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河津煤炭資源
私挖濫採觸目驚心

地處我省秦晉交界之處的河津市,煤、焦、鐵産業發達,是山西省的經濟強市。面對煤價的一路飆升,近幾年,河津市私挖濫採煤炭資源的現象屢禁不止,甚至從2004年開始,私挖濫採者已經摒棄打黑洞、偷挖煤的傳統做法,變本加厲,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瘋狂掠奪煤炭資源的手段,所到之處,林田盡毀、地質破壞、水土流失。黃河岸畔的青山翠嶺,變成了土石滿坡的不毛之地。春節期間,記者趕往河津進行了暗訪。

河津市下化鄉王鄉長聲稱他管不了此事,讓舉報人自己把私挖濫採者留下的鏟車送回原處,不必送到鄉政府,舉報電話無人接聽是因為工作人員請假了,平時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2月3日,農曆臘月二十五。已是深夜10時,車過龍門,從遠處隱隱傳來超載車輛不堪重負的轟鳴。這裡位於河津市的西北方向,屬於呂梁山脈的南端,河津市68平方公里的煤田大部分分佈在下化鄉及沿山一帶。再向北,就進入山區,屬河津市下化鄉的地界,大山下蘊藏著豐富的煤炭資源。一條“龍虎公路”沿著黃河東岸曲折蜿蜒,縱貫下化,向北一直通往鄉寧。便捷的交通,豐富的資源,使下化成了私挖濫採的重災區。

“都臘月底了,這些傢夥們還不住手,看來是他們快挖到煤層了,準備春節期間出煤。要不咱們上山看看?當然是有一定的危險,他們都備有雷管炸藥。”線人説完話,不動聲色地望著記者。出發!裹緊身上的大衣,換乘了一輛當地牌照的老式吉普車,記者同線人坐上車,從船窩煤礦的山谷口開始進山。

鏟車轟鳴深夜作業

吉普車在山石路上蹦跳著、搖擺著,一縱一躍,司機開玩笑説,在下化開車比踩“梅花樁”還難。“以前的路還行,就是這一兩年,私挖濫採把整個山體破壞得千瘡百孔,就連山路也不放過,哪有煤,哪就有私挖濫採。”司機邊説邊叮囑大家抓緊扶手。借著昏暗的車燈,吉普車在陡坡山石間顛簸著,車窗外黑乎乎一片,記者一行緊縮著身體,心懸得老高。

轉過一個山頭,路上出現了一個大坑,大家跳下車七手八腳地一通忙活,終於填平大坑重新上路。原來,私挖濫採者晚上作業時為了防止突擊檢查或是不受干擾,事先經常會用鏟車挖坑設障,然後在大山裏放心地大幹快上,等到收工時再用鏟車開道,掃清障礙安全下山。“光是這還不行,前邊山口上還有放哨車呢!”線人説,“只要他們開工,每個山口都會安排專人監視過往車輛,只要發現陌生車輛,立刻用無線通訊工具進行通知,不等你到現場,從業人員早就跑光了!”記者看了看自己的手機,信號全無,線人似乎明白了記者的意思,解釋説:“人家已經武裝到牙齒了,通訊工具比咱們的高級多了,步話機、CDMA手機一應俱全,關鍵時刻絕對不會掉鏈子!”

遠處山頭出現了明明滅滅的燈火,線人説那就是私挖濫採車輛的燈光,記者粗略數了數,大概有十五六處。又是一個拐彎,前邊路邊停著一輛破爛不堪的翻鬥車,司機趴在方向盤上打著瞌睡,聽見吉普車的馬達聲,他警覺地跳下車,攔住了去路,線人忙按下記者的腦袋,稍事停頓吉普車又開始“跳躍”前進。“看,沒有説錯吧,放哨車!”線人説,“再堅持一會,就快到了。”

説話間,吉普車轉向一個山坡衝去,一上山坡,一輛大型鏟車正揮舞著巨臂張牙舞爪地伸向巍峨的山體,一點一點蠶食著土石,挖掘下的土石被直接傾卸到山溝,遇有合適的位置,鏟車乾脆就變成了推土機。在它的身後,已經整理出一塊約四五畝大小的平地。發現有人來後,鏟車司機立即熄了火停止操作,幾個黑影也迅速從各處跑出四散逃竄。上前一看,鏟車的電門鑰匙已經被拔走,幾個綠色的大燃料桶被丟棄在山崖下邊。“鏟車上山後,只要沒人打擾,一般都是馬不停蹄地作業,司機輪流上陣,人歇車不歇。”線人説。私挖濫採者已經逃竄,沒有了機器轟鳴,四野裏靜悄悄的,跺跺腳,底下硬邦邦的,憑著直覺,記者明白他們已經挖到了煤層的頂板。線人告訴記者,這裡位於河津市七一煤礦的南部,私挖濫採者名叫賀武傑,下化鄉上嶺村人,“開採已經有多日了,很快就可以出煤。”

