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巴勒斯坦“哈馬斯”等激進組織連續在以色列境內製造了3起恐怖爆炸事件，造成近30名以色列人死亡，200多人受傷。隨即，以軍對巴實施大規模軍事報復，宣佈巴民族權力機構是支援恐怖主義的“實體”，而且轟炸阿拉法特官邸、摧毀其專機以及加沙機場，限制其離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2月12日，以境內再次發生爆炸事件，造成以方數十人死傷。13日，以內閣舉行緊急會議，宣佈“斷絕與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的一切聯繫”，沙龍更宣佈，“從現在起，阿拉法特已成為歷史。”以方此舉在國際社會引起了極大震驚，因為這不僅意味著阿拉法特地位岌岌可危，巴起義的性質可能發生變化，巴以衝突可能繼續升級，直至戰爭，而且也意味著以不再視阿拉法特和巴民族權力機構為“和平的夥伴”，和平進程將為此夭折。
沙龍的策略
巴以局勢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跟以右翼強硬派代表人物沙龍有密切相關。正是他在去年9月28日強行“造訪”阿克薩清真寺，從而點燃了巴以衝突的導火索。2001年3月，沙龍上臺後立即劃定了巴以談判的不可逾越的“紅線”，堅持只有徹底停火才能恢復和談的政策，並針對巴實施“積極防衛”，對巴激進分子實行“定點清除”（巴方稱之為“暗殺”政策），從而使巴以局勢一步步滑入深淵。因此，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説，沒有沙龍，巴以也不會有今天的衝突。
被譽為“貝魯特屠夫”的沙龍作出此舉實際上並不令人驚訝。而最關鍵的是搞清楚沙龍到底想幹什麼，希望從中得到什麼？最近，以色列《國土報》一個專欄作家對沙龍性格進行了深入剖析。他指出，同一個沙龍有著兩個不同的方面，具有雙重性。一方面，沙龍還是過去的沙龍，有著數十年的軍旅生涯，特別崇尚武力。在沙龍眼裏，權力是不應該有限制的，武力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在巴以問題上，沙龍也強調要靠實力去解決巴以問題，反對對巴做過分讓步。因此，沙龍一上臺不僅全盤推翻了巴拉克執政期間與巴達成的一系列協議，而且提出了“四不”政策：耶路撒冷是以不可分割的首都、不允許巴難民回歸到以境內、不向巴歸還更多的土地、不與巴簽署最終和平協議。在定居點問題上，不僅不減少而且不斷增建。在巴建國問題上，沙龍主張建立一個“在安全方面受到限制的巴勒斯坦實體”（包括非軍事化、由以控制邊界通道、以有權使用並控制巴領空、不允許巴與以敵對的國家締結條約等）。同時沙龍還堅持不停止暴力就不恢復和談的先決條件，反對派遣國際觀察員，堅持實行定點清楚的積極防衛等政策，使巴以局勢一發不可收拾。事實上，這些條件是從巴拉克政府所持立場的大幅後退，與巴方立場也相差越來越遠。另外一方面，沙龍也是一個戰術家。這從他故意造訪阿克薩清真寺以挑起衝突、以及9 11事件在贏得國際輿論支援等方面可以看出來。特別是最近，沙龍充分利用了國際反恐怖輿論，在乘機狠狠打擊巴極端勢力的同時，還把巴勒斯坦權力機構和阿拉法特置於極為不利的國際處境。實際上，這位專欄作家要説的是，無論是哪一個沙龍，但實際上在精神上是一以貫之的。本質上，沙龍還是在巴以問題上持強硬立場的右翼分子。
具體分析起來，沙龍在這場衝突中主要想達到以下幾個戰略目標：
