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分歧：跨界恐怖主義問題

    從印巴兩國首腦在“亞信”峰會上的發言可以看出，兩國在“反恐”問題上的想法針鋒相對。印度認為，雖然穆沙拉伕年初曾就打擊恐怖主義和極端教派勢力對國際社會做過承諾，但卻“言行不一”。很明顯，印度想給人造成的印像是，“巴基斯坦支援的越境恐怖活動”是造成此次印巴戰爭危機的根本原因，要避免戰爭，只有巴基斯坦放棄支援跨界恐怖主義。印度希望自己在克什米爾的反恐怖行動能獲得國際反恐盟國的支援，從而根絕恐怖活動，一勞永逸解決克什米爾問題。的確，在印控克什米爾地區，伊斯蘭武裝勢力的武裝鬥爭讓印度感到頭疼，已經成為困繞印度發展的大問。

    但巴基斯坦對印度關於克什米爾問題就是跨界恐怖主義問題的看法完全不同意。穆沙拉伕總統強調，導致出現這次的軍事緊張局勢的根本原因是克什米爾問題，只要國際社會對這個問題置之不理，隨時有爆發核戰爭的危險。巴基斯坦否認支援印度所説的“越境恐怖活動”，理由是邊境線上的印度方面有重兵把守，武裝分子越境潛入的事不可能發生。年初以來，穆沙拉伕總統已多次嚴厲警告國內的過激派組織“決不允許越境搞恐怖活動”。5月27日晚，一身戎裝的穆沙拉伕一改“911”事件後對印度略含謙遜的姿態，稱巴方從來就沒有參與什麼“越境恐怖主義”。同時表示，巴方決不先發動戰爭，但如果要打，巴方也沒有什麼懼怕。事實上，巴基斯坦希望同印度恢復對話，並希望出現能進行強有力斡旋的中間人。

    自1999年印巴卡吉爾衝突以來，印度一直在尋找打擊巴基斯坦在克什米爾“代理人戰爭”的有效手段，並且逐步將打擊“跨境恐怖主義”作為對巴基斯坦發動“有限戰爭”的理論根據。事實上，印巴兩國在“跨境恐怖主義”問題上的較量由來已久。前幾年克什米爾就經常發生極端武裝組織搞針對平民的爆炸等案件，“跨境恐怖主義”問題也早被印度提出，但印巴之間並未因此問題而發生過戰爭危機。印巴兩國在“跨境恐怖主義”概念上的區別是顯而易見的，印度認為，克什米爾的穆斯林武裝是恐怖組織，這些組織一直在印控克什米爾和印度國內進行恐怖主義活動，而這些組織背後有巴基斯坦的支援。因此，印度打擊“跨界恐怖主義”的目的實質上是在不引發印巴軍事對抗的條件下打擊克什米爾穆斯林遊擊隊，最終消除巴基斯坦插手印控克什米爾的藉口，達到永久解決克什米爾問題的目的。而巴基斯坦對印度的企圖心知肚明，去年印巴首腦會晤只主張與印度談判廣泛意義上的恐怖主義問題，在談判中堅持回擊任何可能導致將克什米爾穆斯林武裝納入恐怖主義組織的提法。

    5月14日，印度卡魯恰克軍營再次發生恐怖襲擊，印度決心將戰爭威脅升級，準備用打一場“有限戰爭”的方式迫使巴基斯坦放棄其在克什米爾的利益。與“911”事件前印度不準備在“跨境恐怖主義”問題上與巴基斯坦搞軍事對抗相比，印度的決心和膽量可能都比以前大為增加。一方面這是國際反恐大氣候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印度國內因素造成的。5月27日晚，穆沙拉伕發表全國電視講話，重申反對利用克什米爾進行恐怖活動，但同時也指責印度蓄意以戰爭威脅來搞垮巴基斯坦政權和國家。印度對穆沙拉伕的講話十分失望，印度總理瓦傑帕伊稱，戰爭當然應該避免，但印度的耐心是有限的，希望巴基斯坦兌現反恐諾言。印度國防部長費爾南德斯5日也警告説，形勢“已經到了盡頭了”，如果再發生類似卡魯恰克軍營遭襲那樣的事件，印度方面將立即採取行動。如果國際社會要求巴基斯坦停止越境恐怖活動的努力遭到失敗，印度“軍隊已經準備好”解決問題。印巴口角不斷，同時加緊戰備，印度已疏散印控克什米爾數萬平民，兩國之間的戰爭氣氛越來越濃。

