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２月２６日，發生在印度尼西亞加裏曼丹省桑皮特鎮的種族暴亂進入第９天，暴亂不僅沒有平息，還出現了向其他地區擴散的趨勢。據當地媒體披露，已有６００多人在暴亂中喪生，而衝突一方的達雅克人則聲稱，他們已經殺了１０００多馬都拉人，至今沒有確切的官方統計數字。散發著惡臭的無頭屍體隨處可見，桑皮特鎮宛如人間地獄。

    吃人成為炫耀的資本

    由於暴亂愈演愈烈，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成千上萬的馬都拉族人眼看再也無法在桑皮特鎮生活下去，只好打起逃亡的主意。從２月２３日起，從桑皮特鎮外逃的馬都拉人突然增多，到２月２５日，第一股難民潮洶湧而來。

    馬都拉人冒著被達雅克人攔路劫殺的危險，紛紛奪路而逃。有車的全家人擠在一起，駛過被屠殺的同胞的屍體和依舊冒著濃煙的房子，逃向附近的樹林。無車的只好扶老攜幼，睜大雙眼，避開追殺的達雅克人。

    ２５日這天，馬都拉族難民聚集到一座碼頭，準備從這裡逃到其他島上去。據一些難民介紹，過去幾天對他們來説如同夢魘，他們親眼看到自己的族人一個個倒在達雅克人的刀棍之下。由於天氣潮濕，氣溫回升又快，無人掩埋的屍體很快就發出難聞的氣味。

    印尼政府負責安全事務的官員蘇西洛巴姆邦向大著膽子前往桑皮特鎮採訪的少數幾個記者説：“我們的安全部隊正在全力阻止暴力事件的蔓延，而且已經部署了增援部隊，我們將控制局勢，恢復法律秩序。”然而，就在他説這番話時，又有更多的馬都拉人的房屋被點燃。暴亂分子在桑皮特鎮的主要道路上設置路障，人們絲毫看不到暴亂會在未來幾天平息下去的跡象。

    印尼政府已經向難民們許諾，會儘快派更多海軍船隻前往難民聚集的港口，把他們運往他地。然而，就在難民們焦急地等待海軍救援時，１０００多名達雅克暴民又揮舞著長矛、彎刀走上街頭，四處尋找勢不兩立的“外來戶”——馬都拉人。暴民們知道一些馬都拉人躲進了附近的樹林裏，他們又追進樹林裏，大有趕盡殺絕的意思。

    記者們在桑皮特鎮鎮外路旁看到三具血淋淋的屍體，一看就知道是剛剛被殺的。在三具屍體中，兩具屍體的頭不翼而飛，一具屍體的心臟被掏空了。數名兇手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前來採訪的記者，一點都不慌張。其中一人甚至向記者炫耀： “這些人都是我們殺的。他們該殺，誰讓他們跑到我們這裡來的！那個人的心是被我掏出來的，已經被我們分著吃了。我們吃了敵人的心臟，就會有使不完的勁兒，而且連那個傢夥的靈魂都歸我所有了！”

    “加省局勢是人間悲劇”

    這次暴亂始於２月１８日，當時即出現了放火、砍頭等令人髮指的暴力行為。然而，由於在加裏曼丹省，達雅克人經常同外來的馬都拉人發生衝突，過去幾年已有數百人在一系列衝突中死亡，單在１９９９年就至少有２６０人死亡，所以，這次暴亂並沒有引起國際社會的多大注意。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只有１３００００人口的桑皮特鎮，達雅克人竟然如此瘋狂，暴力行為迅速升級。

    當地政府派出保安部隊，加緊在桑皮特鎮巡邏，希望制止種族衝突蔓延開來。２月２２日，桑皮特鎮警官迪戈便對媒體説，已有許多死者斷手缺腳，至少有２０具屍體被砍了頭。暴民還把幾個砍下的人頭拿去遊街示眾，而且達雅克人和馬都拉人的衝突還在繼續，數間房屋仍在燃燒。為了驅散暴民，警察發射了橡皮子彈。人們紛紛跑到醫院和警署避難，已經有人逃離該鎮。桑皮特鎮的一名居民説：“街上還有許多人，他們肯定是沒有辦法逃走，請為他們祈禱吧。”

