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禁毒隊長的“劍膽和琴心”

發佈時間： 2018-06-25 15:20:11   |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   |  責任編輯： 張豐

“叮、叮、叮……”在甘肅省平涼市公安局禁毒支隊辦公樓的樓道裏,高跟鞋輕扣地面的清脆聲由遠及近,一位身著警服的女警官出現在記者面前:一米六稍微過一點的個頭,身材纖細,相貌姣好,神情微肅,寬腳警褲下高跟鞋小巧的鞋尖微露。

這就是史秀萍,全國十大禁毒先鋒,從警31年、緝毒20年,偵破或參與偵破各類案件3620余起,抓獲各類違法犯罪嫌疑人4250多名。在與販毒分子一次次短兵相接中,史秀萍以女性的柔和韌,綻放出令警營清芬的微笑。

“鬥智鬥勇更要鬥志”

1994年,地處西北六盤山東麓的平涼市毒情形勢逐漸嚴峻,毒販攜毒在寧夏和平涼之間來回穿梭。那時在公交車站十元錢就能買一個“包”,市裏自行車大量失竊,入戶盜竊案頻發。

為了打擊氾濫的毒情,平涼市公安局崆峒分局將原來的禁毒小組擴大為禁毒大隊,因社會上女性吸毒人員增多,大隊決定吸收幾名女民警。

“都説緝毒又臟又累還危險,沒人願意去,全市警察系統50多個女的只有我一個人願意,最後大隊就把我招進來了。”就這樣,當時還在崆峒分局負責接電話的史秀萍,成了平涼歷史上第一位緝毒女民警。

那時吸毒的人多,抓起來都是一窩一窩的,史秀萍就自己去敲吸毒者的門,利用女性的身份優勢,找到吸毒人員的窩點後,她就在晚上冒充吸毒者的家屬,去窩點敲門“找丈夫”。久而久之,崆峒分局禁毒大隊形成了一個辦案“套路”:史秀萍假扮各種身份,“騙”吸毒者打開門後,民警迅速進入,順利實施抓捕。

1996年,入隊兩年的史秀萍接到任務,需要她化裝成一位女老闆和一名毒販接頭並購買毒品,摸清販毒團夥的人員構成、毒品來源、販毒渠道以及攜毒交易的時間地點。

史秀萍一口答應下來。“當時沒有想危險,反而還很激動。”史秀萍説。

她換上皮衣,雙手戴滿戒指,腳踩一雙紅色高跟鞋和亡命毒販前前後後共洽談了三個月的時間,最後毒販對史秀萍的身份已是深信不疑。“那時候全國繳獲50克毒品就已經算是大案了,結果最後交易現場繳獲了100余克海洛因。”史秀萍回憶起20年前的“瘋狂”,雲淡風輕。

這個案子讓史秀萍榮立緝毒生涯的第一個個人二等功。在抓捕現場,當埋伏在一旁的緝毒民警一擁而上,將毒販人毒俱獲後,喬裝臥底幾個月一直從容冷靜的史秀萍一下癱倒在地,手和腿抖得不像是自己的。她使勁把雙手握在一起,還是抖,戒指互相摩擦,發出“擦擦”的聲音。

禁毒戰場,不僅要鬥智,關鍵時刻還要鬥勇。

2017年4月2日,平涼市禁毒支隊接到線報,一名外地毒販即將到平涼市靜寧縣境內進行毒品交易。史秀萍立即指令一組隊員駕車趕往靜寧高速公路入口處蹲點,她隨後從家裏駕駛私家車趕去。一天一夜的蹲守後,犯罪嫌疑人的車輛終於出現。

時值清明假期,高速路不收費,原本停車繳費的時間停頓沒有了,毒販駕駛車輛從高速路口直衝而出,眼看就要駛進匝道。情急之下,史秀萍衝著埋伏在路邊等候指令的緝毒民警大喊“抓!”,一邊駕駛自己的私家車高速追向毒販。就在毒販車輛就要衝進匝道的當口,史秀萍一腳油門撞了上去……

