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市民揭開“皮筋”問題

    2002年4月2日，像往常一樣，住在青島市南區佛濤路的于女士拽了拽自己扎頭髮的皮筋。于女士有一個習慣，皮筋用了一段時間後就想把它拽斷，舊的不去，新的怎麼能來呢？可這次的皮筋像是和她過不去，任憑怎麼拽，就是斷不了。于女士感到很蹊蹺，拿起剪刀將這些“皮筋”剪開。結果不剪不知道，一剪嚇一跳：裏面的皮圈竟然是個不完整的安全套。“當時一看，我就噁心得直想吐！”

    這皮筋是于女士最近從延安路夜市買的。她想，如果這樣的皮筋是洋垃圾那多可怕。當天，她將這些情況告訴了身為記者的筆者，約筆者一塊去探訪，看看青島的市場上還有多少這樣特殊材料做的“皮筋”。4月3日中午，于女士領著筆者來到即墨路小商品市場、利津路小商品市場轉悠。在即墨路小商品市場，找了半天，于女士在兩個攤位上發現了“安全套皮筋”。筆者花1元錢買了兩包，悄悄地躲到一邊，當拿剪刀剪開“皮筋”外的包線後，一個個殘缺不全，粉紅色、淡紅色的安全套展現出來。筆者返回到剛才的攤位前詢問皮筋來源。女攤主説，這些貨都是從南方進的，品質絕對好，雖然價格上稍微貴點，但回頭客還不少。筆者注意到，這些“皮筋”整包的簡易包裝袋上標注著“廣東艷虹”字樣，包裝字樣和商販説的吻合。

    青島雙蝶集團股份公司是國家指定的安全套生産廠家，該公司總工程師張帆鑒定了“皮筋”後，判斷製作“皮筋”的材料確係安全套材料。並且從外表上看，是廢棄安全套或者生産剩下的底料。

    用安全套材料生産皮筋允許嗎？有沒有危害？張總工程師説，國家對安全套生産實行嚴格控制，目前全國一共有青島、瀋陽等8家指定生産安全套的廠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生産安全套的廠家對所有的廢棄底料均需粉碎處理，並且要求將垃圾運到北京橡塑製品廠統一處理，絕對不允許流入市場。

    張總工程師介紹，廢棄的和不合格的安全套製作成“皮筋”還算危害較輕，如果被繼續當成合格安全套流入市場，避孕失敗、性病等傳播性疾病傳染將成為可能。

    工商查出“安全套”集散地在義烏

    2002年4月4日，接到筆者的情況通報後，青島市工商局市北分局會同即墨路工商所的執法人員當即行動，對即墨路小商品市場經營“皮筋”的個體業戶進行了全面檢查。結果在第1030和1032號攤位前，執法人員將“皮筋”扯開，看到其廬山真面目就是安全套。商販們看到自己長期經銷的“皮筋”真面目後，個個面面相覷：“我真的不知道是這個做的，太難以想像了！”圍觀的一些用皮筋扎頭髮的女士也都下意識地取下“皮筋”挨個檢查。執法人員當場扣押了數十捆“安全套皮筋”。

    經詢問調查，工商部門了解到青島商販的“安全套皮筋”都是從浙江義烏進的貨。據商販們交待，義烏小商品批發市場裏有很多這種“皮筋”的批發點。包裝上寫有“廣東艷虹”和“雅蘭精品”等標誌。他們原本只知道這些南方來的産品韌性好，不易扯斷，卻沒有想到原來是這種東西。

    青島工商部門斷定，這些“皮筋”確實是用廢棄的安全套製作的，他們當即立案並與浙江義烏工商部門取得聯繫。

    為進一步搜尋到這些用廢棄安全套生産“皮筋”的源頭，筆者將有關材料傳真給了浙江省義烏市工商局。同時，《青島晚報》與浙江《金華晚報》商定開展新聞聯動，共同協助有關部門調查生産源頭。

