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1月13日至15日，在華盛頓和克勞福德舉行的美俄兩國首腦峰會上，布希總統單方面宣佈今後10年內將美國部署的核彈頭從6000個削減至1700～2200個。普京表示，俄羅斯將作“同樣的削減”，後來進一步明確削減至1500～2200個，並要求以條約形式固定下來。
美俄的上述承諾突破了近幾年來“國際軍控與裁軍處於十字路口”停滯不前的形勢。不過，美俄核裁軍存在哪些問題？今後走向如何？這方面情況仍不明朗，有許多未知因素。本文僅就美俄核裁軍的幾個有關問題作初步評析。
一、 美國推行單邊主義，宣佈單方面核裁軍，仍然是冷戰思維的反映
布希表示在核武器問題上要放棄冷戰思維，將俄羅斯視為“朋友”，可以各自規劃其核武庫以對付未來的威脅，而不是互相針對對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美國將來裁減後的1700～2200個戰略核彈頭中的大部分仍然會是瞄準俄羅斯的，同樣，俄羅斯的大部分戰略核彈頭也會是瞄準美國的。試問，豈有朋友之間用上千個核彈頭相互瞄準的？
美國單方面宣佈的核裁軍，和以往美蘇（俄）核裁軍一樣，只是將核彈頭原封不動地從運載工具上卸下來入庫保存，作為後備彈頭（hedgewarhead）。這種庫存是根據美國1994年核態勢審議而建立的，以便需要時能快速重新部署。目前，美國約有2500個這種後備戰略核彈頭，估計俄羅斯也有數量類似的庫存。到美俄完成它們所承諾的削減後，美俄各自庫存的後備戰略核彈頭將為部署的戰略核彈頭的三倍。美國一些軍控專家認為，這種核裁軍存在很大的可逆性，仍然是冷戰思維的反映。他們提出，應加強庫存核彈頭的透明度，核裁軍應同時包括部署的核彈頭和庫存的核彈頭。
二、 美俄核裁軍將放棄以往的條約形式，可能達成一種不太正式的書面協定
布希認為談判條約既費時又煩瑣，因而沒有必要。他引用老布希1991年倡議削減戰術核武器並得到戈巴契夫的響應的事例，指出重大的雙邊裁減可以通過單方面宣佈很快地達成。他還認為俄羅斯已不再是敵人，朋友間不需要談判條約。其實，深層的原因是美國認為未來的威脅是廣泛的和不確定的，需要保持戰略靈活性，不願受制于軍控條約的約束。一旦將來國際形勢發生變化，可以很快地增加武器或製造新型核彈頭。對此普京指出，“當今世界的國際關係遠非僅僅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這是為什麼今天在軍控和裁軍領域依靠條約和協定的現有基礎十分重要。”為此，普京提出要用條約的形式把雙方的承諾固定下來，而且要求可核查和不可逆。根據俄羅斯的要求，布希表示，“如果需要的話也可以寫下來。”美國國家安全顧問賴斯補充説，也許還可以利用“以往一些條約的核查程式”。12月10日，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在莫斯科説，美俄將尋求擬訂一個降低進攻性戰略武器水準的協定。一個星期以後，俄羅斯國防部長依凡諾夫宣佈，美俄雙方同意在2002年1月就削減戰略核武器問題進行專家級商談，內容包括削減規模，時間進程以及核查和透明度問題。美高級官員説，有可能達成某種形式的有拘束力的文件；俄羅斯媒體也認為，有可能以交換備忘錄的方式來確認雙方的承諾。這種方式比較靈活，無需國會批准，但它不會像條約那樣正式，核查也不會那樣嚴密，法律上的約束力較弱。
三、 美俄部署的核武器數量會大大削減，但武庫的結構、發展計劃和警戒水準等不會有大的變化
核武器數量
至2001年年底，美俄均已完成第一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的削減任務，它們的戰略核彈頭各自降至6000個以下。如前所述，美國承諾在今後十年內削減60％左右，即從6000個減至1700～2200個，俄羅斯承諾將其核彈頭減至1500～2200個。1997年美俄赫爾辛基首腦會晤曾就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START III）達成初步協議，即雙方將戰略核彈頭減至2000～2500個。美國軍方認可這一方案，並就2500個彈頭的限額提出過幾種分配方案。俄羅斯由於經濟困難建議將核彈頭減至1500個。有鋻於此，特別是美國提出削減60％左右，可以推測美國在宣佈的1700～2200個的限額範圍中會儘量選擇其上限，即2000個以上；而俄羅斯在宣佈的1500～2200個的限額範圍中會被迫選擇下限或接近下限。
核武庫結構
