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架國家公園工作人員給金絲猴投食。 (資料圖片)

11月24日,晨光掠過樹梢,神農架太陽坪生態保護中心巡護員岳建山和劉家明,挎著水壺、鐮刀鑽進起伏的原始森林。

他們這一路要跨過多個山澗,清理盜獵者設置的陷阱,尋覓野生動物蹤跡。這片山林是華中地區第一個“社會公益型保護地”,由國有林場委託民間機構進行管理。

施行9個月以來,當地山民不再“靠山吃山”,逐漸變成森林衛士和野生動物保護志願者。是什麼改變了幾千年流傳下來的生存習慣?近日,湖北日報全媒記者深入太陽坪腹地,進深山、訪農民,探究其中的生態治理經驗。

探索新的保護方式

村前田地,村後青山。清澈的長坊河淌著晨光,星星點點的村舍升起嫋嫋炊煙,山環水繞,雞犬相聞。

村民們“靠山吃山”,祖祖輩輩都視作當然。得益於大自然的滋養,徐家莊林場長坊管理所轄區有240多種動物、1700余種植物生長其間,狩獵、放牧、捕魚、採藥、抓鳥等行為也存在了千年。

“林場48.2萬畝山林,主要靠30名職工管護,平均每人要管1.6萬畝。”神農架林區徐家莊林場黨委書記、場長朱成義説,1.6萬畝要用腳走,每天至少15公里、往返8個小時,再加上和盜獵者、偷伐者鬥智鬥勇,每個人都是負重前行。

神農架林區林業管理局黨委書記周立春説,神農架林區共有7個國有林場,如果不能解決原住民生産生活方式轉變問題,盜採、盜獵現象就很難杜絕,生態保護過程中就會頻繁出現“貓和老鼠”的遊戲。

這種“迴圈”,如何破局?今年2月27日,神農架林區林業管理局與深圳市桃花源生態保護基金會簽訂協議,將徐家莊林場天然林管護工程長坊管理所轄區128175.2畝國有森林資源委託給其管理,神農架太陽坪生態保護中心作為所在地機構,履行監管職能。這是華中地區第一家,也是深圳市桃花源生態保護基金會託管的第五個社會公益型保護地。該基金會由馬雲、馬化騰等企業家發起,在全球範圍選擇具有重要保護價值的區域,實施落地保護。

“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於建立以國家公園為主體的自然保護地體系的指導意見》中明確指出:探索公益治理、社區治理、共同治理等保護方式。我們以徐家莊林場長坊管理所為試點,建立一個生態保護和社區發展相互協同的社會公益型保護地。”神農架林區林業管理局局長王興林説,保護地由政府監督、民間籌資及管理,神農架林區政府每年對其管護成效進行考核,每五年進行一次評估。

神農架太陽坪生態保護中心主任王大衍認為,在神農架等高海拔山區,小農生産最大的特點就是在生産與生活中充分利用自然資源。“一刀切”的封閉式環境資源保護模式,並不總有利於生態環境恢復。

“我們在嚴格管護的基礎上,經過專家論證,識別出嚴格保護的自然資源和可持續利用的自然資源,對於前者實行嚴格管護,對於後者則支援周邊社區去做一些科學利用,讓保護與發展‘兩條腿’走路,相互促進,相得益彰,社區與保護地協同發展。”王大衍説。

大眾參與,守護公益夢想

“糞便呈顆粒狀、花生米大小,這是斑羚的排泄物,比較幹,應該是7天之前的。”路遇一堆糞便,巡護員岳建山和劉家明立即蹲下身拍照取證,從包裏拿出尺子測量,用GPS記錄點位,並在紙質表格裏填寫相關資訊。

“回頭要對糞便進行分析,時間一長,我們都快成‘屎’學專家了。”岳建山笑著打趣道,小心翼翼用取樣袋把糞便包好裝進背包。

一天走下來,未發現人為干擾痕跡,兩人都很欣慰。“剛開始巡護時,人為干擾有二三十處,上個月總共只有5處,以前漫山四竄的牛羊如今也都趕下山了,社會公益型保護地成立以後成效有目共睹。”岳建山説。