    從表面現象上看，克什米爾穆斯林武裝對印度的恐怖襲擊是造成此次印巴戰爭危機的導火索。“911”事件後，美國在南亞的反恐怖戰爭雖然沉重打擊了基地組織和塔利班，印度也急切地希望美國將克什米爾納入美國第二階段反恐目標，但事情並未如願。去年10月初，印度查謨和克什米爾邦政府大樓發生炸彈襲擊案時，印度還暫時忍耐，希望美國能幫一把。但在發現美國的反恐重點不在克什米爾後，12月13日發生國會大廈恐怖襲擊案使印度下定決心，用戰爭威脅和外交擠壓來迫使巴基斯坦放棄支援克什米爾分離武裝，或者使美國捲入將克什米爾作為國際反恐重點。

    事實上，印巴之間的積怨根源於克什米爾問題。恐怖主義因素可能的確在克什米爾有所體現，但這不可能替代印巴之間的所有問題。印度一廂情願用“跨界恐怖主義”問題來替代克什米爾問題，雖然國際社會都反對恐怖主義，但不可能否認客觀存在的克什米爾問題。印巴兩國在“跨界恐怖主義”問題上糾纏不休，印度不同巴基斯坦坐下來討論克什米爾問題，這是導致兩國在“亞信”峰會上無功而返的主要原因。

    　國際斡旋：誰心中都無底

    從目前的形勢看，戰爭引信恐怕還得靠外界來解除，最有可能發揮作用的是美國。因為印巴的磨刀霍霍之勢為美國的反恐戰略新增了變數，印巴兩國重兵集結妨礙了它對基地組織的軍事行動。美國情報部門和外交人士認為，“基地”組織和原阿富汗塔利班政權殘部正策劃在克什米爾地區製造事端，以挑起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間的衝突，其策略是迫使巴基斯坦將用於打擊恐怖組織的軍隊抽調至印巴邊境地區，以減輕自己面臨的壓力。美國官員對於基地組織在克什米爾地區開展恐怖襲擊活動表示擔憂，因為這説明阿富汗戰爭並未終止他們的行動能力。

    由於印巴戰爭危機加劇，巴基斯坦軍隊被調至印巴邊境意味著正在巴基斯坦-阿富汗邊境地區打擊“基地”武裝和塔利班殘部的美軍失去了關鍵的盟友，這是美國不願意看到的。另外，美國也不願意因印巴開仗而犧牲日漸紅火的印美關係。今後幾天，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和副國務卿阿米蒂奇將先後赴南亞斡旋。估計美國對巴基斯坦可能會施加更大的壓力。

    從近幾天國際社會對“跨境恐怖主義”的態度來看，巴基斯坦已經處於不利地位。5月29日，英國外交大臣斯特勞在印度稱，英國反對任何形式的恐怖主義，克什米爾地區任何形式進行的滲透都必須停止，他説：“國際社會把巴基斯坦稱作‘自由戰士’的武裝勢力看作是‘恐怖分子’。”美國總統布希最近也公開聲稱，穆沙拉伕已經做出承諾消滅恐怖主義，美國希望他會在克什米爾將承諾付諸行動。美國的鮑威爾國務卿也説：“停止‘越境恐怖活動’是印巴對話的前提。”目前形勢對印度有利。雖然西方國家都承認克什米爾是印巴之間很難解決的問題，但現在卻在不知不覺之中對印度給予更多的同情，認為巴基斯坦應該停止支援穆斯林武裝對印度境內的恐怖襲擊。反過來説，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助長了印度的戰爭氣焰，增添了印度尋求一戰的決心。

    但是，鋻於印度打“有限戰爭”的決心很大，連美國、英國等西方國家都對能否斡旋成功表示懷疑。在阻止印度和巴基斯坦走向戰爭方面，美國可以利用的手段似乎很有限。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間爆發大規模戰爭的可能不但將使美國無暇顧及在巴基斯坦西部地區對“基地”組織頭目進行搜捕行動，而且迫使美國不得不考慮從印巴兩國緊急撤出其全部駐軍和平民。雖然拉姆斯菲爾德即將前往印巴調停，但美國卻在此前宣佈，撤出駐印巴的外交人員家屬，非必要外交人員和其他美國公民，並且責成太平洋司令部擬定緊急撤離方案。6月4日，美國國務院稱，將於近日發表一份“呼籲美國僑民迅速撤離印巴兩國”的公告，以更緊迫、強硬的口氣呼籲美國僑民迅速撤離印巴兩國。英國駐兩國大使館也將於同一時間發佈相似內容的公告。

