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器中的重器——漆盒的秘密
發佈時間: 2018-05-15 15:04:35 | 來源: 光明日報 | 責任編輯: 張豐
原標題:漆盒的秘密
蝸牛與紫陽花(漆盒)鐮田奈緒美(日本)
牡丹綬帶鳥紋食盒(漆盒·局部)張效裕(中國)
翔(漆盒·局部)薛曉東(中國)
蝦紋蒔繪印泥盒(漆盒)佚名(日本)
螺鈿漆手包(漆盒)金龍兼(南韓)
【藝境觀象】
在浩如煙海的實用漆器中,漆盒無疑是其中一個大類,它是極為綜合的一種形式,集實用和審美為一體。相較于其他種類的生活漆器,漆盒的造型多樣、結構複雜、製作難度大、用途廣泛,可以説是漆器中的重器。
正在北京漆喬畫館舉辦的“漆盒的秘密——2018世界漆盒展”上,來自海內外的百餘件漆盒集中呈現。藏品部分中,由旭收藏的中國清代雕填切角食盒雅致大氣,趙淑靜收藏的日本江戶晚期的竹紋黑漆文箱紋飾典雅,緬甸20世紀早期的卷竹胎朱漆盒樸素簡潔;當代作品中,中國藝術家張效裕創作的牡丹綬帶鳥紋食盒,南韓藝術家樸康用創作的松紋漆盒以及德國藝術家的幹漆覆蓋小盒等作品異彩紛呈。此次展覽共徵集到來自中國、日本、南韓、德國的45位作者的70件作品,以及10位中國藏家收藏的15件漆盒,漆喬畫館收藏的俄羅斯、緬甸等地的漆盒也均有展示。
提到漆盒,人們首先想到的是用途,如西漢時期的粧奩(化粧盒)、戰國時期盛放酒具的漆盒,近現代中國南方的民間漆器中有大量的提梁盒、籃胎漆盒,造型美觀,設計巧妙。中國北方,如山西的皮胎漆盒、大型的翻蓋漆櫃,以及歷代文人使用的硯箱、存放書信的漆箱、帽盒……晚清洋務運動以來出現的放鋼筆的漆盒、放眼鏡的漆盒等。
總之,漆盒用途廣泛。大到古代貴族使用的漆棺槨,小到隨身攜帶的小漆盒,不一而足。漆盒在日本同樣用途廣泛,人們最多聯想到的是食盒。每到新年,各家各戶都用漂亮的漆盒放置菜肴,黑色的紫菜包裹著雪白的米飯,中間露出粉色的魚、綠色的菜,整齊地碼放在朱漆盒內,分外華美,這種形式感使得享用食物的過程也變得更加愉快。除了在節日和慶典等特別場合,漆盒在日本、南韓平日的茶道、香道和花道中也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用竹條卷製成型,涂以朱漆而成的大大小小的漆盒在緬甸、泰國、柬埔寨等東南亞國家,從寺院到百姓家,是國民在社會生活和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器物,作為花盒、貢盒、食盒被普遍使用,而且有著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有人提出,大漆即是“天然的塑膠”,稍稍了解一些實用漆器、特別是民藝漆器的歷史,就不難理解,這樣的説法實不為過。值得一提的是,在今天的亞洲,漆器已經逐漸淡出了人們的日常生活。日本也面臨著手工藝發展的困境,但是如果仔細觀察,不難發現日本漆器或許在另辟蹊徑,並非一概地放棄或者重新來過,而是隨著生活環境的變化而變化,以一種溫和的方式在進步。
漆盒的構造自然與它的功能有著直接的關係。漆盒是一個有主體、有蓋子的封閉空間,這二者的閉合形式就有幾十種不同的結構,全覆蓋、半覆蓋、翻蓋、平蓋、雙層蓋;多層的漆盒,上一層的盒身也是下一層的盒蓋。在現代設計觀念的影響之下,有些漆盒將蓋子取下,翻過來也當盒子用,各種新型的結構和功能也在發展、變化中。這些不同的閉合結構首先是基於功能和用途的考慮,以及使用者的體驗:如何打開、如何關閉,然後是用料和製作工藝。在這個意義上,完全可以把一個漆盒想像成一座建築,其結構和功能與使用者之間的關係是十分錯綜複雜的。
