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消失的春運“摩託大軍”：高鐵改變了他們的回家之路
1月21日13時08分，廣東廣州南至廣西百色的D3614次列車，運載著613名外來工旅客，從廣州南站出發，一路向廣西方向駛去。這些桂籍旅客中曾有許多人是往年“摩託大軍”成員。
據廣鐵集團介紹，1月21日、22日，粵港澳大灣區還將開行7趟往廣西地區的高鐵專列，讓更多的“摩託大軍”人員告別摩托旅程，坐高鐵安全、快速返鄉。
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注意到，十年前興起的春運騎摩托車返鄉人群，又稱“摩托車大軍”，曾是春運一道特殊的風景線，其人數最高時破百萬。摩托車機件易故障、騎車容易疲勞、長途駕駛生疏、路況不熟、加上天氣寒冷使身體容易不適等因素，導致“摩托車大軍”安全事故頻發，讓人揪心。
近年來，隨著高鐵發展，私家車增多，出行方式的改變，“摩託大軍”的人數規模逐漸減少。記者近期在廣東佛山、肇慶等往年“摩託大軍”必經的道路上發現，早年長長的摩托車車隊已經消失不見，因摩托車導致的交通事故也減少了很多。
澎湃新聞2017年曾用直播鏡頭記錄了80後小夥龍飛艱辛的千里騎行返鄉之旅，而從去年春運開始，龍飛就不再需要騎摩托車返鄉了，因為他買了小汽車。
“這個人群真正變得很少了，這才是社會的巨大進步。”一名參與愛心公益活動的現場工作人員這樣感嘆道。
“摩託大軍”曾超過100萬人
曾是春運獨特風景線的“摩託大軍”，其規模正在逐年減少，由“大軍”變成“散兵”。
據工人日報2022年1月21日報道，“今年騎摩托車返鄉的情況比往年更少。”正值春運，由廣東返桂、途經廣西梧州市東出口321國道的摩托車車流顯得稀稀拉拉，談起昔日蜂擁而至的“摩託大軍”，321國道邊上的梧州都連加油站站長車煥彬感慨，“以前春運加油站裏摩托車扎堆，如今這畫面好幾年不見了。”
澎湃新聞注意到，最近幾年的春運報道，每年都有“摩託大軍”逐漸減少的內容。
“摩託大軍”最早可溯源到2000年春運，其誕生有特殊的時代背景。
上世紀80年代初，隨著廣東沿海地區經濟快速發展，數以千萬計的外來工奔赴珠三角打工，屢屢推高春運發送人數，不斷加大鐵路運輸壓力。不過時至今日，鐵路在春運中擔當中長途主力的地位一直未動搖。在沒有高鐵的春運年代，珠三角至包括廣西在內的西南地區的鐵路運力一直非常緊張。在南廣、貴廣高鐵開通之前，兩廣地區僅僅通過廣茂鐵路相連，且該線路屬於客貨混跑的線路，客運能力極為有限。儘管鐵路部門盡最大努力增開臨客列車，但運力與實際需求仍存在較大缺口，甚至出現“一票難求”的窘境。
2000年左右，火車票仍然“一票難求”，不少務工人員買了摩托車，借助剛興起的網路聊天工具，許多在珠三角的務工人員開始三五成群，相約騎摩托車返回廣西、湖南過年，甚至遠至貴州、雲南、重慶等地，終匯成了浩浩蕩蕩的“摩託大軍”。
2008年春運，“摩託大軍”引起了全社會和媒體的關注，沿線的地方政府在“摩託大軍”經過的國道邊設立休息點和臨時加油站，並免費提供餐飲服務。2012年春運，“摩託大軍”已頗具規模，返桂必經之地肇慶市，由春運開始時的每天500多輛增至最高峰時的1萬多輛。當年“摩託大軍”總數超過30萬人。為確保“摩託大軍”的安全，當地黨委政府甚至還動用警車為他們開路。
至2014年春運，返鄉摩托車流繼續大幅增長，“摩託大軍”一度逼近60萬人。肇慶等地每天安排1000多名工作人員，為其提供引導、救助、餐飲等志願服務。
公開報道顯示，據廣東省交通部門統計，高峰時返回各省區的“摩託大軍”規模超過100萬人，成為我國南方特有的春運圖景。
高鐵開通“摩託大軍”銳減
廣西歷來是勞務輸出大省，每年赴粵務工人員達700萬。從珠三角騎行回廣西，多數可在一天內到達。因此，在“摩託大軍”中，又以廣西籍的務工人員最多。
2014年底，貴廣、南廣高鐵開通後，廣州與桂林之間旅行時間壓縮至3小時內，較開通前縮短8小時以上；與南寧之間旅行時間壓縮至4小時，較開通前縮短10小時以上。
這兩條高鐵的開通，不僅給桂籍外來工回家增加了一個選擇。數據顯示，當年春運，貴廣、南廣高鐵每日可運3萬人。有更安全快捷的高鐵乘坐，當年“摩託大軍”銳減20萬人。
廣西梧州交通部門數據顯示，2014年春運“摩託大軍”車輛最多的時候有25萬輛，到2019年春運下降到了5萬輛，到2021年春運只有5000輛，預計今年會在1000輛以內，持續經年的“摩託大軍”正在逐漸消失。