撞停後,史秀萍拉開車門與走投無路的毒販搏鬥在一起,迅速和民警把毒販制伏。“當時也忘了自己是個女人了,打過打不過都必須要打,這是拼命的事兒。”史秀萍笑笑。

回到警隊,天降大雨。史秀萍看著面目全非的一側車頭和被撞壞的後車門,剛剛生死搏鬥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現。史秀萍一屁股坐進車裏,十幾分鐘後才緩過來。

“緝毒工作要鬥智鬥勇。”史秀萍歪著頭笑了笑,細長的鞋跟扣著地面,發出“叮叮”的輕響,“但最關鍵是鬥志,這個工作沒有敬業精神的幹不了,社會關係複雜的幹不了,愛錢愛權的幹不了,要克服這幾點可不簡單。”

“劍膽和琴心一樣都不能少”

禁毒戰線一直是男人的戰場,緝毒隊更是名副其實的“男權社會”。初入禁毒隊的史秀萍長髮飄飄白衣飛揚,當時的公安局老領導笑稱高粱地里長出來一支蓮花。關鍵是這支蓮花還開得熱烈,開得“目中無人”。“高粱”們不幹了:“一個女人瞎摻和什麼!”史秀萍也“惱”了:“憑什麼高粱地裏就不能長蓮花?”不服輸的史秀萍立志幹得比男人們還要好。

2004年夏,史秀萍被任命為平涼市公安局崆峒分局禁毒大隊大隊長。禁毒隊僅有的一個女人當了禁毒大隊大隊長,這個史無前例的任命一下發,全市整個禁毒系統炸開了鍋。

上任當天,崆峒分局局長來到史秀萍辦公室,一進門直直盯著史秀萍看了兩分鐘。直到把史秀萍看害羞了,才用沉甸甸的語氣説:“史秀萍啊史秀萍,局黨委任命你當大隊長,包括我在內可都是咬著後槽牙的,你一定要爭這口氣啊!”

萬事開頭難。剛上任,隊裏的“高粱”們就給史秀萍來了個“下馬威”。適逢平涼市有個重大活動,市公安局通知崆峒區公安部門民警上街執行任務。前一天晚上,史秀萍通知全隊六點三十分街面見警。誰知到了第二天除了史秀萍外一個人也沒來,全隊的男民警集體放了史秀萍的“鴿子”。

史秀萍心裏清楚,這是個紀律問題,也是一場男人和女人的“戰爭”。史秀萍把上級給的紀律處分一人扛了,就像沒事人一樣每天照舊早晨七點半在禁毒隊樓道裏響起高跟鞋的“叮叮”聲。等大家都上班後,就從已發案件中捋線索、找案情。唯一不同的是,史秀萍帶著大家搞了一次全隊大掃除,把一群大老爺們多年積下的煙頭、煙盒、破鞋子破襪子等垃圾整個清除了一遍,用白灰給禁毒大隊辦公場所來了一次“美顏”。

環境好了,男人們氣順了不少。“看著一個女人白天忙進忙出,晚上分析毒情、整理線索、佈置抓捕方案,有時候孩子就睡在作戰室,心裏不好受,是個男人就忍不下心。”一位和史秀萍搭班子多年的緝毒民警説。

家和萬事興。隊伍帶順了,奇功不愁得。2004年10月份,平涼市公安部門獲得一條線索,有販毒分子乘坐班車從雲南往寧夏運送大宗毒品,途徑平涼。時逢國慶假期,車站、高速路上人流匆匆車流滾滾,且案件線索簡單,指向不明,史秀萍就帶隊在車站和高速路口分別布點,凡是路過平涼的大巴一輛不漏地搜查。

10月7日,當天最後一輛抵達平涼的班車被攔下後,史秀萍“聞”出了不一樣的“氣味”。她斷定,毒販就在這輛車上。

史秀萍登上車,倒數第二排的一名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他肯定就是毒販,但人帶出來後,車搜了人也搜了,就是死活找不到毒品藏在哪。”史秀萍説到這裡皺了皺眉,臉上透著焦急。

