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高碑店市東馬營鄉、白溝鎮等地外來務工人員“苯中毒致死”事件發生後，河北省有關部門高度重視，衛生部門組成強大的體檢隊伍，對當地外來務工人員進行全面的身體檢查。

    據介紹，打工人員苯中毒事件被披露後，河北省、保定市、高碑店市、白溝鎮四級衛生部門組成了近３０人的醫療專家組，迅即趕往出事地點，對白溝鎮等地從事箱包加工的各企業及個體加工戶的外來務工人員進行體檢。這次體檢運用了現代化的檢測儀器和設備，對外來務工人員的心、肝、脾、肺、腎等器官及血常歸、血壓等進行了全面檢查。

    ３月３１日，記者在白溝鎮航太醫院看到，許多從事箱包生産的老闆有組織地帶著自己的員工進行體檢，多數打工人員情緒高漲，有秩序地踴躍應檢。一些打工者反映，這是對他們的生命負責的一種做法，同時希望更進一步地改善他們的工作條件。

    據了解，從３月２５日開始，專家組僅在白溝鎮就已對２０００多名外來打工人員進行了詳細的檢查。目前，只有一名打工者體檢呈現異常，正在復查之中。

    國務院工作組赴高碑店緊急調查處理白溝中毒事件

    28日下午，由勞動保障部副部長步正發任組長，國務院辦公廳、國家經貿委、公安部、衛生部、工商總局、環保總局、質檢總局和全國總工會等部門組成的國務院工作組已赴河北省高碑店市，就白溝發生的打工者中毒事件展開調查。

    新聞媒體披露後，國務院主要領導同志高度重視，立即決定組成國務院工作組深入調查和查處此案，對違法涉案人員依法嚴厲懲處，並要求有關部門迅速組織全面檢查，採取有力措施，制止此類事件發生，保障勞動人民的生命健康。

    另悉，勞動保障部日前已會同有關部門赴河北、河南對此案進行了初步調查，並協調督促兩省有關方面做好善後處理工作，依法追究涉案人員的法律責任。另據報道，衛生部、中華全國總工會昨天發出緊急通知，要求對製鞋、箱包等行業違法使用苯及其化合物進行專項整治。

    事件發生後，高碑店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採取了緊急措施：立即組織有關鄉鎮和勞動人事、環保、公安、企業局、工商等部門進行查處，對所有箱包作坊進行整頓，對發現問題的要求堅決整改，對受害人打工的廠家依法調查，嚴肅處理。

    3月21日，高碑店市委、市政府在白溝鎮召開了由工作組及有關鄉鎮負責人參加的緊急會議，對此項工作進行了認真部署。會後，由市領導和有關部門負責人以及工作人員組成的工作組迅速趕赴東馬營、白溝等鄉鎮，組織了大規模的事故調查及綜合整治行動。到記者發稿時止，大規模的拉網式治理整頓活動仍在進行，僅白溝鎮就清理箱包生産企業和個體加工戶1596家，查封12戶，停業整改45戶，清理並妥善安置了無證打工人員28名。

    據了解，高碑店市公安局已組織精幹力量對打工者中毒案件進行了立案偵查，5名涉嫌此案的業主已被刑事拘留。

    焦點訪談：“毒”害生命的黑作坊

    主持人(方宏進)：今年春節前後，在河南省許昌市的一些醫院，患再生障礙性貧血的人忽然多起來了，而且已經有六人死亡。得病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些人都曾經在河北省高碑店市的一些皮包廠打過工。更讓人惋惜的是，他們都是不到2 0歲的年輕人。

    我們現在只能從照片上來認識這位18歲的姑娘了。她叫呂繼香，河南省許昌縣陳曹鄉人。去年2月2日，身體健康的她和30多個年齡差不多的孩子離開家鄉，到河北省白溝鎮一家皮包廠打工，可誰知道一年後從廠裏回來時，已經病得不成樣子了。

    呂繼香的母親：她一喊媽，我的孩啊，你咋成了這樣了。我一看，小孩一喊媽，才知道是俺的閨女。臉黃的和啥一樣，胳膊上都沒點血色了。

    呂繼香的哥哥：第三天，暈倒了，去廁所解手去，暈倒了。去衛生所一檢查，人家説你去大醫院檢查檢查，這有可能是大病。

    呂繼香的父母立即把女兒送到許昌市中心醫院就診。

    河南省許昌市中心醫院輸血科主任尹振東：我們通過化驗血常規和骨髓性，我們診斷她是一個再生障礙性貧血，並且是一種重型的。

    再生障礙性貧血是一種嚴重的血液病，人一旦患上此病，機體就會失去造血的能力。其實呂繼香在前一個月就發現牙開始出血，身上長有血斑，但老闆不讓她回來。

    呂繼香的母親：工資，幹了一年才給。你要是幹三月兩月，你要回來，沒有錢，你不幹夠一年，工資每月不給。

    家裏本來就不富裕，辛苦幹了快一年，又掙不到錢，呂繼香也不甘心，就這樣，她一直堅持到春節放假，沒想到病情已經發展到很難救治了。她住了十幾天醫院，花完了家裏借來了的三萬塊錢，病還是沒有治好。2002年正月初八，她痛苦地離開了人世。

