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中國畫的技法書在弘揚傳統、普及高雅藝術的幌子下，糟蹋、
誤導了傳統與高雅藝術。
氾濫成災的中國畫技法書
□徐建融
當前，中國畫技法書的出版已經達到氾濫成災的地步。在一些大
的書城、書店，“怎樣畫花鳥畫”、“怎樣畫山水畫”、“怎樣畫人
物畫”、“怎樣畫小雞”、“怎樣畫葫蘆”、“兒童學中國畫”、“
老年人學中國畫”等等，不下數百種之多，而油畫的技法書，則僅十
數種而已。從品質上看，中國畫的技法書大都十分低劣，而油畫技法
書則相對高明。我曾多次提到，近百年的中國美術，油畫的水準呈不
斷提高的趨勢，而中國畫的水準則急劇地衰頹，業已淪為一種全民參
與的“卡拉OK”藝術。究其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而油畫技法書的
少而精，中國畫技法書的多而濫，無疑也是其中的一個重要方面。僅
就中國畫的技法書而言，它在弘揚、普及傳統，弘揚、普及高雅藝術
的幌子下，實質上是在糟蹋、誤導傳統，糟蹋、誤導高雅藝術。
説中國畫的技法書多而濫，要害在濫而不在多。如果多而精，當
然是好事，但多而濫，其危害就遠遠地大於少而濫，所謂“謬誤比無
知距離真理更遠”，就是這個意思。説它濫，也就是品質低劣，主要
表現于兩個方面。
第一個方面，是這些技法書的作者，本身的藝術水準就十分低劣，
對中國畫的精義根本就沒有真正地取得正確的認識。自己也畫不好畫，
現在卻來教他人作畫，以其昏昏，怎能使人昭昭？其結果就只能是誤
人子弟，而且是誤一大批子弟，一代人子弟？這對於弘揚傳統、普及
傳統，問題就十分嚴重了。
毋庸置疑，在中國畫技法書中，也有一些相當優秀的畫家，以其
切身的經驗撰為著述，為後學者作畫學的津梁，這樣的技法書，當然
是值得歡迎的，而且越多越好。具體實例如陸儼少的《山水畫芻議》、
郭味蕖的《寫意花鳥畫創作技法十六講》，更《早一些的（“文化革
命”之前）還有胡佩衡的《我怎樣畫山水畫》、賀天健的《學畫山水
過程自述》、張其翼的《怎樣畫翎毛》、于非廠的《我怎樣畫工筆花
鳥畫》等等。遺憾的是，這樣的技法書，今天的書店中幾乎已經看不
到，今天書店中鋪天蓋地的技法書，大多是在專業圈內幾乎名不見經
傳的作者所著述，有些甚至本人也不過學過一兩年的中國畫，屬於未
入門的業餘水準。真所謂“越是無知越是膽大”！老師是承擔著傳道、
授業、解惑職責的傳道者，這樣神聖的職業，竟然也人人敢於參與，
不能不令人感到震驚！它在精神文明建設領域所誤導的危害，有甚于
物質文明建設領域的“豆腐渣工程”。
第二個方面，是這些技法書的內容，大多是不求形似、粗筆闊墨、
一揮而就的寫意畫，如齊白石作風的小雞叼蚯蚓之類，這就極大地誤
導、加深並且定格了海內外、全社會對於中國畫的共識，似乎中國畫
就是寫意畫，中國畫就是一揮而就區別於西方油畫的精心從事。這樣，
晉唐宋元的正規畫，也即中國畫中真正優秀的傳統，在人們的心目中
反而成為“不是地道的中國畫”，甚至只是“工匠之事”，黑白由是
便被顛倒。當然，作為中國畫中的利家旁支，寫意畫也有自己的大師
和優秀的傳統。但問題是，寫意畫屬於“無法而法”、“我用我法”
的天才畫，而天才總是極少數，大多數一般的人、普通的人畫寫意，
或者教寫意、學寫意，只能是徒得其不求形似、粗筆闊墨、一揮而就
的便易形式，而決不可能企及其超以象外、筆精墨妙、自然天成的高
妙意境，結果也就必然淪為糊塗亂抹。從目前的這些寫意畫技法書來
看，可以説百分之九十都是這樣的貨色。它們的作者既已自誤，進而
把這種錯誤的技法書出版出來、發行出去，更誤讀者不淺，誤中國畫
的傳統不淺！
中國畫技法書的氾濫成災，有這樣幾個原因。一是出版社方面，
瞄準了當前社會上從小朋友到老年人“素質教育”或“老有所樂”的
學習中國畫熱情，以弘揚、普及傳統之名，收經濟效益之實；二是某
些在中國畫藝術方面無所成就、至少目前還無所成就的畫家，又瞄準
了出版社方面的需要，急功近利，通過技法書的著述、出版來實現自
己“成名”的夢想。
為此，為了凈化中國畫技法書的圖書市場，以減緩中國畫傳統急
劇衰頹的趨勢，我建議各出版社嚴把中國畫技法書的選題關，尤其不
能讓那些自己也畫不好中國畫的人去撰寫、出版技法書；對於社會上
學習中國畫的熱情，出版社可以通過約請著名畫家撰寫技法書，或再
版、重印過去出版過的一些名家著述的優秀技法書來滿足需要。如此，
則中國畫的學習者幸甚！中國畫藝術幸甚！
文匯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