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門”商品背後的故事
“因為是服務少數人群，我們的商品可能永遠都不會成為爆款。”“透明”的店裏只有8個商品，商品配圖大都是一些簡單的手語手勢，與4年前剛開業時無異。店舖一個月可能會有幾個訂單，有時可能一單也沒有。
有些商品可能永遠不會成為爆款，但它們帶來的溫暖卻一點也不比爆款少，甚至還彌補了一些人的“遺憾”。
90後成都特殊教育教師、手語名為“透明”的女孩和朋友們不僅通過“副業”幫聽障人士“用手錶白”，還為一群集體擼貓的聽障人士洗清了“冤屈”；80後淘寶店主許超每年大約會為顧客定制近4000個硅膠手、腳、耳朵。他説，如果不是開始做假肢設計，這輩子都不可能接觸到那麼多斷指、斷肢人群；從設計維秘內衣到設計乳腺術後專業文胸，國際知名設計師于曉丹讓很多做了乳腺手術的女性再次感受到“完整”。
一份彌補“遺憾”的工作
新冠肺炎疫情之下，不少聽障人士行動時面臨障礙。2020年年初，七八個聽力有障礙的人戴著口罩突然“闖進”一家貓咖店，進去就對著一面墻的貓“比比劃劃”，一言不發。店主試圖與他們進行交流，他們沒有回應。幾人走後，店主越想越擔心：他們是不是在用“暗語”與貓交流，想要“拐跑”這些貓，甚至還想過報警。
隨後，店主把監控視頻發給了“透明”翻譯。“透明”看到，他們只是在討論這些貓很可愛，幫他們洗清了“嫌疑”。店主聽完松了一口氣。
這是“透明”作為手語翻譯的日常，幫一些聽力有障礙的人減少麻煩和遺憾。大學畢業後的第二年，因為對手語的熱愛，“透明”就開了專業手語翻譯服務團的網店。
店舖的第一單是幫顧客“表白”用的。“透明”依稀記得，剛開張前兩天的一個晚上，一位顧客發過來一段話請她翻譯成手語，這句話是“我看向你的眼裏，藏著星辰大海”。
開店4年來，“透明”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顧客拿著孩子的B超影像找過來，詢問寶寶的手勢有何意義？“透明”看到，寶寶的食指和中指伸出來像一把劍一樣貼在臉上，其他手指握了起來，這在手語中是“聽力障礙”的意思。
“透明”擔心家長會認為孩子有缺陷，便在譯前解釋：孩子在肚子裏可能會有任何一種手勢，只是機器剛好抓拍到了這個瞬間。小孩食指和中指閉合時是指“聽力障礙”，張開以後就是耶或者字母V，可以理解為勝利或者“比心”。
與“透明”相似，許超覺得自己更像是在做一份彌補“遺憾”的工作。他説，“每一個‘不完美’的身體，可能內心都會有自卑和不安，也許我給他們做的只是一根手指，可能對他們來説卻是幫他們補齊了，變得‘完整’。”
一次偶然的機會讓許超萌生了做假肢定制的想法。2017年6月，許超還在醫療器材行業做銷售，一位顧客詢問他能否定制假肢，因為市面上的假肢不僅價高且品質參差不齊。第二年9月，許超就開了一家定制假肢的網店。
到店的客人大多存在先天性缺憾或遭遇了意外，其中比較典型的人有工地民工、工廠流水線上的女工，多種因素之下，導致他們的肢體無法再接上。
許超記得，開店不久，一個7歲男孩的父母找他定制一雙機械手。據孩子的父母介紹，男孩因前臂先天性發育不良，沒有雙手，也因家庭條件限制，7年來都沒能給孩子定制一雙手。他們擔心隨著孩子長大，心理可能會因身體缺憾而出現問題。聽完後，許超幾乎以成本價為這個男孩做了一雙假手。
令許超記憶尤深的是，不久前，一位20多歲的女士找他定制左手無名指，因為她要結婚了。她説，自己的手指是被塑膠加工廠的切割機切斷了，當時手指混進廢棄塑膠堆裏找不到了。自那之後，她消沉了許久，出門總是攥著拳頭，儘量不露出手指。
今年國慶期間，這位女士把定制的無名指戴在了婚紗手套裏，交換戒指時，丈夫把戒指戴在了這根無名指上。她的丈夫説，這也讓妻子在家人和朋友的見證下，擁有了一個“完整”的婚禮儀式。
3年來，這類情況許超遇到過很多。不少買家向他反饋：“和真的一樣，出去再也不尷尬了”“很好用，自信一下就來了”“用著特別好，補了我的殘缺”……這也成了許超最有成就感的瞬間。