首先，搭乘美國的反恐怖戰車，趁火打劫，借911事件和國際反恐怖大勢狠狠打擊哈馬斯、伊斯蘭聖戰組織等巴勒斯坦極端組織。長期以來，這些組織堅持敵視以色列，否認以色列的合法性，並經常對以軍事、平民目標發動襲擊，給以造成巨大傷亡。以一向對之恨之入骨，早已有意除掉它們。而最近哈馬斯等激進組織的炸彈襲擊正好為以打擊提供了良好藉口。同時9 11事件之後國際社會反恐怖形勢也有以的打擊營造了很好的環境氛圍。
2、削弱或取代阿拉法特，進一步增強以優勢地位，迫使巴在未來和談中作出更大讓步。為此，以軍打擊目標不僅有哈馬斯、聖戰組織等激進勢力，還將阿拉法特的安全部隊如“17衛隊”、塔齊姆等列入打擊範圍。以方對阿拉法特態度開始發生微妙轉變，從前一階段認為阿拉法特留在臺上比不在臺上對以的好處要多，轉而認為即使沒有阿拉法特，以面臨局勢也不會比現今好多少。如果阿拉法特不在了，以方不僅將進一步擴大隨意打擊巴激進組織的空間，增強在巴自治區隨意行動的能力，而且還將使巴一盤散沙，使以色列在未來的巴以談判中處於更有利地位。
3、沙龍在被迫阿拉法特首先要制止暴力方面也別有用心，有意在巴內部挑起紛爭，製造動蕩。以一再要求阿拉法特約束和逮捕巴極端分子，企圖借阿拉法特的手剷除哈馬斯等極端組織，引起巴內亂，自相殘殺，以火中取栗。為此，以在國際上大肆宣揚阿拉法特有能力制止巴激進分子，但卻不願意這麼做，反而故意放縱、支援激進分子對以一再進行襲擊。12月15日，英國《衛報》評論説，以實際上是希望通過向阿拉法特施加壓力，從而使巴內部發生反阿拉法特的起義。
4、使被占領土和巴自治區處在以色列可控制的範圍之內。以色列方面認為，當前已無希望結束巴以衝突，在可預見的將來既難以恢復“第三次戴維營和談”也難以舉行有實質意義的和談。以軍情機構甚至預測，當前的巴以衝突將至少會再持續5年時間。因此，沙龍要做的就是將當前衝突置於以方可控之中。要保證以軍可以隨時隨地出入巴控區，打擊極端分子。12月14日，沙龍在德國《圖片報》採訪時更明確宣佈，“如果與巴勒斯坦新領導人的談判不能達成和平解決方案，以軍將長期駐留在巴勒斯坦城鎮以維護法律和秩序”。
沙龍為何有恃無恐
沙龍何以能夠對巴勒斯坦大打出手，肆無忌憚地揚言要除掉阿拉法特，這既與沙龍的個人強悍作風和性格有關，也有著深厚的國內外背景因素。這主要是：
首先，以在巴以力量對比中處於絕對優勢，雙方軍事實力懸殊。經歷多次戰爭磨練的以色列國防軍是中東地區裝備最好、技術最高、素質最好、戰鬥力最強的軍隊。海陸空各軍種齊全。此外，以不僅擁有大量坦克、裝甲車和軍艦，而且還擁有多种先進的戰鬥機、導彈、最新研製且已投入使用的“箭式”導彈防禦系統。而巴勒斯坦武裝部隊僅4萬人，武器裝備多為衝鋒槍等輕型武器，無裝甲車、大炮、導彈和戰鬥機。在以軍面前可以説是不堪一擊。
其次，隨著衝突的日益升級，沙龍在以色列國內所得到的支援率也越高。相對於今年初他上臺時的弱勢地位，沙龍不僅在執政聯盟地位日趨鞏固，而且民意日高。目前執政聯盟在議會中佔83席（總共為120席），超過2/3的多數。而從以政府內部來看，儘管以外長佩雷斯為代表的工黨反對沙龍的強硬政策，並一再揚言要退出沙龍政府。但鋻於當前民意以及有從聯合政府內部牽制沙龍的考慮，工黨不敢也不會貿然退出政府。為此，工黨一再推遲召開有關退出政府問題的會議。在當前衝突背景下，安全已成為民眾最為關心的問題。這造成這樣一種局面，即衝突越劇烈，以方人員傷亡越大，支援沙龍政策的呼聲和民意基礎就會越高，右翼勢力也越得勢。根據以色列特拉維夫大學12月9日公佈的民意調查，大約有50%的以色列人希望對巴採取更猛烈的軍事打擊，以制止極端組織對以發動恐怖襲擊。以色列《晚報》最新的民意測驗更進一步説明瞭以當前的。根據該調查，67%的人支援政府宣佈巴民族權力機構為“支援恐怖主義實體”，71%的人贊成對巴進行高密度軍事打擊，56%的人支援推翻阿拉法特，51%的人贊成推翻巴民族權力機構。
