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中國文化産業的發展將成為帶動文化事業發展的突破口，文化産業的增加值會在ＧＤＰ中佔有越來越大的比重，並逐步成為國民經濟新的增長點和支柱産業。中國文化産業的發展有廣闊的前景，但就目前的發展現狀而言，嚴格説來，尚處在分散、孤立的狀態。熱烈的研討和熱情的期望，與文化産業發展的實際進程形成強烈反差；以行政方式實現的文化産業集團組織形式，大都缺乏創新機制和高效運營的活力。

    入世背景下考察我國文化産業發展的現狀，可以明顯地看到我國文化産業相對於發達國家的弱勢地位。但是，入世之後，同我國經濟體制改革會産生的變化一樣，文化産業的發展也會在機遇與挑戰中展現新的面貌。政府管理文化的傳統方式，必然會産生重要的改變，公開、透明、非歧視的文化市場準入機制會逐漸確立，多種所有制形式和多种經營方式的産業集團，以及多渠道、多形式的社會資本與國際資本的進入，會使文化産業領域涌現蓬勃發展的活力。在這種不可抗力的推動下，文化體制改革也會融入國家經濟、社會的整體性深度改革進程，先進生産力發展的要求會真正體現在社會文化的發展之中。同時，文化産業發展的實踐，也會推動更快地建立、健全完整的國家文化産業政策系統和法律系統，作為構成有效的法律保障機制的政策支援系統，會成為文化産業持久規範發展的有力保證。

    入世背景下的文化産業在機遇與挑戰並存的蛻變性發展進程中，産業資本結構會有深層全面的變革，並由此帶來以資本為紐帶而非以行政隸屬關係來組建的真正意義上的跨地區、跨行業、跨所有制的以聯合、重組、兼併等為形式的文化産業集團的出現，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將得到真正發揮，以政府行政力量組建的各種形式和各種類型的文化産業集團，必將在重組和並購的大潮中面臨生死考驗。市場的洗禮，會形成真正具有活力的文化産業集團，到那時，目前分散、孤立的發展狀態將會有根本性改變，中國文化産業只有在全面競爭態勢中才會真正成長為國民經濟新的增長點和支柱産業。

    立足於現狀，我國文化産業的發展，我認為應從以下四個方面予以關注。

    一、建立健全文化經濟政策，增強我國文化産業的發展能力。

    我國文化産業發展相對於發達國家處於弱勢地位。而我國加入世貿組織之後，無歧視的貿易原則，加快和擴大了國外文化産品向我國本土市場進入的力度和範圍，這就必然為我國的文化藝術發展帶來了更大的壓力。

    閉關自守早已不可能，抵制排斥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只有以完善、健全的文化經濟政策為依託，增強我國文化産業的發展能力，才能“與狼共舞”。對國外優秀的文化藝術成果要實行“拿來主義”，對我們的優秀文化藝術産品也要實行有效的“送出主義”。

    我們一貫堅持以開放的姿態廣泛吸收世界各民族的優秀文化。但這必須是在確立自身文化主體地位的基礎上進行。而這種主體地位的確立，必須依靠符合國際慣例的文化經濟政策來保證。世界各國都有資助和保護本民族文化藝術發展的經濟政策，尤以各主要發達國家最為完備。比如法國制定的産業政策，為法國電影的製片、發行、放映提供了制度和資金上的支援，使得法國電影在電影産業的各個環節都具備了競爭力。法國民族電影産業不僅未被美國電影擠垮，而且始終在國際影業佔有一席之地。我國也應該儘快制定頒布完善的文化藝術經濟政策法規，保護扶植具有獨特價值的民族優秀文化藝術的發展。只有以完善的文化經濟政策為依託，才能使體現先進文化前進方向、代表國家民族優秀藝術水準的文化藝術産品，借助文化産業發展的動力，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在文

