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得尊敬的劉先生：

    在我們被你潑了硫酸，受盡百般的燒灼和千般的疼痛，好不容易被醫生從死亡線上救下來以後，我最想做的事，便是找你談談，以解決這幾日以來比燒灼的傷口更使我難受的一些疑惑。據説，你是出於好奇，可你要知道，熊也是有好奇心的啊，我多麼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平心而論，比起那些吃熊掌和抽熊膽汁的人，你還不算最壞的。我本來想請醫務人員或記者給你捎個話，想請你來寒舍坐坐，當面把很多疑問搞清楚，看看我們有什麼過節兒。在我不太聰明的大腦袋的印象中，好像你們人類給別人潑硫酸都是和桃色新聞有關，是不是你看中我們哪個熊妹妹啊？你想要就説啊，我們不知道你想要又怎麼會給你呢？人嘛，是要講道理的嘛。因此，大家約出來當面談清楚豈不是更好。無奈飼養員和醫務人員都害怕我會報復你，不肯替我傳話，唉……

    沒辦法，我們只好寫信了。

    説真的，像我和兄弟姐妹們，原本在叢林裏自由自在地生活著，雖然有時和野豬打打架，有時和山蜂鬧點小衝突，但終歸是動物的內部矛盾啊！我們的生活總的來説還是幸福的。後來，叢林被黃沙掩埋了，樹被煙囪取代了，我們的好日子便一去不復返了。我們被你們運到動物園“保護”起來，整日裏像個乞丐一樣地靠打拱作揖、裝瘋賣傻混口飯吃，令我搞不懂的是，我們都落得這步田地，你居然不僅不發善心不施捨仁義，還落井下石……

    據報道這件事的記者説，你至今還是一口咬定説你是愛動物的，你只是在做試驗，像少年時的愛迪生在火車上做的那樣；你的本意，只是想考考我們這幾隻笨狗熊的反應能力，看我們能不能分得出硫酸和可樂、香檳有什麼樣的區別。

    你所説的愛，讓我想起了你們對動物的一種通用情緒：你們説愛……魚，就是説你們愛釣魚；你們説愛……野生動物，是愛吃他們的肉。你們中的某些人可以愛到把獅子、老虎的爪子去掉、牙掰掉、野性馴化掉，然後用來做你們親近大自然的道具，讓你們的小孩子揪著尾巴按著脖子嚇得屁滾尿流地拍幾張他們哭你們笑的照片。你們以愛為口號所做下的一切，包括你這次所做下的“223”恐怖襲擊事件，都是對愛令人不寒而慄的歪曲解釋。

    説心裏話，儘管你讓我們的身體和心靈都受到重創並落下深深的殘疾，但我仍然不怪你，我仍然想對你説：這個小小的星球像一艘船，你我都是乘客。只不過我們坐在三等艙，而你們坐在一等艙，你們且不要因此就漠視我們的存在，更不要以為三等艙的沉沒和滅絕與你們無關，這一點，坐過船的人都知道。

    説這話，不是祈求你們同情或憐憫，更不是向你們乞討一點可憐的仁愛，而是想讓你們明白，我們動物不滅絕的好處，決不僅僅是讓你們星期天多一個度假的項目。

    最後，還是真誠地希望你來熊舍坐坐，但願你這次帶來的是甜酒和微笑，而不是炭疽病毒之類更生猛的武器……

    動物園受傷的熊

    2002年3月4日

    ■原創/曾穎

     《北京青年報》2002年3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