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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藝雕塑:泥火交織還原運河之魂

發佈時間: 2018-05-07 14:08:20   |  來源: 北京日報   |  責任編輯: 張豐

 

原標題:泥火交織還原運河之魂

千年運河,北起通州。當“漕運”二字寫入京城歷史,穿梭的船隻,縴夫的號子,升騰著煙火氣的岸邊生活,因京師漕運而盛的社會生活史似乎只能是一段面目模糊的久遠記憶。但在藝術家周相春手中,陶泥與火交織著的張力與溫度,生動還原了京杭大運河最北端、通州漕運碼頭上的經典畫面。運河畔宋莊藝術區,向村工作室。一組以“漕運碼頭”為主題的陶泥塑像,在北京的春天中活了過來。作品由拉縴、搬運、生活三部分構建而成,每一個環節都是運河勞動者的真實人生寫照。

京調號子裏的運河縴夫

大運河向東南傾斜,從津至京的水路上,縴夫的身影隨處可見。及至糧船抵達,又要靠縴夫的力量,拉至河岸。拉縴,是對視覺與聽覺的雙重衝擊。

最底層又是最堅韌的勞動者肩負縴繩,赤腳而行,以幾近匍匐的姿態,將船拉至岸邊。在周相春的陶藝作品中,富有張力的場景被略帶誇張地還原,縴夫或裸著上身,或披一件馬甲,寬厚的腳掌不成比例地放大,腳趾深踩入泥中,抓入河灘裏。縴夫的力道,就在繃緊的腳趾間、擰起的眉頭間、背上凸起的肌腱之間,暗自涌動、累積,最終爆發。

爆發多在嘶啞的運河號子中。據記載,當年運河號子響聲震天,被稱作“十萬八千嚎天鬼”。“遭運碼頭”中不乏這樣的縴夫形象:嘴巴大張,似乎正喊著穩健有力的號子,而躬身彈動的頻率,也與號子的節奏有著完美的契合。

雕塑是無聲的,但這號子聲卻從縴夫大張的嘴巴裏迸發而出,從匍匐著的身體裏迸發而出,形成有聲的能量場,穿破時空界限盤旋于整組作品上方。而這組拉縴的勞動者形象,也自此有了溫度、質感和聲音。

頗為引人注目的是,儘管從事著勞苦的工作,但作品裏縴夫略帶誇張感的表情中,卻幾乎不見愁苦。或者,這與運河縴夫的勞作狀態相關。與長江相比,運河水穩,無險灘急流,因而縴夫的勞作雖然艱辛,但並不凶險。與之相映成趣的是,據最後一批老縴夫回憶,與三峽縴夫的號子相比,通州漕運碼頭上的號子平穩柔和,不快不急,從南方學來的調子裏,還帶著一點京味兒。

周相春用陶泥捏塑的縴夫,就是這喊著京調號子、和氣喜悅的勞動者形象。作品所體現的時期並未被刻意限定,在藝術家眼中,時代有更疊,但這種勞動者的堅韌與快樂,卻是代代相傳,也是代代相通的。這些勞動者,有著昂揚的精神、對待生活的樂觀態度,這種以苦為樂的信念,是最值得塑造、最值得歌頌的閃光部分。

漕運碼頭上的繁忙景象

在水陸運輸的黃金時代,京杭大運河是維持國家正常運轉的生命線,而其北起點通州,取漕運通暢周濟之名,也有漕運及倉儲重地之實。

據史料記載,清朝時每年有幾百萬石漕糧匯集通州,而後轉運至京城倉庫。搬運糧食的工人,由此構成通州漕運碼頭頗為壯觀的景象。周相春的“漕運碼頭”中,一組圍繞糧食搬運展開的形象塑造,還原著當初碼頭上熱絡繁忙的往事。

運河的生命力,從勞動者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表情上彰顯而出,不動聲色,又是大張旗鼓;暗流涌動,又熱血奔騰。在藝術家的手中,這些面孔有相似的質樸堅實的特質,但又呈現著不同的性格特色——

有的帶著長期勞動中汲取來的經驗與機智,米袋子以恰到好處的角度負於背上,精準的位置有效地分散了背負的重量,扛米者下頜微抬起,嘴大張,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輕鬆愉悅;有的則捧著、抱著,十足吃力,也十足肯幹,表情動作都有著一點笨拙感;有的推車,大抵是被泥沙濘住了輪子,正在角力,因而臉上顯出擰巴吃力的神情;有的則緊緊抿著嘴,鼓著腮幫子,正背著米步步維艱……

誇張,依舊是藝術家採用的表現手法。勞動者的表情動作帶有誇張的趣味,但其傳遞的能量與力道,又是真切的、厚重的。在這組陶藝作品中,勞動者的精氣神依舊是揚著的。周相春説,這些搬運工們,被納入在一個勞作的體系中,即便從事著繁重的工作,但有活可幹,有事可做,人生有序,因此心情是愉悅的,精神是不苦的。

這繁忙的碼頭場景和無數勞作細節,某種程度上,支撐起彼時整個國家的經濟。糧食、絲綢、草藥、工藝品在運河上流淌,經濟血脈在縴夫與搬運工的勞作中流淌,一個國家的生命線,在藝術家的手下流淌。