    化産業發展方面與國際接軌，首先是保護民族文化藝術的經濟政策應當接軌。

    我國文化産業處於弱勢地位，主要原因之一是對文化建設和民族藝術的扶植投入資金不足及政策不完備。現在我國的文化事業費投入每年僅佔ＧＤＰ的0.06%多一點。這樣低的投入與發達國家在文化産業方面平等競爭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文化經濟政策方面的具體法規，也幾乎是空白。

    文化産業發展的主體之一是表演團體，這也是我國舞臺傳統藝術精粹的主要載體。而目前許多專業藝術表演團體都面臨著難以發展的困境，其中包括一些代表國家和民族優秀藝術水準，以及有獨特藝術保留價值的表演團體。之所以如此，與沒有完善的經濟政策有直接關係。

    就藝術經濟政策的制定而言，我認為應注意以下幾個方面：第一，要按照各個藝術表演團體體現的不同價值區分出層次性，在規範藝術表演團體的經營行為上起到作用；第二，對代表國家和民族的藝術水準的表演團體或帶有實驗性、示範性的表演團體，以及有特殊保留價值的古老劇種的表演團體、少數民族傳統藝術的優秀表演團體、以健康有益和較高的藝術品質堅持在基層演出的表演團體，不僅要實行基本保障性補貼，還要實行政策性補貼及獎勵性資助。現在全國大多數這類表演團體只由國家保證60%的工資。這類表演團體，是我國演藝産業發展的主體，怎麼可以設想，這樣一支為保證發100%工資而奔波演出，難以有資金投入再生産的主體隊伍，去打造演藝産業的旗艦？

    二、打造名牌，積極佔領國內外文化市場。

    我們的文化産品還沒有實力與國外跨國文化産業集團相競爭。但我們有自己在世界上獨樹一幟具有獨特優勢的文化産品。而這些産品從文化産業角度考慮不能佔有國際市場，重要的原因是雖有優勢而無名牌，比如京劇、雜技等藝術表演團體。

    1999年，加拿大太陽馬戲團在香港一個廣場搭建的臨時演出場地連演3個月，應觀眾要求一再加演，欲罷而不能。加拿大太陽馬戲團每年在世界各地的演出有鉅額的利潤，而中國的一些雜技團則是以精湛的雜技節目參與其名下的演出。

    而我們自己的不少藝術表演團體，為什麼有藝術優勢卻不能演變成為産業優勢？資金投入不足、宣傳包裝不夠，等等，可以羅列出一連串理由。但根本性的有兩點：

    第一，徘徊于文化産品的藝術性與商品性、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之間，把較多屬於文化産品的生産性、消費性、交換性的因素，注入到了構成整個藝術生産有機整體的藝術創造中的精神層面。藝術生産過程中屬於精神創造的層面，是一個微妙純潔的精神家園空間，不允許有其他雜質介入。只有純粹、純潔的精神空間，才可能孕育出豐滿鮮活生動的藝術形象，在進行藝術創造的過程中是不允許商品性因素介入的。目前普遍存在於藝術生産全過程的商品性因素的浸染，使藝術産品缺乏形象的獨創性。除了以精湛的技藝性、欣賞性而形成藝術産品品牌以外，能夠提供激動人心的獨特的人物形象，這種鮮活的人物形象可以是家喻戶曉、眾口相傳，那麼，這種情況也可能形成藝術産品品牌。藝術産品是社會客觀實際在藝術家頭腦中反映的産物，但不應是這一作品本身商品性在藝

    術家頭腦中反映的産物。商品性在藝術生産全過程中的泛化，必然導致作品的粗疏、平庸甚至低級媚俗。

    與此相反，另一個可能使優秀産品不能成為名牌的因素，則是在藝術生産整個過程中的物質製作、交換、行銷階段，淡化其商品性，“藝術品不是商品”，不問市場，不問觀眾，使藝術生産不能完成面對觀眾的生産過程，便失去了展現其思想、藝術、審美魅力的可能性。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提出“藝術生産”的命題，他認為藝術生産也與自身的分配、交換、消費等要素構成一個有機整體，像一般生産一樣，藝術生産“決定一定的消費、分配、交換和這些要素相互間的一定關係”，而且藝術的消費、分配、交換本身就包含在藝術生産之內，並且在一定程度上是作為不可缺少的要素決定著藝術生産。只有承認藝術産品的商品性（主要表現在消費、分配、交換等環節），但又不使商品性浸染于藝術生産中精神創造的層面，才有可能從藝術性與商品性、社