    呂繼香的哥哥：這是她臨死時候的慘狀。你看看，死了的時候，嘴裏還流著血呢。臉你看，白成什麼了。這是止血的帶子，臨死以前，兩個鼻子孔都流血，流了血止不住，沒法呼吸，兩鼻子孔都堵住，嘴呼吸，這是個白帶子，染得成了黑色了。

    奇怪地是，和呂繼香在同一天坐著同一輛車離開家鄉，在同一個車間打工的趙小個竟然也患上了這種重症再生障礙性貧血。呂繼香死後的第八天，在中國人象徵團員的元宵節的晚上，趙小個死在母親的懷裏。他剛剛16歲。惡夢並沒有就此停止，據醫學統計，在正常人群中，再生障礙性貧血的發病率僅為十萬分之零點七四，可是僅春節前後，光許昌市中心醫院就收了五位在河北省白溝鎮一帶不同的皮包廠打工，而患有再生障礙性貧血的病人。

    河南省許昌市中心醫院輸血科主任尹振東：他們不是一種正常的現象，跟正常的發病情況是不符合的，所以我們認為是與他們的工作環境有關係的。

    人命關天，事關重大。許昌市政府得知此事後，委託許昌市法律援助中心立即對此事進行調查。結果發現，許昌市在河北省白溝鎮一帶皮包廠打工的人中，至少有11人患上了再生障礙性貧血，其中已有六人死亡。那麼這些打工者到底是怎樣患上這種概率極低的病呢？記者發現，他們雖然在不同的皮包廠打工，但都會直接接觸到用來粘包的膠水。那麼這些膠水中到底有什麼東西呢？在河北省白溝鎮的膠水專賣店，這位店員告訴記者。

    河北省高碑市白溝鎮個體經營者：其實所有的膠都有毒，但就是含苯量少量多的事。沒有苯就不粘，沒有黏性。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職業衛生與中毒控制所研究員何鳳生：我去過這種皮包加工廠參觀過，他們用的膠一般都要加上苯，這是具有毒性的一種東西。在長期接觸濃度比較高的苯以後，是可以引起再生障礙性貧血的。

    看來呂繼香等人的工作環境中，的確有導致他們患再生障礙性貧血的原料。那麼膠水中的苯是不是就是殺害他們的兇手呢？記者注意到，苯對人體形成危害，是有條件的。

    衛生部衛生法制與監督司副司長蘇志：如果不達到一定濃度，或者濃度在極低的情況下，也就是我們專業上説在國家規定的衛生標準以內，原則上，它是不會對健康造成損害的。

    因為苯並不是在任何條件下都會危害到人的生命安全，所以國家沒有禁止苯的使用，但在這方面有著嚴格的規定。

    何鳳生：用苯作為一種溶劑的膠，是要求有嚴格的防護條件才能用的。比方説用苯的車間，這樣一個工作場所，是應該有很好的通風條件，同時要有一些排毒、吸毒的裝置，把它排出去，降低工人接觸的濃度。另外工人個人也應該有一些防護。

    苯是一種極易揮發的化學原料，對它的使用，如果嚴格按照國家的標準來做，發生危害的可能性應該是很小的。那麼呂繼香等人打工的工廠，到底有沒有這些防護設施呢？記者很想去探個究竟，但奇怪的是，誰也説不上這些工廠的名字。

    記者只好根據一些線索找到其中一些孩子打工的地方，白溝鎮附近的東馬營鄉。還沒有進鄉，我們就看到一輛輛摩托車滿載著皮包送往白溝鎮，好不熱鬧。但是進了鄉里，卻異常安靜，看不到一家皮包生産廠家，只有一棟棟房門緊閉的居民樓。不過再進到樓裏，看到的就又是另外一種情景了。

    這個鄉幾乎家家都做皮包，這些家庭作坊沒有營業執照，沒有廠名，生産規模不大，工作住宿條件十分簡陋，有不少是車間和宿舍合二為一的。而據了解，在白溝鎮一帶，像這樣的鄉鎮不只一個。這些家庭作坊使用的大多是裝在簡易塑膠桶裏的膠水，沒有任何商標，也沒有生産廠名。在膠水專賣店，記者了解到，這種膠水都是本地生産的。