2016年-2018年，澎湃新聞曾連續三年直播“摩託大軍”返鄉。記者發現，“摩託大軍”呈逐年減少的趨勢，仍堅持騎摩托車返鄉的，不少是出於對摩托車騎行的愛好。
另一方面，騎摩托車返鄉雖然較為便利，但也帶來了不少安全隱患。據統計，2014年春節前20天，每天因“摩託大軍”造成的交通堵塞達30多次，最多的一天釀成交通事故50多起。每年一到春運，廣東和廣西沿線地市交管部門和社會各界就非常揪心，精神高度緊張。
深圳市委黨校教授謝熠分析認為，“摩託大軍”安全隱患非常多。首先，按照摩托車生産設計要求，車體機件並不適合長途行駛，長途行駛容易出現故障，釀成交通事故。其次，長時間騎車讓人手腳僵硬，容易出現視覺疲勞，導致應變能力減弱。再次，大部分人都是臨時騎車跑長途，駕駛生疏且路況不熟，容易出現突發情況。另外，臨近春節天氣寒冷，很容易使身體不適，導致安全事故。
隨著南廣、貴廣高鐵開通，從2015年春運開始，鐵路部門聯合廣東和廣西兩地黨委政府、主流媒體和愛心企業，開行“摩託大軍”高鐵返鄉專列，護送他們安全回家。2016年春運，還同步開行“摩托車”貨運班列，讓他們節前回家、節後返工還有摩托車可以用。
2022年春運，鐵路部門連續第8年聯合地方政府、主流媒體和愛心企業，組織開行8趟“冬日暖陽”高鐵專列，努力為減小“摩託大軍”規模作出貢獻。
廣鐵集團表示，2015年到2022年這八年春運，廣鐵集團和南寧局每年聯合政府部門、企業媒體開行外來工返鄉專列，一方面是因為我國鐵路發展日新月異，已經構建了全球最大的高鐵網路，春運運力得到了較大提升，春運速度進一步加快；另一方面是因為社會各界更加關愛外來工特別是“摩託大軍”特殊團體，對他們付出的辛勤勞動感恩，希望通過開高鐵專列的這種方式，引導大家都去坐高鐵安全返鄉，不再騎摩托車回家。
澎湃曾直播的騎行返鄉主人公已買了小汽車
“摩託大軍”的逐漸減少，一方面得益於高鐵發展提升了運力，大家可以更快更安全回家；另一方面經濟社會快速發展，不少打工者積累了一定的財富，可以選擇開汽車甚至坐飛機回家了。
“看到城市變得越來越漂亮，我感到很自豪，因為我也是建設者之一。”黃愛國是廣西百色市人，在廣東佛山打工30年，以前幹建築工人，工資最多的時候有4000元，現在年紀大了，做材料看守員，工資只有2000多元。
黃愛國表示，不出來打工就沒有錢，家裏有3個孩子要成家，還有年老的父母要養，經濟壓力大。過去，他買了一輛舊摩托車，就是為了回家方便，每到春節就騎車回家。而今年，他坐免費的高鐵回家。
在廣州打工的王慧珍曾經是“摩託大軍”的一員。他算了一筆賬：坐汽車回廣西賓陽老家，票價200多元，要10個小時才能到家；自己騎摩托車回家，成本只有坐汽車的一半，但要15小時才能到家，很辛苦，也不安全；坐高鐵從廣州至南寧的票價是169元，4個小時就能到家。經過對比，他現在選擇坐高鐵回家。
在深圳某電子廠上班的周光榮是一名退伍軍人，過去多年都是騎摩托車回家，今年他選擇坐高鐵回家，覺得還是坐高鐵安全、舒適。周光榮説，“以前，我們廣西桂林在一個廠打工的老鄉有10多人，基本上都是騎車回家。現在大夥每個月工資都有5000多元，家裏也慢慢富裕起來了，要麼拼車要麼坐高鐵回家。今年，老鄉們都勸我不要騎車回家，路上很不安全。”
80後龍飛是貴州黔東南州人，也是一名騎行愛好者，常騎行老家過春節。2017年，龍飛曾攜帶妻女，耗時兩天，千里返鄉。澎湃新聞用直播鏡頭記錄了龍飛這場艱辛的騎行返鄉之旅。2021年春運，龍飛不再需要騎摩托車返鄉了，因為他買了小汽車。
2022年1月18日15時許，在佛山一高速路口的加油站旁，幾名騎摩托車返鄉人員邊聊天，邊等候免費加油。這是連續多年開展“情暖驛站 滿愛回家”愛心公益活動的一個剪影。現場工作人員表示，社會各界越來越關心“摩託大軍”，以前這裡都是上百輛摩托車排“長龍”等候加油，現在只是零零散散的車輛在加油，“這個人群真正變得很少了，這才是社會的巨大進步”。
據廣鐵集團介紹，2022年春運預計運客4650萬人，較2012年春運增運1600萬人。今年廣鐵運力尤其是高鐵運力達到歷年峰值，將佔到總運能的7成以上。其中南廣、貴廣高鐵的運力創歷史新高，每天可運9萬多人。
“在做好新冠肺炎疫情常態化防控的前提下，鐵路的春運擔當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安全運送更多的旅客。隨著高鐵網路不斷健全，乘坐高鐵的旅客越來越多，旅客回家路變得更快更舒適更安全。” 廣鐵集團客運部總工彭翔説。
記者 陳緒厚 通訊員 曾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