    會效益與經濟效益這樣的對立夾縫中爭脫出來，生産製作出思想、藝術、審美性俱佳而又能吸引觀眾、佔領市場的優秀産品。

    三、佔領市場，首先要從佔領腳下的市場開始。

    “走向世界”，表達的是我們加入世貿組織之後，一種應有的積極主動的應對心態。但如果沒有佔領國內市場的實力，是很難真正走向世界的。

    就國內演藝團體而言，全國2600多個專業藝術表演團體，各有不同的特點或優勢。大多數基層團體如果以優秀的劇目、高品質的演出佔領所在地區的市場，那麼，非中國文化産品填充中國本土藝術市場的範圍和深度就會小得多。而不少代表國家水準的演藝團體，急迫的是要建立起規範的演出制度，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演出，形不成觀眾市場效應，腳下的市場都不能佔領，“走向世界”恐怕也只能是坐而論道了。

    美國百老彙叫響的劇目，基本上都不是直接進入百老彙演出，而是先從百老彙外演起，一步步進入，如無人喝彩，則中途折返。産品品牌和團體品牌，都是在藝術演出實踐中形成的，都是靠精湛的藝術品格和一場場的演出積累形成的，“走向世界”，不能跨過腳下的市場，只有從腳下的市場走出去，才可能走遍世界。

    四、要以國際化眼光，大力推進體制創新和管理創新，激發文化産業發展的持久活力。

    從表面上看，引起社會效應的文化産品是靠技術或藝術進入市場的。但實際上，這些産品本身，都凝結著生産這個産品的企業或團體的管理、行銷能力，折射著企業或團體的文化特徵，反映著企業或團體的體制活力。就文化領域而言，從文化産業發展角度説，體制創新和管理創新比技術創新、藝術創新更迫切。

    從發展文化産業應具備的條件而言，我國豐厚的文化資源亟待開發利用，獨特的傳統文化優勢和眾多的藝術人才，都是大多數國家難以企及的，而我國文化市場的需求空間更是廣闊。為什麼我國文化産業發展進程遲緩重要的原因是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相適應的體制嚴重束縛文化生産力；同時，管理觀念、方式、機制的因循，也從另一方面嚴重制約文化産業規模、效益的形成。整體上，文化體制改革滯後於經濟體制改革進程，這與目前實行的改革政策有直接關聯。隨著入世，文化政策必然會有調整，國家文化體制與經濟體制運作的逐步協調，從而使文化生産力能夠與中國先進生産力發展的要求相適應。在這樣的進展中，體制的創新將是反映社會文化實踐發展要求的一種迫切的變革。目前資金規模小、單位（團體）孤立運作的狀態應有較大改變；同時，千條舢舨綁成一條大船的行政性集團組合，也將會在兼併、重組中經受歷練。做大與做強，或兼而得之，都決定於體制創新和管理創新成功與否或創新達到的程度。

    我國文化産業行業，至今為止還沒有哪一家集團、企業以驕人的成績和管理理念令人耳目一新。青島海爾的經驗值得文化産業集團、企業研究。可以看到，海爾經驗的本質即是創新。技術創新是它成功的動力，文化創新是它成功的靈魂，戰略創新是它成功的方向，而體制創新是它成功的主導，管理創新是它成功的基礎。當然，眾多文化産業企業與海爾不在一個發展層面上，但海爾也是從昨天的窘境中走出來的。在與外來文化産品的競爭中，我國文化産業發展與文化産品生産能否贏得消費者及佔領市場，關鍵在於增強我們自身的活力。這種活力又首先來自於體制的創新和管理的創新。

    《中國文化報》2002年4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