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省鎮巴縣唯一的非物質文化遺産繼承人”、漢中市“十佳勵志人物”、漢中市婦女手工藝品協會第二屆理事會常務副會長、創業帶動就業明星、創業創新巾幗十傑、鎮巴縣大巴山繡品文化有限公司掌門人……作為一個肢體殘疾人,賀小絨頂著一大串的頭銜,不僅在自己的奮鬥下實現了脫貧致富,更活成了女性勵志範本。
可所有的勵志故事仍需要從災禍説起。
一場大火
對於賀小絨來説,人生的不幸始於那場大火。
1976年的一個晚上,賀小絨出生剛四個月。父母將她交給年僅8歲的二哥後,出門磨麵粉。8歲的二哥把煤油燈放在小絨旁邊便睡著了,沉如黑夜。煤油燈灑下不知道,妹妹大哭也聽不見。
等到父母回來後,滿炕都是火,伴著一股肉被燒糊了的味道。被燒壞的是賀小絨的腿腳——左腿和腳趾燒得只剩下骨頭,即便後來也長不出肉“到結婚的時候,小腿還只有幾歲大的孩子那麼細”。
大火造成了賀小絨終身殘疾,隱患時時威脅著她的生活。直到2009年,她的左腿還因為燒傷感染導致骨髓炎發作,最後不得不做截肢手術 “大腿以下都被截掉了”。
直到如今,賀小絨仍然無法釋懷殘障的身份,在她心裏殘疾人和正常人永遠是兩個群體“其實只要是正常人,我感覺都沒法理解一個殘疾人的心理”。但也正是這種敏感和驕傲,幫她一次一次做出了選擇,走出不同時期的困境。
一個夢想
上學時期的賀小絨家庭條件困難,家裏連買本子和筆的現錢都沒有,只能“大早上起來,從家裏拿兩個雞蛋先到東邊賣了,然後再到西邊的學校去”。這樣的條件下,家裏根本沒有條件給她治腿,但在賀小絨心裏,她堅信自己的腿是能治的:“一直以來我雖然沒在我媽面前説太多,但是我心裏想著我這個病能看,只是家裏沒錢而已。”
所幸賀小絨成績很好,每一次幾乎都是班上第一名,她便在心裏卯了勁兒:一定要考出去,要改變現狀,要自己儘早掙到錢。於是,她選擇了放棄讀高中,轉而考師範學校。
但殘疾人的身份給她的選擇再次打了一耳光:通過了學校初選的賀小絨卻因為體檢拿不到准考證。“你應該去上殘疾人學校”報名的現場有人對她説。
這次打擊讓賀小絨的左腿徹底癱瘓,時間長達半年。
再次站起來是因為心疼父親的衰老,“還記得我爸給我把那個蘋果削了,然後把裏面的籽都掏了,我當時看到他鬢角的頭髮都白了,可憐的很。我把那個蘋果吃了一牙之後,我爸就高興得不知道是眼淚還是激動,哭得鼻涕眼淚掉特別長。”
重新振作的賀小絨找到了一家技能培訓班學習裁縫。聰明好學的她兩個月後“結業”,隨後去了城裏打工。
在一位好心的老人幫助下,賀小絨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幫人做白大褂,一件2塊2毛錢。靠著這一段時間的工作,賀小絨攢下了她的第一桶金,買了一台縫紉機。
不滿足於自己當下裁縫的水準,賀小絨又主動去當地的商場找了一名老師傅學習裁剪。兩個月出師以後,她便琢磨著要自己開一家裁縫店。
1996年的正月,在二哥的幫助下店舖開起來了,生意還很不錯,治病也有了希望。與此幾乎同時,她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命運又一次發生了轉向。
一次遷徙
“八月十五我回家過中秋,然後我就遇見他了,他在給我們家下犁。他當時是鑽井隊的,正好經過我們那個村子,停留了幾天。我當時就感覺他人挺好,挺勤快的,對人也好,是容易接近的那種。”賀小絨説,她沒想過她們能發生什麼,或許只是朋友。但是那時候還不是丈夫的周兆林似乎並不這麼想,他不僅在賀小絨開店的過程中幫了很多忙,而且面對極力反對的賀父也使盡了力氣,不惜用下跪給出了自己的保證和承諾。
耗了很長時間,但終於有了結果:“我記得是1999年四月份,四月初八我們兩個結婚。”
結婚後不久,賀小絨便懷孕了,隨後決定去丈夫的老家陜西看看。但這一看,便再難回來了。“我過來一看,他媽他爸那個時候都六十多歲了,他媽身體又不好長期腰疼起不來,他爸是當年參過軍打過仗的,耳朵被震聾了聽不到。”於心不忍的賀小絨正在為自己家鄉的事業和家庭之間左右為難,彼時丈夫也正為了不與她長期兩地相隔,辭掉了鑽井隊的工作,“我當時就是想著他為我工作都辭了,我如果還一直堅持著要回甘肅的話,他爸他媽怎麼辦?”