     解決之道：戰爭危險很大

    事實上，國內因素是導致兩國互不讓步的深層次重要原因。兩國都迫於國內輿論的壓力，不得不對對方國家採取強硬姿態。印度當局之所以熱衷於以戰爭威脅來要求巴方停止克什米爾“跨境恐怖主義”，一方面是因為其常規軍事力量遠勝於巴基斯坦，印度認為完全有打贏“有限戰爭”的資本和勝算。另一方面，印度當局也有自己的盤算。印度人民黨年初在地方邦選舉中失利，接著又發生了嚴重的教派衝突，其執政地位受到嚴重挑戰，按照這種情形發展下去，目前處於執政地位的印度人民黨恐怕難以在兩年後的大選中再次上臺。印度希望利用戰爭氣氛來凝聚國內印度教徒，為兩年後舉行的大選做準備。而克什米爾事關巴基斯坦國家安全利益，任何巴基斯坦領導都不敢放棄這一利益，否則必將下臺。在印度軍事高壓下，穆沙拉伕是最高軍事長官，他不強硬些，軍方士氣就沒法得到鼓舞。

    據印度軍方消息稱，印度已秘密通報美國和英國，如果巴基斯坦不能在未來兩周內阻止極端武裝分子對印度的滲透活動，那麼印度將對巴基斯坦發動“有限度的戰爭”。印度軍方一位高級負責人甚至預言，“印軍將在空軍支援下，主要用步兵對克什米爾地區進行為期10天的攻擊，其規模類似1999年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間發生的卡吉爾衝突。這種軍事行動的目的主要是控制一些地區，並迅速摧毀克什米爾地區激進武裝分子的基礎設施。”這一軍事行動設想與1999年印巴卡吉爾衝突後印度一直倡導的“有限戰爭”模式比較吻合。1999年卡吉爾衝突後，為防範和威懾巴基斯坦利用穆斯林武裝對印度進行的滲透，印度軍方就擬定了“有限戰爭”的作戰方案，其主要想法是利用印度在常規武器方面的絕對優勢，對巴控克什米爾地區的穆斯林武裝組織基地進行一場空間限定、時間較短的小規模常規戰，速戰速決地端掉穆斯林武裝營地。“911”事件後，印度吸取美國阿富汗反恐戰爭的成功範例，軍方關於“有限戰爭”的設想又有所發展，已經初步定位於在克什米爾地區進行的“小規模反恐怖戰爭”，印度決策者認為以反恐怖為名進行的戰爭可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國際輿論，使印度在道義上獲得主動。

    目前，印度國內普遍認為，印度軍隊的“有限戰爭”可以採用三種方式：一是用空襲方式對巴控克什米爾地區的恐怖組織基地進行打擊，這種打擊方式的成本較低，國際社會的反應可能較小，但戰鬥機可能受到巴方防空導彈的截擊；二是用帶常規彈頭的導彈襲擊，這可使印軍傷亡最小，但成本較高並且印度境內其他地區可能受到巴基斯坦導彈的報復；三是空軍和地面部隊聯合作戰，越過實際控制線，在巴控克什米爾地區打掉恐怖組織基地並且佔領部分地方，好處是印度可以得到部分地盤，但印度可能在國際上失去道義，因為這很像1999年格爾吉爾衝突的翻版，只是印巴角色相互調換了一下。全面常規戰爭和全面戰爭都不在印度的考慮之內，因為誰也沒有辦法防止核戰爭的可怕後果。

    從目前的形勢看，好戰情緒在印度國內輿論中佔了上風，印度對巴基斯坦的反擊能力可能存在誤判。5月25日以來，巴基斯坦連續進行了多次彈道導彈試射，雖然試驗前巴基斯坦已向印方做過通報，但其威懾印度對巴基斯坦發動戰爭的意義卻是顯而易見的，美俄總統都呼籲巴方不要再試射導彈，以免南亞局勢失控。但是，印度方面卻對巴方此舉不以為然，印度外交部女發言人拉奧表示，印度政府不會對巴基斯坦此次導彈試射過多關注，這次試射顯然是做給巴基斯坦國內看的。印度防衛專家也在國內媒體發表評論，認為巴方導彈試驗不會打亂印度的軍事部署。顯然，印度國內從政界高層到民間輿論，都十分輕視巴方導彈試驗的寓意，而普遍認為軍事手段是打消巴基斯坦對克什米爾滲透的最終辦法。

    雖然印度準備對巴基斯坦進行“有限戰爭”，但戰爭進程可能不會按印度一廂情願的步驟發展。事實上，巴基斯坦準備用戰爭升級來威懾印度可能對巴基斯坦發動的任何形式的戰爭，因為巴基斯坦一旦在克什米爾失利，其國家安全就會受到嚴重損害，穆沙拉伕政府對此後果不能承受。因此巴基斯坦一方面示強，另一方面又在積極尋找體面的和平解決辦法。穆沙拉伕接受美國記者採訪時稱，“巴軍完全有能力攻入印度領土”，這事實上是在向印度暗示，如果印度在克什米爾動手，巴基斯坦就有可能在印巴邊境的其他地方開闢新戰場，將印度拖入全面戰爭，也就是用全面戰爭來威懾印度可能採取的“有限戰爭”，用核戰爭來威懾全面常規戰爭。

    （傅小強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所）

    中國網2002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