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文化”之缺失(圖)   
張志鋒

    俗話説,三代人培養一個貴族,此話不俗。我的理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三僅意味著多。貴族尤其是貴族氣質、貴族文化需要長期的積澱、涵養,非一朝一夕之功,更不可能拔苗助長。可是,當我們環顧四週時,卻發現我們不幸地處於一個貴族文化缺失的年代。

    何謂貴族?奴隸社會、封建社會以及現代君主國家裏統治階級的上層,享有特權(見《現代漢語詞典》)。這種東方式的、政治術語化的解釋凸現了貴族的政治色彩,忽略了其文化內核,顯得斯文掃地。西式貴族則是Nobleman,僅指出身高貴,而Noble一詞本義是高貴,高尚,偉大(見《牛津現代高級英漢雙解詞典》)。可見,在盛産貴族的西方,貴族義得其所,演繹得猶如自身一樣品質非凡,乏見政治評價和道德所向,閃耀的是人格魅力的美麗和文化底蘊的光輝。

    説到中國的貴族文化,真不知從何説起(當然,本人史學乏見),不由想起孔老夫子。孔子週游列國,廣辦學校,倡仁宣禮,弟子三千,賢徒七十多位,為普及、提升中國文化"鞠躬盡瘁"。孔子有文化、有修養,他算貴族嗎?孔丘的父親史載不詳。即便英雄不問出處,出身不應刨根問底,孔子凳子放不正就不坐,肉絲切得不好也不吃,修養到如此地步,也算到家了,若冠以“貴族”,實在勉為其難。

    再説魏晉士族,一字之差,已經有點“貴族氣”了。魏晉名士,出將入相,宣威朝野,卻蔑視權威。視金錢富貴如糞土,迷戀自然,高揚自我。尚清談,美容止,喜服食,好飲酒,善音律,工繪畫,風度翩翩,俊雅多姿。“八達”有暴露之癖,姑且不論,單説七賢之首的稽康,南朝顏延之有詩曰:中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形解驗默先,吐論知凝神。立欲忤流議,尋山洽隱論。鸞翮有時鎩,龍性誰能馴。對雅士的讚美恐怕難出其右了!

    説到雅士,謝安不能錯過。西元383年,前秦百萬大軍進駐淮淝,直逼東晉國都建康,東晉存亡在此一役。謝安奉命出兵,但僅有8萬人。其侄謝玄作為將領之一,坐臥不安,可謝安卻邀眾親友看他和謝玄下棋,賭一座別墅,不議軍事。本來,謝玄技高一籌,但心神不寧,最終輸了。謝安對觀棋的外甥羊曇説:“這座別墅歸你了。”然後離去。淝水一戰,東晉以少勝多,大敗前秦,留下“風聲鶴唳”和“草木皆兵”兩個美典,不僅勝了,而且勝得“風度翩翩”。當有人欣喜若狂地向謝安報捷時,謝安正和朋友下棋,掃了一眼,把捷報往旁邊一放,奕棋如故。友人急問軍情,謝安緩緩地説:小兒輩破敵。這是何等雅量!

    當時,地主階級下層是庶族,士族世代為官,一門皆“貴”,庶族則很難步入“上流社會”,甚為不滿。一直壓抑到隋朝,科舉誕生,嚮往貴族生活的庶族階層、平民百姓可以通過科舉改變生活方式,實現人才的垂直流動和資源優化。科舉縱有千般不是,在促進社會人力資源優化上似功不可沒。即使今天,誰敢説這一功能已經完全消失了呢?

    説到今天,按照鄭也夫先生的觀點:1949年的革命以消滅剝削階級、消滅貴族為初衷。但是一個近乎永恒的內在邏輯決定,並非人們願意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貴族並沒有消失,無論從政治還是經濟的意義上。但因這場革命畢竟與以往的社會在文化和價值觀上發生了“決裂”,故它不準備繼承傳統的貴族文化。加上新貴族多非貴族出身,以後的社會可以説有貴族而無貴族文化。

    貴族文化出現了斷層!