2000年回甘肅處理完裁縫店之後,賀小絨就在陜西定下了,然而生活的坎坷和波折卻沒有停下。
一方面,“惱羞成怒”的賀父為了讓女兒“回心轉意”重新回到甘肅,把賀小絨裁縫店的所有收入都扣押住了,“他害怕我去了被騙,然後錢也都給了人家。所以我在這兒就是過得再艱難,都沒敢跟我爸説給我寄點錢過來。”
另一方面,辭掉工作的周兆林一時找不到好的工作,“他開始去學著搞建築當工人,每天一個饃都買不回來。有時候老闆給他買了一個饃,他趕緊車子頭一調,就給我送回來,放這兒説趕緊吃,趕緊吃,多兩句話都不敢,因為怕遲到了。”
雪上加霜的是,周兆林又在工地上受了工傷“他在柵子上面給人家綁鋼筋的時候,從三樓掉下來,然後摔了爬不起來”,家庭的經濟狀況陷入極端的困頓“那段時間我們真的是揭不開鍋了。”
好在,否極泰來。
一家公司
母親匯來的兩千塊錢解了賀小絨一家的燃眉之急。丈夫傷好之後回到工地又開始了工作,生活開始艱難地一點點走向好轉。
到賀小絨女兒三歲的時候,她想著自己也該重新做些什麼了。偶然一次,她在街道上看到本地婦女們在扎鞋墊,但是沒有圖樣,因為唯一會畫的老師傅最近去世了。在學校美術還不錯的賀小絨想著或許自己可以應承下來這份活兒:“鞋墊,枕頭,門簾,我試著都畫,然後給他們去扎。一雙鞋墊5毛錢,這樣我也能掙一點零花錢。”
到2003年,賀小絨的“花”已經畫得還不錯,可以多接點活了,老公便試著給她做了個小車,車上還設計了個“小兜兜”,女兒也放在裏面,賀小絨就在後面推著,去大街上給人畫 “花”。
做一門精一門,這是賀小絨一直的追求和態度。為了讓自己的圖樣畫得更好,她又在這一年的八月十五回了一趟娘家,給自己騰出了十幾天沒有女兒和家務的時間,專門學習圖樣的畫法和簡單的針法。
帶回來更好的圖和線之後,小車又推了一年,賀小絨便在婦聯的鼓勵下開了一個小店。當時正值陜西省打造觀光城市,賀小絨的刺繡編制很可能成為一種扶貧模式,帶動婦女就業,婦聯的主席便鼓勵她先做出一個規模,有個簡單的模式政策上給予的支援也會更加有力。
觀察到本地婦女對於刺繡的熱愛,權衡了刺繡店和自己的老本行服裝店優劣勢,賀小絨決定先試一試開個刺繡的小店,“當時就是想,即使婦聯幫不到你,我也還是要靠自己走出去。我要靠我的一技之長。”
店開起來了之後,在殘聯和婦聯的組織下,賀小絨以學習的心態培訓了50名殘疾人和待業的婦女,但培訓完之後沒有人願意留下來繼續刺繡。為了激發大家的興趣,賀小絨決定關門休業,拜師學藝先提高自己的水準,再用精美的樣品留住大家。
在找到老師傅學習完手藝之後,賀小絨又在本地刺繡的基礎上進行了一些創新,“當時學的雖然説針腳繡得細得很,但是她們的配線我覺得有點奇怪,比如説一朵菊花,一個梗上應該就結一朵,但她上面扎的有紅的、粉的、黃的,還有藍的。我想在一個梗上面,不可能結這麼多顏色的花,然後我就自己扎。如果説兩朵花不一樣那它們梗也不應該一樣,我就以我的想法搭出來了。”最後,大受好評“她們一看,還可以,既不費線,也不費顏色,還能扎出的這麼好。”
受到認可後的小店生意開始好起來,但是人手卻不夠,這個時候賀小絨主動求助殘聯。殘聯幫忙組織了50人的培訓之後,最後6個人留了下來,繼續在店裏繼續學習和幫助加工。“小店就有點像車間,就是刺繡、畫畫這些東西。”
雖然一路看起來風風火火,但事實上直到2005年,賀小絨的小店才開始有了盈利,到2008年“才能説吃得飽飯了”。
到了2010年,隨著經營的成熟,20多平米的小店已經無法展示所有的繡品,賀小絨決定註冊一個公司。與此同時,文化館和婦聯、殘聯不僅免費為她提供場地對産品進行展銷,還帶著他們的作品出去參加各種展會,訂單從此越來越多。
到了2015年,省殘聯和市殘聯、縣殘聯,三級殘聯組織又有針對手工藝品創業基地的資金的扶持,“給了10萬塊錢”,2017年為了鼓勵賀小絨擴大規模經營,帶動更多的殘疾人脫貧致富,殘聯為他們申報了“陜西省手工藝品再就業”項目,再次獲得了10萬元的資金支援。據介紹,這些扶持都來源於陜西省貧困殘疾人精準脫貧專項行動的重點任務之一:“婦女編織”助殘扶貧行動。
現在賀小絨的公司在前期的努力和政府資金的支援下,規模已經相當可觀:目前有80多個刺繡品種,其中包括非文化遺産的繼承和現代化創新的産品;人員基本穩定在20個人,包括固定加工的人員有12個,流動人員8、9個。未來她還打算繼續擴大規模,創造更多就業崗位,帶動婦女殘疾人脫貧致富,因為“畢竟我這個公司做的全是手工,沒有機繡的,我們的工還是不夠。”
一場洗禮
賀小絨坦誠自己,性格內向得很,到現在依然是只有和殘疾人在一起的時候感覺最自在,尤其是當自己能夠幫助他們的時候,感覺自己最有存在的價值。 “我就是感覺我們互相學習的時候我還可以。然後我教她們繡花,她們能繡出來,能拿到報酬的時候,我感覺我這個人還可以。”
在面對其他人的稱讚時,賀小絨顯得羞澀和拘謹,但同時又有一股驕傲在。她説,一方面女兒是她的動力,“我女兒也越來越大了,我不想在她面前是一個被人看不起的媽媽。”另一方面,“我不想被別人視為很無能,我就想證明給他們看,我行。”
對於賀小絨來説,除了小時候那場火災是她實在無法對抗的不幸以外,余生她都在用一种女性的韌勁和驕傲對抗不同的困境。幸運的是她終於走出來了,帶著光芒。(文 / 祝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