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是菜市場的售貨員，後來“搖身”變成了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住院部主任；她4年間貪污公款近千萬元，挪用公款300多萬元；她是一名普通工薪人士，卻過著豪宅名車的生活；她出手大方，被人“拍”高興了會立馬送上一部“帕薩特”；她“製造”了北京市醫療系統的頭號貪污大案……
2001年7月12日上午10時，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開庭審理原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中國協和醫科大學腫瘤醫院住院部主任石巧玲貪污近千萬元鉅款一案。這起經北京市朝陽區檢察院幹警300多個日日夜夜偵查破獲的隱藏4年之久、貪污公款900余萬元、挪用公款370余萬元的特大案件震動了京城衛生醫療系統。
住院部主任跑了
2000年初，北京市朝陽區檢察院反貪局接到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舉報：該院住院部主任石巧玲涉嫌挪用公款200多萬元，並且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到單位來上班了。
憑著多年的辦案經驗，偵查人員敏銳地覺察到這個舉報背後一定還有大文章，因為單純從舉報的內容看，石巧玲決無出逃的必要。很快，偵查人員發現，石巧玲出逃前和單位説的挪用200萬元人民幣的去向，與事實完全不符，這説明石的話可信度極低。如果石巧玲真的有貪污行為，必然會在她經手的賬目上有所體現，要查清此案，必須要從查賬目著手。
在檢察長的精心部署下，偵查人員開始排查石巧玲在院經手的成千上萬冊的賬本，核對雪片一般的相關病歷，同時在腫瘤醫院財務系統的電腦上尋找證據。他們最終發現，石巧玲經手的票據中有近千萬元的票據是假票。石巧玲有特大貪污嫌疑！
絕望面對救火雲梯
然而，此時石巧玲像是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毫無音訊。
石巧玲有個兒子在上中學，和她感情很好。辦案人員據此分析，作為一個母親，她不會跑得太久，肯定還會回來。關鍵是如何找到她回京後的落腳處。
分析了石巧玲的心理後，辦案人員加大了對石巧玲家的監控力度，同時將其兒子納入了偵查視線。不久，通過一個電話號碼，辦案人員掌握了石巧玲在北京市東花市小區有一套長期租用的高級公寓的情況，他們立即同該小區派出所取得聯繫，並對該套住宅進行了晝夜監控。一張嚴密部署的抓捕網悄悄張開，只等石巧玲的出現……
冬去春來，石巧玲已經出逃好幾個月了。2000年5月31日，一個令人興奮的資訊傳來：石巧玲在一幢公寓出現了！朝陽區檢察院反貪局全局的同志緊急行動，封鎖了該套樓房的全部出口，迅速將石巧玲堵在了她的高級公寓裏面。
這套躍層公寓的防盜系統非常堅固，很難破門而入，強行進入逮捕的難度極大。石巧玲揚言，要有人進來，她就自殺。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屋內的石巧玲和屋外的辦案人員一直對峙著。為了儘快打破僵局，辦案人員將消防大隊的救火雲梯調了過來，準備利用雲梯從樓房週邊破窗而入。兩架雲梯緩緩升起，上面消防隊的隊員蓄勢待發；樓下已經部署了大量警力，防止石巧玲自殺；公寓門口，辦案人員對其進行説服教育。在明白自己無論如何是跑不了的情況下，石巧玲緩緩地打開了公寓的大門。在開門的一剎那，她的臉上寫滿了絕望。
一個生日三種説法
人的出生日是惟一的、不可改變的。然而，石巧玲的生日卻有3個：在派出所登記的石巧玲戶籍證明中，她的出生日期是“1953年1月23日”；在腫瘤醫院1979年5月《工作人員履歷表》中，石巧玲的出生日期是“1950年12月23日”；而在1995年腫瘤醫院《幹部任免呈報表》中，石巧玲的出生年月又變成了“1950年11月”。到底哪一天出生的？這個最簡單不過的問題，在石巧玲身上，答案卻如此複雜，這似乎在預示著什麼。1966年，石巧玲初中畢業後，曾先後在前門大街森泰茶葉店、天橋菜市場等處當售貨員，那時認識了後來成為其丈夫的某醫院骨科大夫、已經有兩兒兩女的王某。通過王某的關係，不懂醫術的石巧玲邁進了腫瘤醫院的大門。在審查起訴過程中，細心的檢察官還發現，石巧玲在填寫工作簡歷時又玩上了花樣：在1979年5月石巧玲親自填寫的《工作人員履歷表》中，前頁寫“售貨員”，後頁則寫在“二商局工作”；1995年12月25日填寫的腫瘤醫院《幹部任免呈報表》中，石巧玲的工作簡歷又變成了“1967—1978年，北京商業局會計”。對石巧玲來講，嚴肅的履歷表成了可隨意填寫的“草紙”。與丈夫有關的事情也可以被拿來做“學問”。石巧玲的丈夫王某稱自己原在前門醫院工作，而石巧玲在檢察院做的訊
問筆錄中則稱自己的丈夫在天壇醫院工作。石巧玲被抓獲後，多次聲稱1996年已經與丈夫分居，但是她在“分居”後，還送給其夫一輛轎車和一套房子。1999年底，石巧玲外存公款的事被腫瘤醫院發現後，與丈夫一起到醫院説明情況並歸還了其中的200萬元；在石企圖串供的材料中，還多次提到讓其夫王某找他人幫忙串供等等。