在工藝製作上,相比其他漆器,漆盒所包含的做工也最為綜合。一個漆盒從成型到完成需要幾個特殊工種的組合,例如日本在漆器製作行業中分工比較明確,木工、涂(漆)師、蒔繪師分工合作,才有了我們眼前看到的一件件完整、精美的漆盒。中國和日本的多數漆藝家都是自己從頭至尾完成作品的,從創意到實現比較連貫。從器物造型的角度來看,方形比圓形更難製作,在手工藝行業有“一方頂十圓”之説,因為方形的90度直角以及所形成的體面,比圓形的器物更為複雜,保持角度也成為製作中最大的難點,需要特殊的工具並格外用心,我們常説的“邊、角最難做”也是這個道理。角度也形成很多的體面和轉折,我們可以設想,一個方形的漆盒,包括盒身與盒蓋,如果採用比較簡單的覆蓋方式,盒身部分的外壁、內壁加上口沿的厚度,就有14個體面,形成8個內直角、8個外直角,加上蓋子,相當於多出2倍的體面和角度。在選材上,木胎製作所使用的木材,為了防止開裂和變形,要存放多年後才能使用。髹漆階段對漆層的厚度要求嚴格,每道涂漆之後都需要打磨,邊邊角角的磨工巨大。到了表面裝飾階段,更凸顯出漆工藝的豐富多彩,中國的雕漆、漆繪、八寶嵌、日本的蒔繪、戧金、南韓的螺鈿鑲嵌、緬甸的蘜醤,各有特色。
在審美上,漆盒包含了繪畫。事實上,繪畫最早出現在器物上,例如在器皿、傢具上,古今中外都是如此,其歷史比起繪畫獨立於器物而被挂在墻上的歷史要久遠得多。表現在漆盒上,因為盒子的體面多,就更加有利於在上面畫畫了。盒蓋的表面作為一個主要平面,單獨拿出來就是一幅畫,特別是中國古代的漆盒上,常常描繪出一幅完整的生活場景。例如湖北荊門出土的戰國彩繪出行圖脫胎漆奩,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盒蓋上的出行圖,描繪了眾多的人物、車馬,還有大雁、狗、豬以及樹木,構成一幅貴族生活畫卷。日本的漆盒,表面裝飾一般是圍繞器形而設計的,盒身與盒蓋整體考慮,圖案連貫,即便是在多層的重箱上也是如此,一株梅花貫穿上下。一張日本漆盒表面裝飾的設計圖,不是一張獨幅畫的形式,而是一張立體圖,同時設計了五個面,展開來呈十字形。漆盒上的裝飾紋樣的選材也考慮到觀看角度是立體的,螺鈿、金蒔繪等這些閃光的材質在不同的角度下會産生不同的光線折射,讓我們看到不同的效果。即便是素涂的表面也會折射出幽幽的均勻光澤。在不同的使用場合中,一件合適的漆盒會對整體氛圍的營造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簡而言之,一件朱漆盒當然有助於襯托喜慶的氣氛,黑色漆器更適用於肅穆的場合,而花鳥紋樣又與四季的變化緊密呼應,中國漢代的漆盒上經常出現為配合祭天所繪製的圖案。漢代之後,作為實用器的漆盒的裝飾更加貼近世俗的審美需求,多以山水花鳥、亭臺樓閣為題材。在當代,漆盒的審美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融入了現代設計的思維,與現代家居設計相呼應,簡潔、時尚成為潮流。在色彩的選擇上,也不拘于紅、黑這樣給人印象強烈的漆的色彩,出現了更多微妙的色彩變化,看得出時代審美的變化。
在漆盒中也能看出不同國家的文化背景和民風民俗。此外,亞洲國家各具特色的漆藝製品,自16、17世紀以來就引起了西方的好奇。今天,西方在接受當代漆藝方面,也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隔閡。
希望通過客觀地呈現不同國家和地區,不同時代和風貌的漆盒,在橫向和縱向的對比中找到漆器發展的新方位。也許漆盒僅僅是一個話題,重要的是,我們該怎樣面對未來,我們未來的生活中真的需要漆器嗎?如果需要的話,那麼我們需要什麼樣的漆器?對於器物,每一個時代都有新的答案。
“漆盒”是一個如此之大的題目,值得我們不斷探尋其中深奧無比的秘密。(作者:喬加,係中國工藝美術學會漆藝專業委員會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