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與普通人息息相關的個稅問題

問|《中國經濟週刊》記者 姚冬琴

答| 西南財經大學經濟與管理研究院院長 甘犁

責編：姚冬琴

（本文刊發于《中國經濟週刊》2018年第23期）

個人所得稅改革、徵收機制等問題一直是人民群眾廣泛關注的問題。今年政府工作報告中已經明確提出，提高個人所得稅起徵點，增加子女教育、大病醫療等專項費用扣除，合理減負，鼓勵人民群眾通過勞動增加收入、邁向富裕。本刊邀請西南財經大學經濟與管理研究院院長、中國家庭金融調查與研究中心主任甘犁來解讀與普通人息息相關的個稅問題。

問：工薪階層多年來穩定地承擔著繳納個稅的“主力軍”角色，這種現象合理嗎？

甘犁：這一現象與我國個稅是分類計徵（即對個人所得按不同項目分別使用不同的扣除標準或稅率）有關。目前個稅改革的方向在政策和學界基本有一個共識，就是由目前的分類計徵向分類計徵與綜合計徵相結合，由個人徵收轉向家庭徵收，並適當增加部分開支扣除項目（如教育支出、醫療支出）等，這樣有希望扭轉目前個稅成為“工薪稅”的局面。

問：中國實際繳納個稅的人口大約有多少？與應繳個稅人口是否有差距？

甘犁：根據《中國稅務年鑒》1999—2016年數據推算，2017年官方工薪個稅總額為7048億元。根據CHFS（中國家庭金融調查與研究中心）數據個人收入分佈，假設當前實行的7級超額累進個人所得稅稅率不變，推算目前中國納稅人口約為1.53億人。

據2017年《中國統計年鑒》數據，2016年全國就業人口7.76億，其中城鎮就業人口4.14億，農村就業人口3.62億，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68993元，即平均月薪5749元，超過個稅起徵點2249元。即使只有一半的城鎮就業人口月收入超過個稅起徵點，那麼應繳納個稅人數也有2.07億。

問：收入在什麼水準的人群，納稅最多？

甘犁：根據CHFS（中國家庭金融調查與研究中心）2017年調查數據，稅前平均月工資（扣除五險一金後）在8000～38500元的人佔工薪人口的比例僅為8.4%，但卻貢獻了58.11%的個稅，是佔比最高的。

2017年，稅前平均月工資在8000～38500元的納稅群體實際平均稅負為4.4%，而根據目前的稅法，這一群體理論稅負為4.3%～20.1%。實際稅負與理論稅負相比並不是很高，這與目前的稅收徵管力度不強有關。如果嚴格稅收徵管，這一群體的稅負可能會大幅上升。

問：個人所得稅在減小和調節收入差距方面，是否起到了預期的效果？

甘犁：個稅是調節收入差距的主要再分配工具之一，其對收入差距的調節作用，主要由稅率的累進程度決定，又受實際徵管情況的制約。根據我們的測算，我國個稅對收入差距的調節作用是非常有限的。即使只看徵管情況最好的工薪個稅，2014年個稅使工薪收入差距大約下降了2.3%，這個作用是微乎其微的。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按2014年工薪收入分佈測算，工薪個稅理論稅負並不高，只有6%左右，這決定了個稅對收入差距的調節作用並不大；另一個原因是，個稅徵管存在一定漏損，導致個稅對收入差距的調節作用大打折扣，如果不存在徵管漏損，工薪個稅可以使工薪收入差距下降5%左右。

問：提高個稅起徵點，哪個收入水準的群體獲益最大？

甘犁：個稅起徵點提高，月收入5000-12500元的中等收入群體獲益最大。

一方面，起徵點提高，該群體繳納個稅的平均稅率下降幅度最大；另一方面，該群體的月收入增長率最高。月收入在5000～8000元的群體，在起徵點提升至5000元、7000元時，對應的平均稅率分別下降為0.8%、0.0%，對應的收入增長率分別為1.8%、2.6%。月收入在8000～12500元的這部分群體，在起徵點提升至5000元、7000元、10000元時，對應的平均稅率分別下降為4.4%、1.8%和0.2%；對應的收入增長率分別為2.7%、5.3%和6.9%。

問：提高個稅起徵點，對應納稅人數及總稅額有何影響？

甘犁：起徵點提高，納稅人數和納稅額的減少是暫時現象。

若提高起徵點至5000元，個稅繳納人數將減少44.4%，納稅總額將減少1720億元；若提高至7000元，個稅繳納人數將減少71.9%，納稅總額將減少3080億元；若提高至10000元，個稅繳納人數將減少87.6%，繳納個稅總額將減少4213億元。

但隨著收入水準的提高，個人在工資薪金方面繳納稅收總額的減少將是暫時的。2011年起徵點曾經從2000元大幅度提高至3500元，納稅總額從3899億元下降至2012年的3591億元，但很快在2013年就已經達到4096億元，超過2011年水準。

同樣的，如果這一輪起徵點提高，稅收減少也是暫時的。以起徵點提升至5000元為例，2019年納稅總額即恢復到當前水準，納稅人口也將在2021年恢復至當前水準。

問：包括富豪在內的一些人群採取的避稅方式，哪些是合法的，哪些是非法的？對於非法避稅應該怎麼辦？

甘犁：富豪等避稅方式多樣，如收入不入賬（或以現金支付）、成立企業（工作室）、在稅收優惠地區註冊公司、以股權代替報酬、買人壽保險等。收入不入賬是明顯非法的，而成立企業、在稅收優惠地區註冊公司、以股權代替報酬、買人壽保險則是合法的，但以股權代替報酬能達到避稅效果很大部分跟目前對投資所得稅收徵管力度不高有關。

對非法避稅，可借鑒美國的做法，加大對利益相關方的懲罰力度，納入信用體系考評，提高其違法成本。

問：一些地方政府對企業高管等人群採取的“返還個稅”等做法，合理合法嗎？

甘犁：政府對企業高管等進行返還個稅，很大部分是為吸引人才所採取的優惠政策。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高級人才往往能帶來很大的人力資本外溢，比如一個頂尖職業經理人往往能大幅提高整個企業的經營績效，塑造強有力的團隊，這些並不能完全反映在其個人薪酬上，存在較大的正外部性，政府進行個稅返還，正是促使人才流動達到社會最優水準的一種方法。在經過國務院審批同意後，地方政府對企業高管的個稅返還，這種做法是合理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