第三，美國的態度轉變也是沙龍有恃無恐的重要原因。9 11事件發生後，美為了爭取阿拉伯和伊斯蘭世界對反恐戰爭的支援，政策曾一度向巴傾斜，刻意與以拉開距離，公開批評以對巴控地區的重新佔領，甚至首次宣佈同意建立一個巴勒斯坦國，為此得罪了沙龍，使美以關係蒙上陰影。但在阿富汗戰場取得階段性成果後，美對巴以新一輪衝突的態度突然“逆轉”。12月2日，布希對來訪的沙龍明確表示，“現在是所有擁護中東和平的人們起來反擊恐怖主義的時候了”，並對以打擊恐怖主義行動“表示理解”，從而使沙龍獲得了瘋狂報復的“尚方寶劍”。美指責阿拉法特“縱容”好戰分子，要求阿拉法特“行使其權力將殺害平民的兇手繩之以法”，採取“百分之百的努力”制止暴力，並代以向巴提交了33名巴極端組織的逮捕名單。布希公開對阿拉法特的能力表示“懷疑”。美國內泛起“阿拉法特已過時”、“來日無幾”的輿論。分析起來，美近期公開支援以軍事報復主要有三個背景：一是阿富汗反恐怖戰爭進展順利，美在巴以問題上迴旋餘地增大。二是借機安撫“挨了打的親兒子”，緩解9 11事件後一度緊張的美以關係，並顯示其反恐怖決心。三是美正考慮將反恐戰爭向中東地區延伸。而哈馬斯等巴激進組織接連製造恐怖事件正為美與以聯手打擊中東恐怖主義提供了口實和機遇。12月4日，布希宣佈將哈馬斯等列為恐怖組織，宣佈凍結為哈馬斯籌措資金的三家美國機構的資金和帳戶。據悉，美、以正準備在打擊哈馬斯、伊斯蘭聖戰組織等巴極端組織方面進行合作。
阿拉法特岌岌可危
近期，巴以衝突再度升級，以沙龍為首的色列右翼勢力“倒阿拉法特”的聲浪高漲。美國高層也有人隨聲附和，甚至鼓吹“阿拉法特時代已經結束”。阿內有激進勢力的反抗，外有以色列的威脅以及美國等國際社會的壓力，內外交困，處境艱難。
巴勒斯坦激進勢力新一輪炸彈襲擊對以構成近年來最嚴重的人員和財産損失，在以國內激起空前強烈的反彈,使以右翼勢力已徹底對阿拉法特“喪失了信心”。沙龍不僅指責巴民族權力機構是“支援恐怖主義的實體”，而且將阿拉法特比作本 拉登式的“恐怖分子”。為此，不僅轟炸阿拉法特總統官邸,而且摧毀阿拉法特專機，限制其出境。以安全內閣也警告阿拉法特，如不逮捕和約束伊斯蘭極端分子，將“搞掉”阿拉法特本人。12月7日，土耳其總理埃傑維特透露，此前沙龍曾打電話給他，説準備搞掉阿拉法特。12月12日爆炸事件發生後，以內閣更進一步宣佈斷絕與巴自治當局的一切聯繫，並稱阿拉法特已是“過去時”。12月3日，沙龍在接受《新聞週刊》採訪時表示，“通過與阿拉法特談判達成協定是難以想像的，但巴自治政府內還有更務實的人。”12月13日，以色列公共安全部長蘭多也法國《世界報》上也表示，不排除將阿拉法特重新驅逐到突尼西亞的可能性。以認為，阿拉法特所謂的逮捕激進分子行動是在“做秀”，“前門關，後門放”，並無真心打擊極端勢力。用以色列專家約瑟夫 阿爾弗表示，“這是從言辭到軍事行動節節上升的又一個階段。沙龍在竭力使用各種方法，要使阿拉法特從政治舞臺上消失。”
其外，阿拉法特還遭受著內部的巨大壓力。巴以衝突14個月以來，巴方遭受了大量的人員傷亡和財産損失，經濟瀕臨崩潰。在衝突中哈馬斯、伊斯蘭聖戰組織等巴激進勢力民眾支援率上升了近60%，而阿拉法特及其領導的民族權力機構聲譽下降了25%，對巴實際控制能力下降，阿拉法特的領導地位正在受到哈馬斯等巴激進力量的挑戰。儘管阿拉法特一再要求停火，但哈馬斯等依然我行我素。最近因軟禁哈馬斯精神領袖亞辛還導致了巴警察和哈馬斯支援者的流血衝突。如阿拉法特在以、美壓力下對哈馬斯等採取過分行動，那麼很可能導致巴內部衝突，甚至內亂。這樣巴就會不戰自亂。若阿拉法特不滿足沙龍的願望，不對哈馬斯等激進組織進行約束，不僅自己要受到以方的威脅，而且還會給哈馬斯等組織暗示，促使它們進一步對以採取暴力行動。