歷史的宏大主題在小人物身上定格,以最鮮活靈動的姿態還原,這或者是藝術家對時代最好的描繪記錄。

熱氣蒸騰的碼頭生活

與辛苦勞作的縴夫和搬運工相比,呈現碼頭生活的作品,則更為日常、輕鬆、有趣。

創作者通過對歷史的考證與想像,再現了靠水吃水的碼頭人家生活的側面。瑣碎的、鮮活的、熱氣蒸騰的人間煙火,生動地再現于創作者手中。

收工了的勞作者跨坐在長條凳上,一條腿懶散地支起,一手捧著面碗。大口吃麵是辛勤勞作後最放鬆的片刻,因而吃麵者呈現出天然的輕鬆感,緊繃的腳趾線條也鬆弛下來,舒展地搭在地上。與之對應的,是碼頭上的拉麵攤,攤主揮著手臂,一整條面皮在雙手間張開、彈起,下一秒似乎就要拍在面板上,開始新一輪的拉抻。

而更為俏皮的場景,莫過於賣魚者與觀魚人。擔魚叫賣者停下來等待生意,富有童趣者,則蹲下身來,細細看著筐裏的魚。一動一靜,相映成趣。

當然,孩子是碼頭上不可少的風景,創作過程中,周相春查詢史料,發現這樣有趣的記載:當年靠運河而居的人,擔憂孩子臨水玩耍會落入河中,於是常常在孩子身上係兩隻葫蘆。即便落水,葫蘆也會浮起,提供安全的保障。

勞動者的智慧成為創作的源泉。為此,周相春特別製作了一個名為《運河葫蘆娃》的大型陶泥作品,碩大的葫蘆為塑像主體,背著葫蘆的,是一群穿著肚兜的運河娃娃。娃娃們面容嬌憨,觀之可愛,天真爛漫的神情極富感染力。

在周相春的作品中,漕運碼頭裏的人物形象,並不局限于出苦力的勞作者及家人。擔柴者、賣饅頭的,或是閒坐路邊的商人,與勞動者共同構成了碼頭上熙熙攘攘的眾生相。當年,隨著漕船貿易日趨活躍,運河沿岸商業也隨之興起。因此,這組綜合了各類群體的作品,正是當時碼頭場景的真實寫照。

以泥的語言回歸自然講述

以泥塑還原漕運碼頭上勞作、生活的場景,在周相春看來,這是最適宜和富表現力的藝術手法,也是難度極高的工藝創作。

陶瓷雕塑的製作,基本都要開模灌澆,而關於細節的表現,也多是源自不斷地用刻刀修改刻畫。但周相春的陶泥作品,則是用手直接捏制而成。這種手法的難點在於,陶瓷有一定的收縮度,捏制時間不同,乾濕程度不同,收縮度便會呈現差異,燒制時,便會難以合攏成型,或者出現開裂。

陶瓷器燒制歷史上,只有漢代的部分陶俑為直接捏制而成,但大多造型簡單,尺寸較小,精細程度不高。但周相春捏制的陶泥作品注重細節的表達,人物的形態、動作甚至性格特徵,都通過精準的動作實現精準的呈現。這對創作者的手法有著極高的要求,再繁複的衣襟、再細微的表情,都要在手的動作中捏製成片,一次成型。

對於周相春來説,這也正是陶泥藝術的魅力所在。泥土的自然變化,拉伸帶來的張力,形成了一種自然講述,是陶泥特有的材料語言。周相春迷戀于這種自然的肌理,在他看來,這種去掉人工感的表達,可以增加現場感、親和感,將作品的表現力推向頂峰。

這種看似隨心所欲但對手法精準度有著近乎嚴苛要求的創作,與水墨畫頗為相似。它充滿寫意,卻並不隨意,材料本身的特質被完整保留,其獨特性不可比擬,也不可替代。而那些捏制時留在作品上的手印,正是陶瓷語言最動人的一種講述,這是溫度,是情懷,是可千萬年保留下來的人的脈動。

以苦為樂的精神力量

選擇通州段運河碼頭為創作主題,周相春的靈感來源於與作家王梓夫的一次交談。王梓夫著有小説《漕運碼頭》,生動描繪了道光年間漕運碼頭上的一段舊事,也讓周相春對京杭大運河的歷史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貫穿南北的京杭大運河,是我國古代偉大的水利工程,也是世界上最長的運河工程。對於藝術家來説,其悠久的歷史、深厚的文化積澱,無疑為開展創作提供了豐厚土壤。

圍繞著運河發生的故事,激發了周相春的創作慾望。他選擇陶泥,以富有觸摸感的藝術作品,重現漕運碼頭上的場景,塑造最可親、可愛的碼頭勞動者的形象。

周相春通過對文字史料的研究,在真實的基礎上進行誇張,弱化時代背景,而對精神層面著重表現。

在周相春看來,以對勞動者狀態的描繪塑造反映運河的歷史和文化,更具生機,更有力道。而在創作過程中最吸引自己的,也是碼頭上這些鮮活生命所展現出的鮮活的生命力。這種個體的生命力頑強、堅韌、不易摧毀,帶著天然的樂觀與向上。也正是這樣無數個體,以昂揚的鬥志和辛勤的勞作,支撐起整個國家的經濟命脈。

因此,這組泥與火燒制的群像中,人的勞作之美,精神之美,搏鬥之美,被展示、被放大、被以有觸摸感的藝術手段生動塑造出來。在這種勞動與生活的場景中,人因勞動而獲得的滿足感、愉悅感跳躍在每一個獨立的塑像之上,涌動在整組作品之間。

周相春説,這種以苦為樂的精神力量,是整組作品最閃亮的部分,也是“漕運碼頭”的精髓所在。無論何時,這種精神一旦被運用到新的創造上,依舊能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推動時代。(趙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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