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醫生的一天
發佈時間: 2018-03-27 10:48:48 | 來源: 北京日報 | 責任編輯: 郭江
鄉村醫生王丙東走在巡診路上。蔣嘉琦攝
乍暖還寒,懷柔區喇叭溝門鄉綿延的大山深處,寒風凜冽、道路冰封。
黃土飛揚,崎嶇的山路上到處泛著冰碴兒,一個白色的身影頂著寒風前行,肩背著破舊的醫藥箱朝帽山村走去。
今年61歲的村醫王丙東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42年。在懷柔,像他一樣紮根鄉村服務村民的村醫還有362名。近些年,青壯年下山進城,偏遠農村人口減少,鄉村醫生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他們是否有能力為村民解決健康問題?帶著這些疑問,近日,記者跟隨王丙東一同巡診,實探鄉村醫生的真實一天。
巡診
週日上午9點,王丙東背起醫藥箱出門。一個上午,他要走訪8戶人家,無一例外,全是上了年紀的留守老人。
抬手掀開厚實的棉門簾,王翠萍老兩口兒正歪坐在炕上看電視。王丙東拿出聽診器給患有高血壓的老太太檢查身體。“高壓130,低壓90,情況挺穩定的,藥還是得繼續堅持吃著。還記得這藥一頓吃幾片、一天吃幾頓不?”87歲高齡的王翠萍聲音清脆地一一回答。
見老人思維清晰,口齒清楚,王丙東放心地點了點頭。每三個月,他都要在帽山村48平方公里的大山裏走上這麼一遍,挨家挨戶地查血壓、聽心率、測血糖,記錄基本的身體指標,更新健康檔案。村民住的分散,大部分要走上三四公里,最遠的人家要在七公里開外。
從村頭走到村尾,已經步入花甲之年的王丙東體力也有些不濟,揉揉膝蓋,靠在路邊的樹榦上歇息。到這會兒,他才終於有心思跟記者閒聊幾句。“沒辦法,村裏需要我,必須得幹著。”説起回鄉當村醫的原因,王丙東説得輕描淡寫。1975年,他從北京第二醫學院(即首都醫科大學前身)畢業,科班出身的王丙東本有著更好的前途。“我打小長在村裏,咱們這偏僻,缺醫少藥需要人。如今是更離不開了,留在村裏的都是上了年紀的,別説是去醫院,就是來村裏的衛生室拿個藥都不容易。”
有著“北極鄉”之稱的喇叭溝門距離城區近150公里,而帽山村離喇叭溝門鄉衛生服務中心,還有14公里。
坐診
走完剩下幾戶,太陽已經高挂頭頂。王丙東匆忙回家,老伴兒早已做好了飯。衣架上挂著白大褂,屋裏有藥櫃和各種檢查儀器。“不瞞你説,這兒以前還真是診室。以前條件差,打針輸液做手術,要麼在家裏的炕上,要麼搭個桌子。旁邊再架個高壓鍋,給輸液管、針頭、手套消毒用。”王丙東從櫃子裏取出一團棕黃色的膠皮管,展示給記者看。“以前碰到過緊急情況,在屋子裏就給人做手術,後來要求規範操作,再就沒做過了。”
吃完飯,時間已經接近下午1點。王丙東來到離家不遠的村衛生室,開始對著帳單核查藥品。一百多平方米的屋子裏,藥房、診室、治療室、操作間都有專門的地方,寬敞又明亮。“這衛生室是2007年區裏統一給建的,有專人給配送藥物和器材,再也不用騎車四五個小時跑到湯河口去買藥了。”説起這事,王丙東挺知足。不過雖然設施環境有了大幅提升,他還有個煩心事。“窮鄉僻壤,村裏年輕人本就不多,學過醫的,一個沒有。醫生比不了其他職業,人命關天的事,誰家有個頭疼腦熱,拿個藥打個針,村裏得有專業的醫生接我班。”
説話間,陸續有村民來到衛生室,找王丙東開藥。“其實村醫一點也不簡單,從專業上講得是全科醫師,而且跟患者溝通也是一門大學問。農村人有點諱疾忌醫的想法,所以這腦子裏得有一本賬。”自從當了村裏的醫生,誰家有幾口人,過敏史,慢性病史,王丙東都一清二楚。他的手裏有一本賬,按著月份記錄死亡村民的情況,十幾年來筆電換了好幾本,“這是得了腦梗,得病得有小十年,回村後我一直給輸液,還是沒熬過去,年前走了。這是心梗去世的,這是因為癌症……”王丙東翻著小本子,語氣有些沉重。
學藝
下午5點,王丙東鎖好醫務室的門,動身去鄉里參加培訓。“醫生這個職業,得活到老學到老,醫學的發展沒有盡頭。”為了提升鄉村醫生的整體水準,區衛計委定期邀請各大醫學院校的教授以及醫護人員到各鎮鄉開展學術講座,王丙東對於這種學習的機會是一課不落。
培訓課上,他還聽説了一個令他興奮的好消息,大學生要來當村醫了!講師説,去年高考,有17名孩子選擇了定向就業的方式進入首都醫科大學讀書,經過三年的學習後,他們將成為第一批走上鄉村醫生崗位的醫學生。
記者從懷柔區衛計委了解到,這是與區教委、首都醫科大學等單位合作出臺的一項新政策,通過定單式培養的方式,招收高考定向生。不僅如此,2016年起陸續公開招募11名鄉村醫生,均已進入崗位。農村醫療流動車每週都要有五天下鄉巡診,依託緊密型醫聯體建設,優質醫療技術和專家資源不斷下沉,提升基層醫務人員診療水準,山區鄉村公共醫療體系正在逐步走向完善。
聽完宣講,回到家裏,王丙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心頭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我今年都61了,還能幹多少年,有這些科班出身的孩子們來接班,太好了。”王丙東的眼睛裏充滿了期待,嘴裏不斷念叨著“太好了,太好了……”。
採訪手記
鄉村醫生不能缺
帽山村是懷柔最北的偏遠山村之一,留守村裏的760多人中四成是年逾古稀的高齡老人。
“多虧了有丙東在,不然鬧個病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喲。”跟隨村醫王丙東巡診,真切地感受到老人們對他的依賴。
留守農村的多為老弱病殘人口,基本的醫療服務理應覆蓋到“最後一公里”。根據今年公佈的北京市第三次農業普查數據顯示,截至2016年末,北京共有3838個村莊,農村人口超過103萬人,其中有衛生室的村僅佔68.5%。
此外,留守的鄉村醫生大多已進入花甲之年,村醫人才的嚴重短缺成了首要難題。儘管醫學院每年培養出大量的醫學生,但流向基層醫療衛生機構的卻少之又少。隨著越來越多醫學類院校專升本,以及區級衛校的萎縮,為農村衛生機構定向培養人才的機構越來越少。醫學生往往不願意回到農村,村醫短缺現象日趨嚴重。好在北京各區都出臺了一些政策,從高考階段開始選取人才培養,定向輸送到村級醫療機構,鄉村醫生的福利待遇也在逐步提高。用不了幾年時間,鄉村醫生隊伍將會呈現出新的面貌。(記者 王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