    河北省高碑市白溝鎮個體經營者：這樣的膠沒有檢驗合格，沒證。含苯含得太多，合格的是30。

    記者：30是指的什麼？

    個體經營者：30毫升。

    記者：每100毫升含30毫升的苯？這種呢？

    個體經營者：這樣的50都多了。

    記者：以前賣過這種嗎？

    個體經營者：賣過，賣得太多了。便宜，價格便宜。

    既然這種膠水比一般的膠水含苯量高，那麼在使用時就更應該注意防護，注意通風通氣才對，那麼實際上又是怎樣的呢？

    打工者：冬天冷了，都不開窗戶。

    記者：不開窗戶，有沒有排風扇，或者是通氣口什麼？

    打工者：沒有。

    死者田利園的舅舅：我是去年的陽曆五月份，我去看外甥女去了。當時我看那裏環境特別差勁，因為那邊搞暫住證的，他怕搞暫住證，他把窗戶用煙箱紙全部釘住了，就這樣一個環境，空氣不流通，裏面刷這個膠，味道特別濃，就是刷帶苯的膠。

    趙小個的母親在去年11月曾到廠裏看過一次女兒，那裏也是呂繼香生前打工的地方，她對車間的印象至今難忘。

    趙小個的母親：兩間屋子，封閉得嚴，我聞著頭疼得不得了。

    記者：就是有刺鼻的味道。

    趙小個的母親：那個氣不好聞。

    除此之外，這些皮包加工廠大部分都是嚴重超時間用工的現象。

    打工者陳艷艷：活忙了，有的幹到清晨一兩點。

    記者：晚上一直幹到淩晨一兩點？

    陳艷艷：嗯。還有通夜。

    記者：還有通宵幹的？

    陳艷艷：嗯。

    記者：中間還有休息的時間嗎？

    陳艷艷：沒有，就出來吃吃飯，沒有時間。吃飯也嫌吃得慢，吃了飯就幹。

    而在這些做工、吃飯、睡覺同在一處的三合一皮包作坊裏，工人更是幾乎全天候與苯這種含毒的原料共處。

    衛生部衛生法制與監督司副司長蘇志：像現在，有些小作坊私自生産，特別是在北方的冬天，在一個密閉的房間裏，關著窗戶，關著門，這個時候沒有通風，它的濃度就會很高。再加上工作時間長，這個時候一直在高濃度的毒物的環境中間從事勞動，就很容易造成一些健康損害，甚至發生嚴重的職業病。

    在許昌市採訪時，記者碰到這樣一個家庭。唐姐妹兩人同時在東馬營鄉打工，姐姐鄭維娜在去年12月已經患再生障礙性貧血死亡。妹妹鄭軍麗如今還在那個家庭作坊做工，因為沒有幹滿一年，老闆不讓回來。在記者的陪同下，鄭軍麗的母親親自來到東馬營鄉接女兒回家。老闆不在家，老闆娘最後總算是很不情願地同意讓軍麗走了。但打工七個月來的工錢卻不給了。

    河北省高碑店市東馬營鄉私人皮包作坊主：在人家那兒，你都得給我錢，給我損失費，知道嗎？我們這兒都是這個，你下去可以問去，搞得關係好，我願意給她錢，就給她，不願意給她錢，她也沒有資格跟我要。

    就這樣，鄭軍麗白白打了七個月的工，跟著母親離開了那家作坊，小軍麗説她已經流過兩次鼻血了。

    記者：那你當時不害怕嗎？

    鄭軍麗：當時害怕。

    記者：害怕，那你還不回來？

    鄭軍麗：他們不讓走，自己走，走不出來。他們大門每天都鎖著的。

    河北省高碑店市委市政府得知部分打工者的遭遇之後，立即對此事展開了調查，並對違規企業和違法經營的小作坊進行拉網排查。目前，當地警方已經抓捕了涉案的五位嫌疑人，其中就有呂繼香和趙小個的老闆季耀明。

    河北省高碑店市公安局副局長楊德志：他們的行為已經觸犯了咱們《刑法》第135條規定的，涉嫌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他們大量地使用了黏合劑，因為黏合劑的溶劑，有一種成分叫甲苯，是導致這幾個受害人生病的直接原因。

    主持人(方宏進)：目前河北省和高碑店市的整治工作還在進行，當地有關部門已經查封了一些違法企業，並將安排打工人員進行全面地體檢，對當地的企業主進行法制教育。據了解，我國《職業病防治法》將在5月1號正式生效，有了這樣的法律，但願呂繼香等人的悲劇不再發生，但願千百萬工人的權益真正能夠得到保障。

    中國網綜合消息2002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