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第35個“全國土地日”主題徵文⑱丨最土的地裏種著最深的愛

清明雨後，同安區汀溪鎮頂村村的梯田蒸騰著潮濕的土腥氣。妻子蹲在老宅檐下，摩挲著從樟木箱底翻出的鐮刀。刀刃處的鋼印已模糊難辨，唯有刀柄上纏著的褪色布條，還留著她八歲那年割稻劃傷手時染的血漬。“阿公説這是土地蓋的印章。”她將生銹的刀尖插入田埂，驚起幾隻暗綠的稻蝗。

這片梯田，前些年還蜷縮在野芒草與龍眼枯枝的陰影裏。衛星遙感圖上的斑駁黃塊刺痛了妻子——那裏本該是她記憶中的翡翠階梯：1996年夏，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追著田蛙跌進水田，抬頭望見阿公用這把鐮刀割出金色的漩渦。鋤頭翻開板結土層的那日，七十歲的德順伯突然指著土塊裏的黑色顆粒喊：“這是老輩人埋的豆秸！”妻子默默翻開阿公的農事筆記，泛黃紙頁上蚯蚓般的字跡寫著：“九月豆稈埋下田，賽過三年豬廄肥。”

驚蟄當日，無人機群掠過梯田，精準投下紫雲英種子。村民們卻堅持按老黃歷，在“土膏動”的時辰撒播。妻子帶著女兒用芒草莖測水深時，小女孩忽然驚叫：“媽媽快看！水蜘蛛在寫甲骨文！”駐村技術員忍俊不禁，卻在顯微鏡下發現：田水中的藻類群落構成，竟與1987年廈門大學生態採樣記錄高度吻合。

立夏插秧那天，汀溪水庫啟動“生態補水精準滴灌”。智慧閥門調控的水流沿著明代修鑿的八卦溝渠蜿蜒，浸潤著混入牡蠣殼粉的新土。妻子教女兒辨認稗草與稻苗，我恍如看見阿公當年握著她的手説：“好稻子都是低著頭的。”

秋分時，沉甸甸的稻穗在北斗衛星導航系統的監測下泛起金色的波濤。更令人震撼的是，在田埂西側發現了綬草——這種國家二級瀕危保護植物，在閩南民間被稱為“輪迴草”，其出現標誌著土地生態鏈的完整復蘇。

豐收祭上，三色龜粿蒸騰著熱氣。妻子把新米供在阿公的斗笠蓑衣前。暮色中，太陽能殺蟲燈漸次亮起，與無人機巡航軌跡交織成光網……

如今村裏農田都已復耕，而女兒的變化也讓我們欣喜：那個曾把麥苗認作韭菜的城市女孩，如今能辨識五種稻飛虱天敵。在學校“雛鷹科考計劃”的田野日誌裏，孩子寫道：“今天看見七星瓢蟲坐著蒲公英傘，來保護媽媽的稻田。”

山風掠過梯田，將綬草的淡紫花吹向汀溪水庫，我知道這些被祖祖輩輩珍視的土地，終會把我們的思念釀成永不銹蝕的月光。（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