    誠然,“貴族”作為一個階級(的一部分)被消滅了,貴族“頭腦”的命被革了,肉體依舊。在共和國的紅色浪潮中,“貴族”一度成為一個略帶貶義的政治語匯,一些人聞之心驚,不敢越雷池半步,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豈能有貴族的藏身之地、安身之所?

    改革開放後,中國出現了白領階層,有人稱之為中産階級,如今這支部隊正以驚人的速度“擴軍”,他們呈現的是“三高”:學歷(知識水準),收入,消費。一身永不打折的職業裝,步履穩健自信地出入高級寫字樓,工作體面,生活精緻,守法誠信,溫文爾雅,有自己的交際圈。其中一小撮另類則被譽為“小資”,“小資”的生活更優雅,更精細。他們算不算貴族?他們是否孕育了貴族文化?

    很遺憾。他們填補了中國社會結構的中間層,成了“上”與“下”的過渡地帶。這個體面的群體過著優於平民的生活,卻尚難擎起貴族文化的旗幟,起碼現在看如此。他們似乎不能稱為真正意義上的貴族,充其量是社會階層中最接近貴族的部落,姑且稱之“亞貴族”。因為他們在改革開放的狂飆疾進中驟然孕育,以閃電般速度問世,以幾何級數壯大,“早産”和“濫生”註定了他們“先天發育不良,後天營養不足”。他們有知識、技術,但少了看得見卻摸不著的神韻雅量。換而言之,這群舞者有悠揚的音樂,美麗的舞姿,惟獨缺乏攝人心魄的舞臺靈魂。他們不是,最起碼現在不是貴族,應該肯定這不是他們的錯,他們需要的只是時間。但他們無疑是最有可能先“貴”的一“族”。

    與貴族相對的該是平民。物以希為貴,貴族亦然。古今中外,任何國度從不乏平民,奇怪的是,今天的平民卻悄悄“貴”了起來。要不,為何那麼多人口口聲聲要爭“平民”一銜呢?一位著名的電視主持人在很多場合稱自己是平民記者,因為他有悲天憫人的情懷,永遠站在百姓立場上,為之鼓與呼。當有人問他,有一天你的車壞了,你會不會擠公交車上班?他卻語塞了(他的口才原本非常棒)。同為“平民主持人”崔永元先生給他解圍説,平民其實是一種心態,坐小轎車並不影響其平民心態。實話實説,崔永元先生很厚道,也很優秀,可是,為何非要説自己是平民主持人呢?難道有點“貴族氣質”(高貴、高尚、偉大)的主持人就脫離觀眾了嗎?就不優秀了嗎?還有作家説,要以平民的視角創作,以顯示自己的平民意識,明擺著,這恰恰暴露了其內心對平民不動聲色的疏離和蔑視。一個人是平民還用自己吆喝嗎?想想看,某天,街頭一位賣茶葉蛋的大媽逢人就嚷:“我是平民茶葉蛋銷售者。”我只會覺得大媽很幽默,您呢?

    美國南北戰爭時期,南方將軍羅勃特李戰後依然為林肯所賞識,身居要位。當有人在教堂歧視黑人時,他沒説什麼,而是摟著黑人的肩膀一起跪下祈禱,黑人仍畢恭畢敬地叫他“李將軍”。這又給了我們什麼啟示呢?

    貴族文化的缺失導致了平民文化的貧弱,以致出現了角色的錯位卻渾然不覺,這算不算遺憾中的遺憾?

    當我在此呼喚貴族文化時,不知會不會招來棒喝。的確,社會文化體系的基本支撐應該是大眾文化,但我們無疑需要貴族文化:高貴、高尚、偉大……以此來領跑,從而讓緊隨其後的通過“改良”與之融合,比肩、競爭,進而提升整個社會的文化品味和文明程度。

    不知這是不是一廂情願。

    中國網2002年4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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