夜深了,記者和線人守候多時,鏟車司機也沒有歸來,為了防止私挖濫採者半夜返回繼續操作,線人決定將鏟車拖到山下,次日向下化鄉政府整治私挖濫採工作組舉報。

私挖濫採觸目驚心

2月4日一大早,記者同線人沿原路再進大山,這條山溝名叫船窩溝。運城市國有煤礦船窩煤礦就設在溝口,而各私挖濫採點就位於船窩煤礦的上游山頂。

再次進山,這才發現了昨晚的危險:根本就沒有路,車輛是在一片片土石的狼藉中前行的,這一切要“歸功”于私挖濫採。原來,下化鄉一帶的私挖濫採早已摒棄了打洞偷挖的傳統做法,因為這裡的煤層埋藏平整,他們轉而採取一種全新的手段,那就是先用炸藥爆破鬆動山石,然後直接用推土機、鏟車等大型機械設備直接削平山頭,將土石方推到山溝或者沿路,整理出一個大型的廣場後,再一層一層剝離山體,直到挖到煤層頂板,然後露天作業,用風鑽在岩層上鑽眼,塞上炸藥雷管起爆,再用鏟車和推土機將鬆動的岩層清理乾淨,烏黑的原煤就露了出來。接下來的事就是靜等煤商到府,每噸原煤80元左右。

記者沿途看到,山坡上推下來的土石在有的地方已經截斷了整個船窩溝,兩側的大山遍體鱗傷,支離破碎,到處是觸目驚心的被破壞的土石,山頂的樹木、梯田一片狼藉,看上去就像剛剛經過炮火地毯式轟炸的戰場。崎嶇狹窄的山路上還不時有滿載原煤的卡車俯衝下來,一路咆哮拋灑,揚起一陣陣煙霧,吉普車不得不常常駐足等待煙霧的消散,否則一不留神就會衝下山谷車毀人亡。經過一個拐彎時,路邊七零八碎地扔了一地的坑木,仔細觀察,原來這裡有兩個以前私挖濫採留下的黑口子,早已廢棄不用。“現在傻子才會打洞挖黑口子,出貨慢不説,也存在一定的危險,整治小組一來,躲在裏邊的人一個也跑不了,而且再用炸藥將洞口炸塌,私挖濫採者再多的錢也就打了水漂,血本無歸。所以近兩年來,下化鄉一帶的私挖濫採者都變得聰明起來,直接動用大型機械設備開挖。”線人解釋説。

終於來到了頭天晚上所見的賀武傑的私挖濫採點。在冬日陽光明晃晃的照耀下,幾個綠色的大油桶格外醒目,山頭已經被挖去一半,挖過的地方平平整整,有的地方已經露出了煤層的頂板,在裸露的山體剖面上,到處是鬆動的搖搖欲墜的山石。小心翼翼湊上去一看,岩石間還淩亂地扔著細細的電雷管導線。有雷管就可能有炸藥,記者同線人開始在石崖間尋找,果然,在一塊石板下找出了一個肥料袋,打開一看,裏邊還有半袋黃褐色的粉末狀物。“就是炸藥!”線人肯定地説,“昨天晚上他們一定是逃得匆忙,沒有來得及帶走。”

政府監管形同虛設

離開賀武傑的“煤礦”,記者和線人徒步上山一路察看,私挖濫採的窩點比比皆是,由此造成的地質裂縫塌陷也時時可見。在上嶺村,村委會大門緊鎖,旁邊的墻上還刷著“嚴厲打擊私挖濫採”的大字標語,看上去已經被風吹雨打得有點模糊不清。一位村民告訴記者,賀武傑還是上嶺村整治私挖濫採工作組的成員,對於賀武傑“煤礦”的事,他也清楚,“下化鄉稍微有點能耐的人都在幹,我們老百姓有什麼辦法?這些事情鄉政府也是睜只眼閉只眼。”言語間充滿了無奈。

下山的路途中線人告訴記者,下化鄉境內的船窩溝、無底溝和橋子溝裏,私挖濫採已經完全失控,“就像賀武傑的那個點,頂板一旦打開,那裏的煤至少能出一兩萬噸,那就是100多萬元的利益呀!船窩溝裏現在估計有20來家這樣的黑點。”正是鉅額的利益刺激著私挖濫採的氾濫。

下了山,就在離山口不遠處的一個商店門口,下化鄉政府的大幅整治私挖濫採的通告就貼在墻上,後邊還附有鄉里的舉報電話,線人撥通電話試圖舉報頭天晚上的事,但是無人接聽。幾經週折,線人終於撥通了下化鄉王鄉長的手機,令人吃驚的是,王鄉長竟然聲稱他管不了此事,讓舉報人自己把私挖濫採者留下的鏟車送回原處,不必送到鄉政府,“我還有會議,就這樣吧,你自己看著辦,後果自負。”線人瞠目結舌地望著記者,良久才問道:“難道我舉報私挖濫採錯了?難道政府的公告就是一紙空文?”

隨後,記者撥通了王鄉長的手機説明瞭記者暗訪的情況,王鄉長稱:“舉報電話無人接聽是因為工作人員請假了,由鄉政府的門房代為接聽,可能是門房太遠聽不見。平時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對於下化鄉的私挖濫採,王鄉長稱“已經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明後兩天市裏的檢查驗收組就會來”,賀武傑的事他並沒有聽説過。最後,記者告訴他現場還留有炸藥、雷管等危險品,希望政府能夠出面解決這些不安全因素,王鄉長的回答讓記者大吃一驚,他説這不屬於鄉政府管的事,建議記者應該向當地公安部門反映情況。經記者再三請求,王鄉長終於同意可以“向當地派出所轉達記者反映的情況”。接著記者又撥通了河津市國土資源局杜局長的手機,但是對方聲稱杜局長不在,手機放在辦公室,他只是一般工作人員。

就在記者發稿時,線人從河津打來電話,“正月初五開始,賀武傑的那個黑點就又開工了,一直幹到現在,估計再過一兩天就能大面積出煤了!”

 《三晉都市報》 2005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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