“鐵證”堆了一米多高
在與辦案人員幾番較量後，石巧玲交代出了她的作案手段，但她拒不承認拿走了900余萬元的事實，而是編造了一套所謂的“滾動挪用”來解釋説明她只拿了幾十萬元。她的口供虛虛實實，並有反覆翻供的情況。
只有讓所有的證據環環相扣，形成一個強有力的“證據鏈”，才能證明石巧玲的全部犯罪事實。檢察官們深知這一點。
石巧玲所冒用姓名的病人人數眾多，且都已出院、回家，遍佈全國各地。如果要調取所有的證據，辦案人員必須踏遍幾乎中國所有的省份，這樣一圈下來至少需要半年的時間。
然而，案子是不允許等這麼長時間的。經過多次的研究和討論，辦案人員決定把需要作證的病人按北京、外地分類分別處理：北京地區由辦案人員挨家挨戶到府詢問、做筆錄；外省則以朝陽區檢察院反貪局的名義向病人住所地檢察院反貪局發協助函。
辦案人員還需要對石巧玲的造假單據進行筆跡鑒定，這又是一項繁雜細緻的工作。幾年來，石巧玲貪污造假的單據有上千張，光是在電腦中其登記造表的就有27頁之多，需要兩張高密磁片才能裝下；鑒定假單據上的筆跡所需的照片多達兩三千張，辦案人員集中力量將其整理分類，用了整整7天。最後，移送起訴時，石巧玲案的案卷共有50余卷，摞起來有一米多高。
就是這一米多高的卷宗，構成了指控石巧玲特大罪行的“鐵證”！
名車豪宅“隨風而逝”
檢察官們發現：在1996年1月至1999年12月間，石巧玲利用擔任腫瘤醫院住院部主任職務之便，夥同陳玉梅採取虛報冒領的手段瘋狂進行貪污。
石巧玲盜用住院病人的名字或瞎編亂造人名，然後填寫病人住院醫療預收退款書及退款憑證，交給在住院部結賬窗口外等候的陳玉梅。陳玉梅拿到這些假單據後，按照石巧玲的授意，冒充病人或病人家屬在退款書上簽字，然後到住院部退款窗口領取退款，先後共計兌現退款430筆，人民幣384萬元。作案後，陳玉梅分得贓款33萬元，其餘被石巧玲一個人侵吞。用類似的手段，石巧玲還夥同其他人大肆冒領子虛烏有的住院病人退款651筆，共計人民幣536萬餘元，絕大部分贓款被石巧玲非法佔有。這樣，石巧玲共冒領退款1081筆，侵吞公款高達920余萬元。
此外，在1999年7月至12月間，石巧玲還打著為住院部職工謀福利的幌子，指使住院處工作人員以收取病人交納的住院預交金不入賬的手段，擅自挪用病人住院預交金377萬餘元，由其一人掌握和支配。該行為被發現後，醫院從石巧玲處追回200萬元，但仍有177萬元不知去向。
石巧玲在調入腫瘤醫院後，憑著出色的工作和出眾的察言觀色的能力，她很快升至住院部主任。
面對著每天親自經手的大筆金錢，石巧玲的心理開始不平衡了。為了自己和孩子能過得更舒服些，石巧玲把罪惡的黑手伸向了公款……開始的時候，她也害怕過，但是漸漸地，膽子就大了起來。虛開的單據上的金額也越來越大，到最後一開就是好幾萬！
一位曾經給石巧玲開過私車的司機回憶説：“她很有錢，一擲千金是常有的事。她在貴賓樓有長期租的套間……她周圍的人都拍著她，她高興了就送一部‘帕薩特’給她的一個朋友……她經常跟我説，她有的是錢……”石巧玲也許就是沉浸在這種豪宅名車的生活中不能自拔，而又正是這種虛榮心，斷送了她本來可以美好的人生。
此案告訴我們
石巧玲大肆鯨吞公款的行為，使國家和集體遭受了鉅額損失。然而，這個案子從接受舉報、調查取證到最後的偵破，也給人留下了許多思考。
辦案人員説，石巧玲採用“勾結外人冒用病人姓名貪污公款”的手段，根據邏輯推理和常規思維，是最笨的方法，因為這需要她每貪污一筆都要做假單據，很容易被人發覺，收集證據也比較簡單。而在長達4年的過程中，石巧玲就是利用這種“最笨的方法”貪污了900余萬元、挪用了370余萬元。
據他們介紹，石巧玲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與醫院自身的監督管理體制有著相當大的關係。首先，住院部財務獨立，各種病人費用明細賬、原始票據和預交金賬自行保管；財務處只掌握住院部病人預交金匯總數字，而不掌握明細；多年來，財務處僅負責核對住院部上報的賬表、單據，沒有意識到所報賬表是偽造的假賬。財務處從未得到授權審查住院部賬目，對住院部的明細賬和原始票據從未審查過。
其次，醫院的財務管理軟體也有漏洞，結賬員在為病人辦理出院手續時，對住院、出院日期可以改動而不會留下痕跡；使用同一病人姓名、病案號可以反覆列印出《住院費結帳單》，電腦中不會留下痕跡；住院部主任有權使用《住出院登記軟體（程式）》，可調出已出院病人材料，對該病人姓名改動（不改病案號），列印出改動姓名後的《住院費結帳單》後，再改回原病人姓名，如不存盤電腦中不會留下痕跡；結賬員“編造”一個患者姓名，同時“編造”一個病案號（必須是腫瘤醫院未曾使用過的病案號），電腦中能顯示出空白《住院費結帳單》，輸入各種費用後可以列印。腫瘤醫院在石巧玲的案子發生後，馬上採取了一系列措施，改革了人事、財務等管理制度。負責偵破此案的檢察官特別強調，當前是我國醫療體制改革的特殊時期，很容易發生類似的問題，一些醫療機構要對此予以特別的關注和警惕。（陳君 楊新莉 依惠）
《生活時報》 2001年8月0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