原始森林的植物生命力驚人,巡護員用鐮刀開出一條約20釐米寬的小路,一個星期後小路又被齊腰的灌木覆蓋。

7月,巡護員徐先華和隊友及實習生爬上海拔2000米的小八里坪,他們剛拿鐮刀撥開灌木叢,距離他們不足5米,一團黑影突然竄了出來。

“大野豬?不!身軀粗壯、毛皮純黑、半圓耳朵,像亞洲黑熊!”果不出所料,一頭黑熊飛奔而走,前後不到5秒,這是太陽坪生態保護中心首次在野外目擊亞洲黑熊。

這讓他們既驚又喜。之後,他們明確了野生動物的重點威脅入口和重點威脅區域,建立三級巡護體系,不斷踏訪,完善路線。一旦找到腳印、糞便或是動物屍體,就拿出GPS記錄點位,拍照取證,並在紙質表格裏填寫相關資訊,回到中心後再把紙質表格記錄下的巡護數據錄入電腦。截至目前,巡護員已累計巡護79次,巡護路程達1012.73公里,規劃出16條巡護線路,清除獵套鐵夾等145個,記錄野生動物痕跡165處。

除此之外,該保護中心還安裝了30個紅外觸髮式相機,以記錄野生動物的數量和行蹤。

11月3日12時48分,太陽坪龍潭崖屋路邊的紅外相機抓拍到10秒的視頻素材以及3張照片,一隻高約1.2米的金雕把一隻豬獾踩在地上並不斷拍打雙翼,照片經桃花源生態保護基金會官方微網志發佈後,在網上引發網友熱議。

除了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金雕,保護地還拍攝到了獼猴、毛冠鹿、鬣羚等珍稀動物。王大衍説,“生態保護是全社會的事情,只有動員起社會大眾參與,才能持久長遠。”

保護與發展“兩手抓”

太陽坪生態保護中心辦公室只有十幾平方米,走進去,最顯眼的是墻壁上獵套和鐵夾環環相扣串成的26個“長鐵鏈”,足足挂滿一面墻,墻角還放著捕魚器和電網等工具。

“這些鐵夾和獵套大部分是入戶宣教時,老百姓主動上交的。”該中心工作人員陳偉告訴記者,打獵是山林周邊村民的一項基本技能,沒有他們的支援,保護是空談。

“改變農民收入方式是減少盜獵最有效的辦法。”王大衍説。宋洛鄉是全國聞名的“中華小蜜蜂之鄉”,當地産的“土蜂蜜”,採百花而釀,一年只割一、兩次,營養價值極高。

由於山高路遠,交通不便,村民們都是零散售賣,找不到合適銷路。了解這一情況後,該中心積極聯繫武漢卓爾集團,為保護地的生態産品連結銷售平臺,幫助長坊村和中嶺村村民一次性賣掉了1000余斤蜂蜜。

長坊村冬季最低5℃、夏季最高20℃的水溫,讓神農架土著冷水魚在全省一枝獨秀。

長坊村村支書張利宏説,以前偷捕野魚很普遍,今年3月,長坊村19個村民自發成立了“愛家園”巡護隊,保護中心還送了10台紅外相機,安裝到重要河道。該村6組村民王金貴,以前也下網捕魚,經過勸導後,他不僅上交了所有獵套和漁網,還成為了“愛家園”巡護隊的一員。

“我們從5月份開展反捕撈夜巡,2人一組,按時間和河段輪流排班,半年下來,又能看到‘人過河、魚碰腳’的景象了。”王金貴笑著説。

周邊村民的苞谷地,接連幾次遭受野豬侵襲,保護中心為他們送上幾個野生動物驅趕警報器。

長坊村村民想發展鄉村旅遊産業但苦於沒有經驗,保護中心多方聯繫免費帶他們去四川學習考察。

西坡村村民在保護地裏放牧違反規定,保護中心多方走訪,與村委會和村民簽署《社區共管協議》《農戶管理責任書》,制定科學的《西坡村養牛戶在保護地內的放牧規則》,森林防火重防期,保護地裏再不見村民放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