    “安全套皮筋”源頭在河南

    2002年4月6日，筆者與浙江金華市質監局執法人員裝扮成商販到了義烏小商品市場暗訪。當天下午，在這個號稱全國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裏，筆者大開眼界：該市場裏有近600個經營皮筋的攤位，花花綠綠的皮筋非常搶眼。其中近百個攤位上的皮筋外包裝上標有“雅蘭精品”字樣。筆者與執法人員各自買了一些樣品，找到一偏僻地方抽樣檢查，發現都是用不完整的安全套做的。

    根據“安全套皮筋”外包裝上印的地址，筆者按圖索驥來到位於義烏市市場路的“安全套皮筋”總批發點。結果發現做這類批發生意的，絕大多數都是河南人。在“金果、艷紅河南皮筋義烏總經銷”處，兩名攤主熱情地接待了筆者，他們指著那些外面扎著紅紅綠綠毛線的“安全套皮筋”稱，這些皮筋是用南韓材料做的，品質非常好。筆者向他要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的皮筋生産廠廠址在河南沁陽市。在“雅蘭精美皮筋”總經銷處，同樣是河南人的攤主也熱情地給筆者留下了地址和電話，並許諾：“貨你想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河南媒體調查陷入僵局

    在了解到“安全套皮筋”的源頭是河南後，筆者當即與河南《大河報》和《鄭州晚報》取得聯繫，兩報新聞部記者先後趕赴沁陽，但隨後均表示沒有找到生産點。《鄭州晚報》記者5月再次下去調查，依然沒有進展。

    此間，在全國各地不斷傳來發現“安全套皮筋”的消息。4月25日上午，鄭州工商人員在市場上發現“安全套皮筋”。共發現9家商戶經銷這種皮筋，執法人員現場查扣“安全套皮筋”320包，計48000根。在查處的這些皮筋中，除個別外包裝上標注有“雅蘭”、“留芳”字樣外，均無廠名、廠址和生産日期，係“三無”産品。5月，武漢工商部門在市場上查獲了數十萬扎“安全套皮筋”。

    青島和金華的多位從事疾病預防與控制工作的人士表示了他們的擔心，“安全套皮筋”很可能是“洋垃圾”！與此同時，一“安全套皮筋”的經銷商悄悄向筆者透露了一條重要線索：“皮筋”確實是用從國外進口的一些東西生産的。

    為揭開廢棄安全套源頭這個謎，筆者10月3日遠赴河南省沁陽市暗訪調查。

    沁陽“生産” 洋安全套皮筋形成産業

    2002年10月4日下午3點多鐘，在沁陽中心市場，筆者在一些攤位上發現了大量的“安全套皮筋”，並以客商的身份從攤販口中探到了具體生産地址：離市區約10多公里外的紫林鎮窯頭村。

    筆者隨即打車前往，計程車司機聽説要去窯頭采購皮筋，話匣子立即打開了：這東西可多著呢，不只是窯頭村，哪個村都有好多。車子途經的幾個村子，筆者果然看到都有村民在家門口包裝那些紅紅綠綠的“安全套皮筋”。

    車到窯頭，筆者打聽到該村較大的“安全套皮筋”生産戶是李某家。筆者看到李家的院子裏到處是還沒有包裝好的“安全套皮筋”和原材料，生産工具只是幾把剪刀。李某本人並不在家。見有生人來，其妻起初顯得很緊張，稱她家沒有“安全套皮筋”，而只有其他橡膠做的皮筋。計程車司機在邊上一再打消其顧慮：“他們真是從浙江來進貨的，並且要貨量大得很呢。”李妻感覺來了大主顧，這才讓筆者進了客廳。進門後筆者發現屋子裏堆滿了一袋袋正準備往外運的“安全套皮筋”，一張小桌子上堆著一些已剪開的安全套。