從理論上説，戰略核彈頭削減至1000～1500個仍然能保持洲際彈道導彈、潛射彈道導彈和戰略轟炸機“三位一體”的武庫結構，但這樣就得讓導彈核潛艇和轟炸機攜帶的核彈頭大大減少，等於增加了每個彈頭的成本，很不合算。為此，當主張大規模削減核武器的布希今年上臺時，許多軍控專家提出要砍掉三位一體中的一位，即取消易損性高的洲際彈道導彈，成為“兩位一體”。這一主張受到美國軍方和國會的反對。美國戰略司令部司令理查德 米斯將軍2001年7月11日在美國參議院作證時説：洲際彈道導彈成本低、可靠性高、反應快；戰略核潛艇生存能力高；戰略轟炸機靈活性大，隱形B－2轟炸機可以突防深入敵方內地攻擊戰略目標，B－52轟炸機可以在敵方防空區域外發射遠端巡航導彈，而且轟炸機可以中途召回。米斯透露説，正在進行中的核態勢審議將保留“三位一體”的核力量結構。根據同樣的理由，俄羅斯也會繼續保持“三位一體”的核武庫結構。
核武器發展動向
1991年美國老布希總統作出決定停止發展新的核武器，這一政策已執行了十年。不過近年來美國對發展一種低當量的能摧毀地下目標的核鑽地彈日益感興趣。2000年美國國防部對如何摧毀加固的深地下目標進行過一項研究。美國的一些武器研究所都提出過製造“微型核武器”的建議，而且有些科學家認為，這種新武器可以利用現有的設計來製造，不用進行核子試驗，因而不會違反《全面禁止核子試驗條約》，也不需要美國中止它所承諾的暫停核子試驗。倫敦戰略研究所的一份研究報告認為，美國今後很可能發展核鑽地彈。此外，美國還作了兩手準備。美國國會至今不批准《全面禁止核子試驗條約》，只維持暫停核子試驗，而且保留進行核子試驗的能力，一旦將來需要就可以恢復核子試驗。近年來，俄羅斯官方文件曾提出要發展小當量的戰術核武器，藉以彌補它的常規力量的不足。目前仍不排斥發展這種武器的可能性。
美國目前沒有新型戰略核武器發展計劃。根據理查德 米斯將軍2001年7月11日在美國參議院的證詞，美國目前正在或計劃執行的現代化計劃包括：
1. 計劃從2003年起將目前的18艘核潛艇減至14艘，其中有4艘仍裝備過時的三叉戟I（D4）潛射導彈，擬用三叉戟II（D5）替換，使14艘全部裝備三叉戟II（D5）潛射導彈，後者目前仍在小批量生産。
2. 布希政府決定將50枚MX導彈全部削減，而準備用10年的努力將民兵III導彈的服役壽命延長20年。目前已在更換民兵III導彈老化的制導部件和助推器中的老化的推進劑。
3. 美國空軍計劃改進B－52轟炸機，延長機載的巡航導彈的壽命。保留B－52轟炸機，服役至2044年。目前尚沒有後續型號的設計。
上述計劃由於是美國負責核武器計劃、目標選擇和作戰使用的戰略司令部的司令今年在證詞中提出的，應當説具有很高的權威性。我們認為，美國今後1700～2200個核彈頭在武庫結構中的分配基本上會在上述計劃的基礎上進行。
1998年7月，俄羅斯安全會議審議了俄羅斯核政策，批准了2010年前的俄羅斯戰略核武器系統發展計劃。在洲際彈道導彈方面，計劃撤除SS－17、SS－18和SS－24三種分導式多彈頭，將105個SS－19改裝成單彈頭導彈，並逐步用新研製的SS－27（白楊－M）導彈來逐步取代目前裝備的一些洲際彈道導彈。俄計劃在今後三年內每年部署20～30枚。但考慮到俄當前的經濟狀況，現實的部署速度可能是每年15～20枚，到2010年可部署約240枚導彈。屆時俄將有戰略導彈105枚SS－19和240枚SS－27，共攜帶戰略核彈頭345個。在潛射彈道導彈方面，今後將部署兩種導彈核潛艇，一種是裝SS－N－23導彈的D級IV型核潛艇，另一種是新研製的裝SS－N－28導彈的“北極風”級潛艇，後者計劃2007年開始部署。估計到2010年，俄羅斯將部署400個潛射核彈頭。在戰略轟炸機方面，俄將恢復生産Tu－160，據俄專家估計，如果財力有保證，到2010年俄將擁有16架Tu－160、28架Tu－95H6和35架Tu－95H16戰略轟炸機，總共可攜帶800個核彈頭。根據這一計劃，到2010年俄的戰略核彈頭總數在1500個左右。看來，俄羅斯的上述計劃基本上符合普京提出的十年內將核彈頭削減至1500～2200個的要求。不過面對美國單方面宣佈退出《反導條約》，而且START II條約又未生效，俄很可能將SS－27改裝成攜帶3個分導式多彈頭的導彈，以對付美國未來的導彈防禦系統。
警戒水準
布希在2000年競選總統時曾提出：“美國應當解除盡可能多的核武器的高度戒備和一觸即發的狀態。在接到預警後數分鐘內迅速發射核武器是超級大國對抗時期的作戰原則。”這一主張受到西方軍控界的大力支援，認為這樣可以減少事故性發射。但降低警戒水準（de-alerting）從未受到美國軍方的歡迎。克林頓時期發表的核態勢審議就指出，大多數降低警戒水準的建議是無法核查的，而可核查的又影響穩定性。
米斯將軍在證詞中也指出，“降低警戒水準會破壞美國對付第一次打擊的現有的穩定性，因為它會增加我們的易損性，鼓勵對方發動第一次打擊”。不過米斯表示，美國的警戒並不是“一觸即發”，它已不再依靠“接到預警即發射”的作戰原則。估計俄羅斯在降低警戒水準上也會採取與美國相類似的做法。
（劉華秋 中國國防科技資訊中心軍控與裁軍研究部研究員）
中國網 2001年12月3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