一直從下午4點鐘審訊到晚上10點,全隊都沒吃飯。當史秀萍把隊友給自己買來的炒麵片遞到毒販手裏的時候,毒販鬆口了:“東西在我肚子裏。”

史秀萍和民警把毒販拉到醫院一透視,發現裝好的毒品在毒販肚子裏一節節整齊排列,從胃一直延伸到食道。那時候人體藏毒剛剛開始,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排毒,史秀萍就採取笨辦法,親手給毒販一口一口喂飯,讓其一節節把毒品排出來。　　　　毒販醒著,史秀萍必須醒著;毒販睡了,史秀萍就抓緊和隊友去梳理案情,整理案卷。整整六天六夜,史秀萍雙眼熬成了兩個“紅血泡”,毒販體內藏的最後一節毒品也終於排了出來,共500克。至此,甘肅首例體內特大藏毒案件告破,轟動我國西北部禁毒系統。

“做一個小女人的夢”

2017年在甘肅省“我最喜愛的十大人民警察”頒獎典禮現場,當主持人問史秀萍最讓她驕傲的事是什麼時,史秀萍泣不成聲:“我沒時間管兒子,但兒子一直很懂事,自己努力考上了大學,他就是我最大的驕傲。”

説起這些,史秀萍眼睛再次濕潤。2012年6月初,兒子高考就在眼前,史秀萍追一個案子也到了緊急時刻。她帶領專案組緊盯不放,精心佈局,隨後又從平涼趕赴蘭州,奮戰一夜將販毒團夥一舉成擒。兒子進考場了,史秀萍卻把毒販的腳鍊和自己的腳套在一起,歪在車上睡著了。

兒子從考場出來,給史秀萍打電話,埋怨媽媽在他人生的緊要關頭“失陪”,加上一直擔心媽媽安危,説著就哭起來。史秀萍這才想起兒子今天高考,自責之下,也在電話另一頭大哭。

自責歸自責,案情不等人。2012年8月底,兒子大學將要開學,史秀萍獲取一條線索:一位緬甸籍婦女向甘肅運輸大宗毒品,隨即帶領專案組民警開展偵查。由於毒販是外籍,身份不能核實,語言不通,加之行蹤飄忽不定,案件一度陷入“絕境”。經過全隊4個多月跟蹤堵截,2013年元月案情出現轉機,史秀萍帶領專案民警冒著嚴寒持續多天在室外守候,從一輛寧夏固原市的計程車上將該緬甸籍女毒販抓獲,查獲高純度海洛因1059克,平涼市首例涉外毒品案件告破。

“母親的性格並不是要強,而是發自內心的至柔和至韌,不為攀比,也沒有虛榮。”史秀萍的兒子記憶裏,母親一直來去匆匆,但對他要求很嚴:“現在回家看著媽媽的背影,才慢慢理解那並不是源於她在意旁人的眼光,而是真的嚴於律己。很多人喜歡嚴以待人,以此來顯示自己的不同,但她不是。”

穿上警服,史秀萍是那個無堅不摧的禁毒女隊長;脫下警服,史秀萍仍是一個渴望隨風起舞女人。她非常愛唱歌,且具有專業水準,少女時曾夢想著考上藝術院校,多次偷偷去影樓拍過藝術照……

史秀萍的家裏,茶几上、窗臺上放滿了花束,床上、沙發上放滿了可愛的毛絨玩具。進門的過道裏舖著一張地毯,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高跟鞋,有紅色的,有黑色的,造型玲瓏,樣式別致。

每一雙細腳伶仃的高跟鞋下面,都踩著一個小女人的夢。

“我今年54歲了,當了一輩子警察,抓了一輩子毒販,儘自己所能維護了一方平安。有一天休息了,我會穿上年輕時就喜歡穿的裙子,留一頭長髮,養一屋子花,靜靜地看它們開放。”史秀萍説。(記者姜偉超、張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