“忘掉了疤痕與傷痛”
與“透明”和許超的工作有異曲同工之處，從時裝轉向術後文胸設計，于曉丹花了更大的力氣讓部分小眾人群的外形看起來更為“完整”。
今年是于曉丹設計內衣的第22年。在她看來，前20年設計常規的內衣更像是在玩一場“遊戲”：運用花朵、蕾絲、布料設計出性感好看的內衣；如今為乳腺術後女性設計內衣，她很明確：首先要解決她們的問題，這是與之前最不同的地方。
一位30歲出頭的女士剛做完手術不久就找到于曉丹的工作室，因為化療，她的頭髮幾乎已經掉光了。當她脫下身上的硅膠義乳時，于曉丹看見她的傷口在汗液的浸泡下變得紅腫。
于曉丹看到了很多乳腺術後女性的痛點。不少術後女性會選擇穿硅膠義乳，然而，市面上的硅膠義乳大多價格很高，並且大小一般是固定的，無法解決術後女性健側隨時會發生的變化以及切除側高低不一的問題。她想著，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
經過不斷修改和測試，産品終於設計完成了。他們沒有邀請專業模特試穿，而是請了100多個普通人來試穿。在試穿會上，一個女孩用手指戳了戳于曉丹設計的填充物説：“這個怎麼是空的？”于曉丹馬上想到，女孩常面臨擠公交地鐵等情況，如果不小心被人發現是空的會很難堪。於是，她便連夜讓工廠將産品改成了實心的。
曾有一位28歲的女士在電話裏向於曉丹哭訴：兩三歲時，她的乳房因為被燙傷壞死了，從青春期發育至今，她始終都沒有買到合適的內衣，只能靠自己縫製內衣。有一次在學校進行劇烈運動時，內衣裏的填充棉花掉了出來。撿到棉花的同學問：“這是什麼？”她説，當時的自己被羞愧和絕望包圍了。
有一位做過乳腺手術的女性向於曉丹反饋，“生活奪走了我們的一部分，缺陷提醒我們更要珍惜現在，珍惜自己，珍惜身邊人。內衣可以比較完美地恢復以前的身型，這讓我忘掉了自己的疤痕與傷痛。”
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于曉丹，不斷有人慕名而來。今年“雙11”前夕，一個剛做完乳腺手術的女孩從瀋陽奔赴于曉丹在北京的工作室。于曉丹見到女孩時，輸液港還埋在女孩的胸口，她的胳膊也無法抬起來，但她希望能儘快返回工作崗位。
冷門商品的“熱思考”
手語翻譯、假肢定制、術後文胸等作為小眾商品意味著覆蓋的人群較少，也意味著打開市場的路更難。
“因為是服務少數人群，我們的商品可能永遠都不會成為爆款。”“透明”的店裏只有8個商品，商品配圖大都是一些簡單的手語手勢，與4年前剛開業時無異。店舖一個月可能會有幾個訂單，有時可能一單也沒有。她坦言，店舖從設計到運營都不夠專業。未來要把這些都做起來，特別是手語的展示。
對“透明”來説，運營這個店舖更多的是建立一個觸達聽障人士的渠道，這讓她和另外3個愛好手語的夥伴有了用武之地，也讓更多人了解到手語特別是自然手語這門特殊語言。
從大眾到小眾，于曉丹面臨許多挑戰。比如，作為一個內向的人，從前更多是與作品“打交道”，現在從産品的設計端開始就要直面更多受眾；同時，投入更大卻很難看到結果。于曉丹很多次都覺得堅持不下去了，但看到顧客的留言，就覺得應該再堅持一下。“即使是小眾，也滿足了女性作為人需要的一種尊嚴，在這個意義上就不小眾。”
此前，世界衛生組織國際癌症研究機構(IARC)發佈的2020年全球最新癌症負擔數據顯示，乳腺癌已取代肺癌，成為全球第一大癌，新發病例高達226萬例，2020年中國乳腺癌新發病例數達到42萬例。接下來，于曉丹想在當前基礎款之上，設計能覆蓋更廣人群、更多場景的術後文胸。
今年“雙11”，許超賣出了近30副硅膠假肢，這是他開店3年來取得的最好業績。他説，在網上定制假肢，做不到當面量數據，可能會存在不夠準確的情況，一些人或多或少也會因此有一些顧慮。
目前，許超正在努力攢錢，他打算兩年後在江蘇徐州開第一家門店，他希望這類小眾商品走向範圍更廣闊一點的“大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