    通過筆者的不懈努力，李妻不自覺地説出了安全套的源頭：“安全套都是從國外經廣東流入的，屬次品。我是通過一個中間商大量批發來的，然後銷往浙江、湖北等地。因為銷量大，目前村裏有兩三百戶村民幫我家加工。”筆者提出要看樣品時，她不知從哪抓來一大把。用肉眼看，那些未經包裝的安全套根本看不出有什麼品質問題，其外包裝她始終不肯出示。這些安全套是怎麼運到外地的呢？據她講，她把東西生産好了後，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到府來收購。這些人就是二道販子，他們收走後進行簡單包裝後再運到外地賣給批發商。她還告訴筆者，附近的塢頭村有幾家人比她家的生意還要大。因為有人查，她家現在不如以前做得多了。

    第二天，筆者來到了臨近的塢頭村，不少村民正在家門口加工“安全套皮筋”。他們坐在凳子上，將廢棄安全套纏在柱子上，用剪刀剪開後加工。一位大約40多歲的村民帶領筆者來到該村一個最大的“安全套皮筋”加工點，在那裏赫然發現了印有外文的包裝袋，那些散裝的安全套正被村民熟練地卷成圈，套到小木棍上撐得更大後用剪刀剪成幾段，再繞上各色毛線……

    一名加工者説，進口的這些散裝次品安全套每公斤進價其實只要五六元，但是能夠生産出千余個皮筋，每個皮筋他們賣給中間商5分錢一個，利潤是1000％。在紫林鎮，用那些安全套生産皮筋幾乎已成了各個村的一大産業。一些人因為這個發了財。雖然他們知道有關部門也在查，但只要有人要貨，有錢賺，他們就做。

    監管不力是關鍵

    因事關計生工作和人民群眾身體健康，影響性病、艾滋病防治工作，對於安全套等避孕藥具的管理，國家有嚴格規定。由國家計生委和國家藥監總局聯合頒布的《避孕藥具供應、發放、管理辦法》明確指出：凡不符合品質標準的産品，一律不準出廠。而從國外流入的次品安全套顯然更是在禁止之列。

    國家計生委科技司傅司長在聽到筆者的情況介紹後，非常驚訝並深表擔心。他説，那些安全套如不是用來生産皮筋，而是被利欲熏心的不法之徒進行重新包裝後再流入國內避孕藥具市場，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他表示：“將通知河南方面對此事展開調查。”

    10月中旬，河南省計生委已會同河南省工商局、品質技術監督局等及沁陽有關部門共同調查“安全套皮筋”事件。調查中發現沁陽是生産源頭。

    “安全套皮筋”如此猖獗，當地管理部門卻為何沒有採取強有力的監管措施呢？有關業內人士道破天機，自從去年河南被“妖魔化”後，很多地方目前非常忌諱説自己不好的東西，加之國家法律法規缺乏對使用廢棄安全套生産皮筋的具體規定，所以當地有關部門一直對此採取放任態度，並沒有採取強硬措施制止。

    有關法律界人士認為，國家其實有相關法律對此進行規範，現在的主要問題是執法不嚴。

    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研究室吳多辰法官説，“安全套皮筋”問題主要涉及行政執法，主管部門是衛生監督、品質監督和工商部門。村民生産安全套皮筋，生産流程肯定不符合衛生規範，品質也難以確保行業標準，因此，衛生監督部門和品質監督部門可以據此進行查處。而在流通環節上，村民們找仲介方出售顯然屬於無證經營，另外，該産品屬於國家明令禁止的“三無”産品。工商部門可以針對這些進行查處。

    中國海洋大學法學院教授劉惠榮認為，這主要是行政監管問題。“安全套皮筋”在心理上讓人難以接受，又存在衛生安全上的巨大隱患，衛生、品質監督部門應加大查處力度。

    北京大學法學院專家認為，首先，國家有相關規定對安全套生産實行嚴格控制，目前應當關注的是監察環節在哪出了漏洞，如果是國內的，應當由有關部門負行政責任，相關生産廠家負行政及其他責任；而如果是國外進口來的“洋垃圾”，則需要進一步查明是海關監管出的問題還是進出口方的責任。如果追究生産皮筋廠家的責任，依照目前我國的法律，只能根據有關行政法規或規章條例做出行政處罰。（廖衛華 邵建偉）

    《法律與生活》 2002年12月0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