    印尼全國警察總長比曼托羅説，當局增調了兩營軍警到事發地區，以加強當地的治安，該鎮已經實行了宵禁，一艘海軍戰艦也駛往那裏，協助疏散難民。警方表示，他們盡了最大努力，過去幾天已有８０人被捕，並沒收了包括刀、矛在內的數百件武器。警方還逮捕了兩名涉嫌進行煽動的當地官員。在華盛頓，美國國務院已經呼籲美國人不要到印尼旅行。

    到２月２４日，加裏曼丹省血腥種族衝突的死亡人數上升到２００多人，幾十具無頭屍體仍橫臥街頭。該地區行政首長安瓦爾表示：“必須儘快制止血腥衝突，不應再有更多的受害者。”桑皮特鎮東部地區醫院方面的消息説，那裏的醫院已接到１４３具屍體。醫院方面的負責人説：“還有更多的屍體躺在街上，其中許多是無頭屍體。”

    由於馬來西亞與加裏曼丹省接壤，所以這次暴亂事件引起馬來西亞政府的高度關注。馬來西亞國防部長納吉表示，政府已做好準備，一旦加裏曼丹的種族暴亂惡化，當局將派遣軍用飛機疏散留在當地的馬國公民。他説，政府在砂勞越州有軍用飛機駐守，屆時這些軍用飛機將疏散在加裏曼丹的馬國公民回國。國防部還將從吉隆坡調動軍用飛機到當地把馬國公民接回國。值得慶倖的是，馬來西亞政府一直沒有接到任何有關馬國公民性命受到威脅的報告。

    據印尼官方介紹，軍方增派部隊前往發生種族衝突的加裏曼丹省後，暴亂熱點桑皮特鎮局勢已逐漸受到控制，但也有傳聞説，暴亂將蔓延至該省省會帕朗卡拉亞市，致使該市人心惶惶。事實上，在離桑皮特鎮１７０公里的瓜拉冠岩鎮也確實發生了暴亂，約有３０座房屋在暴亂中被大火夷為平地。

    印尼政治、社會與安全統籌部長尤多約諾２４日在三軍總司令維多多和全國警察總長比曼托羅的陪同下，乘直升機到桑皮特鎮巡視，並同當地政府首長和民眾領袖舉行會商。他在視察時形容加裏曼丹的局勢是人間悲劇。他強調指出，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儘量拯救人命。他呼籲兩個敵對族群停止衝突，並要求軍警採取堅決行動阻止暴亂再發生。

    桑皮特鎮一名官員説，他對被派到那裏的２０００名軍警不願解除達雅克人武裝的行動感到震驚。他説：“我們沒有看到軍警解除達雅克人的武裝，仍然有許多達雅克人手持長矛和利器在街上巡邏。”

    “外來戶”悲情大逃亡

    這些衝突都是因為土著的達雅克人和移居這裡的馬都拉人爭奪地盤引起的。從蘇哈托執政時開始，印尼政府便開始有計劃地疏導人口。馬都拉島由於人口過於稠密，印尼政府便把一部分馬都拉人遷移到人煙稀少的加裏曼丹省，但該省的土著居民對外來戶拒不接納。於是，種族衝突逐漸升級。

    這次發生暴亂的桑皮特鎮位於雅加達東北８００公里處，經濟並不發達，只有極少的居民接受過文化教育。在當地政客的煽動下，達雅克人首先向馬都拉人發難，桑皮特鎮因此成為這次風暴的中心。

    ２月２５日，約７５００名馬都拉人擠上了兩艘海軍運輸船，準備逃出加裏曼丹省。但還有１００００多人沒有擠上海軍運輸船，只好在當地警察局門外臨時設立的一個簡陋難民營裏躲避達雅克人的追殺。有幾名沒有擠上海軍運輸船的難民一度與警察發生衝突，互相大打出手。

