詩歌實踐的見證。

    北大詩會只是北大詩歌精神的一個側面。北大的詩歌氛圍已經形成一種傳統,它作為一條不太清晰的線索貫穿了北大的精神,這就是自由、包容和“常維新”。在這裡,詩歌顯示出了“大有可為”的價值尺度,並自覺成為一部分人的個人理想。這是一個特殊的詩歌群落,他們的傳幫接代,他們對知識的“勃勃野心”,使中國的漢語詩歌獲得了尊嚴和改良。

    

    1983-1992:“燕園詩蹤”

    北大詩會最初是在每年秋天舉行,因此又有“金秋詩會”之稱。到了1983年,北大學生的詩歌寫作漸漸走向繁榮,當時,駱一禾、西川和海子被稱為“三才子”,1982級則是繆哲等詩人,而以中文系83級為主體的新銳詩人也是蔚為壯觀的,有臧棣、清平、麥芒、徐永等人,84級則是恒平、程力以及外語院係以洛兵為首的燕浪詩社,85級更有鬱文、西渡、戈麥、西塞、紫地等,而鬱文曾組建“藍社”,到了86、87級還有橡子、雷格等,緊接其後的還有沈顥、宋繁銀……“對於80年代北大詩歌的記憶比較多的散見於詩人西川的文章中。從上面這個“不完全”名單中,我們可以想見當時的盛況。這其中的許多人,今天已成為詩壇的重要力量,也有一些人如海子等過早地離開了我們,而他們的優秀之作至今仍然在校園內外流傳著。當時的北大,各種思潮不斷涌現,整個文化氣氛非常活躍、熱烈,“那個時候,學生們的精神似乎時常處於亢奮狀態”(西川語)。在這種熱情和躁動中,北大和中國現代詩歌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從此未曾分開。

    這批北大詩人,大多和未名湖詩會有所關聯。而當時的五四文學社,被譽為是“群英薈萃”,規模也大,組織完備,甚至對參加者還有考核,有不少詩人都是其社員(但並非所有北大詩人都是,如海子、戈麥、西渡就不是其成員)。西川就曾在其文章中回憶過1984年的未名湖詩會,那是他第一次登臺朗誦,結果他獲得了創作第一名和朗誦第二名。我們可以猜到,他朗誦的聲名就是在那時奠定的。西渡也談到過許多詩人在朗誦會上的轟動效果,據他説,西塞的配樂詩朗誦是連續幾屆未名湖詩會的“保留節目”。當時,詩壇上的許多重要詩人,如顧城、多多等也參加過北大的詩歌活動。

    吳曉東在《燕園詩蹤:幾點回顧》一文中提到,在北大詩人們的寫作中,有兩大方面,一個是“追求單純的原生態的生命境界”的寫作,一個是智性的、學院氣質的寫作。但這種劃分也有不週全之處。西渡則更細微地指出,駱一禾、海子的詩是歌唱性的,是飛行,西川的節奏卻是“朗誦的”,是行進,而臧棣則是“對話式的”,屬於“私人散步”。通過一次次詩會,通過詩人之間的切磋歷練,北大的詩歌寫作也慢慢形成了自己的傳統和“經典”。這種傳統,通常被概括為:西方現代詩歌傳統;朦朧詩的傳統;五四文學社編的《新詩潮詩選》和1986年臧棣主編的《未名湖詩選集》被認為是北大詩人的“經典讀本”,它甚至促使一些人走上了詩歌道路。

    

    1993-1999:和春天有關

    90年代,北大依然堅持著詩歌創作,90級的冷霜、馮永鋒,91級的“三套車”胡續冬、王雨之(王來雨)、劉國鵬以及其後考入北大讀研的姜濤、周瓚、周偉馳、席亞兵等人繼續著漢語詩歌的探索,成為詩壇年輕一輩的中堅力量。而後面幾個年級的吳浩、吳文尚、王敖、王海威、繆川、馬雁都顯示出了強勁的勢頭,他們中有不少人是五四文學社的成員和負責人。90級和91級則被認為是90年代北大詩歌寫作堅持下來最多的兩屆,這些詩人所形成的“牢固而熱鬧的友誼圈子”(胡續冬語)則為北大詩歌贏來了一次“中興”。他們的成長,和詩會分不開;詩會的發展,更和他們分不開。