此外，巴極端分子不斷製造的恐怖炸彈事件也使阿拉法特在國際社會陷於不利處境。美、歐等也不斷向阿拉法特施加壓力，要求其更加嚴厲地對巴“好戰分子”進行鎮壓。美甚至還以斷絕經濟援助為要挾，並要求歐盟也這麼做。12月13日，聯合國秘書長安南也敦促阿拉法特採取“果斷”行動，打擊巴極端分子。
當前，阿拉法特已經陷入中東和平進程啟動以來最為困難的時期，陷入“內外不是人”的痛苦境地。但阿拉法特久經沙場，歷經磨難，具有應付各種複雜局面的智慧和能力，巴內部“臨陣換帥”的可能性不大。
首先，在某種意義上，阿拉法特已成為巴民族象徵，無人可以撼動。在巴民族權力機構內部，雖涌現出幾個可能的“接班人”,如法塔赫西岸領導人巴爾古提、巴勒斯坦議會議長庫賴、阿拉法特助手阿巴斯、負責加沙地帶的安全官達赫蘭等。但這些人在閱歷和威望上均無法與阿拉法特相提並論。而且，以土地換和平的中東和平進程仍是巴民意的主流和巴戰略選擇，巴民族權力機構已明確宣佈支援阿拉法特。
其次，以不到迫不得以時不會輕易“搞掉阿拉法特”。儘管當前以國內右翼主戰派佔居上風，仇恨情緒上升，報復行動仍將持續一些時日，但在“搞掉阿拉法特”問題上仍未形成共識。以《國土報》稱之為“只是在氣頭上作出的決定”。除掉阿拉法特將給以帶來嚴重的政治後果。一方面，很有可能導致聯合政府垮臺。以佩雷斯為首的工黨溫和派勢力不贊成沙龍的強硬作法，反對內閣通過“宣佈巴勒斯坦權力機構為支援恐怖實體”的決議，7名工黨成員拒絕參加投票而退出會議。工黨議會議長伯格威脅要退出以沙龍為首的聯合政府。另外，除掉阿拉法特不可避免將引起巴方內亂，而且很有可能導致哈馬斯等激進勢力進一步上升，從而給以本身造成更大混亂。事實上，即使是以右翼勢力對此也不是沒有顧忌。因此，以內閣通過的決議中仍強調，如果巴族權力機構能夠在打擊恐怖方面採取有效行動，以將修改對巴權力機構和一些組織的定性，而且決議也未採納一些極右派提出的“將巴權力機構定性為以色列的敵人”的提議，也未作出推翻阿拉法特的決定。明顯留有餘地。沙龍也表示，不會針對阿拉法特本人攻擊行動。
第三，國際社會特別是阿拉伯和伊斯蘭世界的強烈反對。阿拉法特作為巴民族的領袖地位得到了阿拉伯和伊斯蘭世界的支援與保護，也為全世界公認。除掉阿拉法特的政治影響將遠遠超出巴內部。若以一意孤行，必將引起阿拉伯世界的巨大反彈。埃及總統穆巴拉克警告説，如果以除掉阿拉法特，中東將陷入極大的混亂，因為這將是對巴勒斯坦人民的犯罪，阿拉法特的繼任者將順應民意，對以發動更猛烈的進攻。土耳其總理埃傑維特也表示，阿拉法特是無可替代的。即使是美國，它也表示繼續承認阿拉法特的合法地位。美政策“逆轉”並未美對巴以政策的根本調整。美深知巴以衝突是中東恐怖主義滋生的重要根源，不解決巴以，乃至阿以問題，徹底剷除恐怖主義無從談起。而贊成以除掉阿拉法特只會使中東局勢進一步惡化，反西方情緒更加強烈。同時，在反恐戰爭未取得決定性勝利之時，美不會同意搞掉阿拉法特，更不願由美國人將其“扳倒”。美擔心阿拉法特此時垮臺會引發巴以更大規模戰亂和民族對立，影響美反恐戰爭全局和反恐聯盟穩定。總之，美近期一系列舉措的真正目的並非讓阿拉法特倒臺，而是借機向阿施壓，逼其加大對內部極端勢力的管束，為美下一步反恐戰爭提供有效配合。12月9日，鮑威爾表示，阿拉法特仍是合法的領導人。在以宣佈斷絕與阿拉法特一切聯繫之後，美仍然宣佈繼續讓特使在中東進行斡旋，宣佈不會斷絕與阿拉法特的關係。鮑威爾還暗示説，以的行動並不符合美國的利益。
(唐志超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所)
中國網 2001年12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