    除由桑皮特鎮直接登上海軍運輸船外，一部分難民則通過陸路前往南加裏曼丹首府馬辰，坐船前往爪哇各地。一部分難民已經抵達泗水的丹戎北拉克海港。正在等待逃亡的難民蘇裏婭法茲流著眼淚説：“我的兩個孩子都死了，達雅克人把他們的頭都割了下來。更慘的是我丈夫，達雅克人把他的腸子都掏光了，然後拖著他的屍體遊街示眾。我們究竟犯了什麼錯？我們來這裡是政府安排的，但現在政府卻保護不了我們。政府説派來了警察和部隊，但他們並沒有制止暴力，達雅克人還是想殺人就殺人，想放火就放火。”

    蘇裏婭説的確實是實情。雖然印尼政府向桑皮特鎮派出兩個聯合軍警營，但街上極少看到士兵，更不用説軍官了。雖然外面殺聲震天、濃煙滾滾，可是在一個警察所，記者們發現，幾名警官卻在下西洋棋！而在警察所外面不到１００米的地方，便躺著一具無頭屍體。

    桑皮特鎮鎮長穆罕莫德瓦尤迪承認，到２月２５日，光鎮子裏就有２１０人被殺死，由於暴亂蔓延到其他地區，附近的村子裏到底已有多少人被害，一時難以統計。當地的穆加尼醫院醫生蘇克希米表示，很多屍體仍然躺在幾座被燒燬的房子裏。達雅克族領袖胡蒂對此直言不諱：“我們的人已經殺死了１０００多名馬都拉人，而且襲擊不會停止，直到把所有的馬都拉人趕出加裏曼丹省。”

    華人也遭池魚之殃

    隨著加裏曼丹省的暴亂進一步發展，這場達雅克族和馬都拉族移民間的血腥衝突已經危及到當地華人的安全，很多華人一看大事不妙，便走為上策。於是，馬都拉難民的隊伍裏不時閃現出華人的身影。

    華人把桑皮特鎮通稱為山弼或山畢，這裡的華人佔全鎮總人口的不到１０％。華人大多來自西加裏曼丹首府坤甸，以經商為主。暴髮發生後，大部分華人被疏散到巴朗卡拉雅或離開了加裏曼丹。當地一名林姓華裔商人説：“雖然土著人只以馬都拉人作為攻擊對象，並不傷害華人，但是，當馬都拉人的商店或住宅被縱火時，有的華人商店也遭殃。”

    好在正在埃及訪問的印尼總統瓦希德已于２月２６日宣佈，印尼政府將派遣特種部隊前往加裏曼丹省。他表示，由於加裏曼丹省發生的暴亂日漸嚴重，因此有必要出動特種部隊前往鎮壓。人們期待著特種部隊的到來，能使暴亂地區的局勢儘快恢復平靜。

    在桑皮特鎮的居民中，移民佔了１／３。桑皮特鎮發生的這次暴亂事件與印尼整個社會的政治氣候是分不開的。放眼世界，國內局勢像印尼這樣混亂的國家還真不多，幾乎每一天，印尼這個群島國家的角角落落裏都會發生血腥屠殺事件，其他國家的遊客、投資者避之惟恐不及。

    曾被印尼寄予厚望的瓦希德總統目前有些自身難保，議會一直威脅要彈劾他。印尼的經濟仍舊在內外債的泥潭裏苦掙苦扎，政府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公開翻臉，銀行系統幾乎癱瘓，政界貪污盛行。瓦希德的麻煩在某種程度上是自找的，他擅自擴大總統的特權，議會只負責制定法律，結果激怒了議會。當掌握了一定的貪污證據後，議會便準備彈劾瓦希德。而且議會一直試圖把目前的總統制改成議會制。

    總統與議會打得不可開交，雙方哪兒有餘暇處理國事？本來就危機四伏的民族矛盾再度爆發。讓人擔憂的是，印尼政府在處理敏感的民族問題時總顯得縮手縮腳，苦無良策，這也就是桑皮特鎮的達雅克人膽敢在軍警面前殺人放火的根本原因。不知道多災多難的印尼人何時才能過上穩定的生活。（楊教）

    《北京青年報》 2001-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