    詩人胡續冬從1991年進校成為碩士和博士,成為上世紀90年代北大詩歌活動和創作最完整的親歷者。“胡續冬時代”的相關人事被集中地保存在胡續冬奇文《我在北大的土鱉文學青年生涯》,裏面生動記錄了1993年的詩會情景:“俺在五四文學社成功地發動了起義,當上了詩歌斧頭幫幫主。為紀念海子,俺和二當家王來雨決定從1993年3月26日起每年在海子的忌日舉辦未名湖詩會(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現在)。第一屆詩會多麼熱鬧又是多麼土鱉啊!俺們鄉下孩子辦事圖個喜興,搞了個大報告廳,整了些貝多芬之類的洋吹鼓手的音樂來弄配樂朗誦。由於沒見過啥世面,害怕自己上場丟人,好些哥們還請校廣播站的小羅京小邢質斌們上去‘有感情地朗誦’。

    “那天朗誦會的高潮讓一幫清華的詩歌老炮獲得了。他們膩味了俺們一段又一段的有感情配樂,終於在台下齊聲合誦《祖國,或以夢為馬》。群情激奮的聲音震動了俺,俺也加入了他們的嗓音,並在‘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的句子中聽到了來自自己肺葉的革命的強烈呼嘯。”

    1993年的詩會在未名湖詩會的歷史上具有特殊的意義。這一年的詩會不僅規模很大,影響波及校內外,而且同以往相比有了一些變化。這次詩會的組織者大體包括肖東君、胡續冬、楊水初、冷霜等人。為了紀念在春天去世的詩人海子,詩會首次改在了春天的3月份舉行。從此,海子成為了北大詩會很重要的一部分和某種象徵。據冷霜回憶,詩會設立了未名湖詩歌獎,請來了謝冕等知名人士作為評委,有很多人自發報名參加詩會,而北大的電教報告廳更是座無虛席,整個朗誦歷時3個小時。此後,連續好幾屆未名湖詩會都以朗誦海子的《祖國,或以夢為馬》作為開場。“1993年”成為北大90年代詩歌活動的一個關鍵詞。不可忽略的是,北大的著名學者、教授成為詩歌一個重要的推動力。幾代北大詩人最先從謝冕、洪子誠、孫玉石等一批影響了中國現代詩發展的著名教授那裏獲得了影響。

    

    2000-2002:從詩會到詩歌節

    2000年,“詩歌節”的理念逐漸在馮永鋒、胡續冬、姜濤、冷霜那裏成型了。於是未名湖詩會擴展為北大未名詩歌節———中國第一個詩歌節,或許也是影響最大的詩歌節。首屆詩歌節舉辦了為期一個月的活動,包括講座,在酒吧舉行的專場朗誦會,譯詩大賽及網上詩歌普及、交流、互動活動。著名詩人鄭敏、食指、林莽、西川、歐陽江河、王家新、陳東東、西渡,詩評家唐曉渡、崔衛平以及學者藍棣之、吳曉東等前來講座或朗誦。詩歌節的前身是詩會,所不同的是,詩歌節的時間更長,活動更豐富,不僅包括詩會朗誦會,一般還有系列講座、沙龍、專場朗誦、印行詩集等內容,全方位多角度地展開,讓更多的人接觸到詩歌,並和詩歌發生關係,在組織方式上則帶有更多的當代的特徵;它更開放,影響也更廣,它不僅是北大的詩會,也是當代詩壇的盛會和詩歌的節日;同時,詩歌節也為新涌現的北大寫作者提供了學習、成長和鍛鍊的機會,除了上面提到的外,還有98級的曹疏影,99級的王璞等。這三年來,未名詩歌節真正使春天的北大成為了詩歌的北大。北大作為中國詩歌一個重要的詩歌場的原因還在於,北大人對文化的傳承傳統給了後來者予無限的拉動力。從上個世紀80年代的西川、臧棣、西渡到90年代的胡續冬、冷霜們再到新生力量王敖、曹疏影、王璞,好幾代人保持著良好的詩歌友誼。直到現在的詩歌活動和寫作,上屆對下屆的影響不可小視。王璞認為,如果不是詩會,他可能並不會加入到詩歌寫作中來。如果需要一個比喻,北大詩人群就像一個小規模的詩歌實驗基地,通過局部而有效的交流,最終提高整體的詩歌海拔。

    和1993年詩會一樣,這三屆詩歌節又可以被看作是某種開端,當然,時世變易,北大的“詩歌生態”已有了很多不同。如今,原先定在3月26日紀念海子的詩會時間,概念也逐漸淡化,把紀念留給紀念,詩歌本身繼續往前面走去。

    《南方週末》2002年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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