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詩歌獎得主阿信:詩歌即生活
阿信個人簡介:阿信,出生於1964,甘肅臨洮人,長期在甘南工作、生活。著有《阿信的詩》《草地詩篇》《那些年,在桑多河邊》等多部詩集。曾獲徐志摩詩歌獎(2015)、西部文學獎(2016)、中國"十大好詩"(2017)、昌耀詩歌獎(2018)等獎項。
中國網3月11日訊(木蘭 付戀)驀然回首,他在文學創作的路上已走過三十多個年頭,上千首詩作傾注著他的心血,訴説著他對甘南草原的執著深情,對文學詩歌的無比熱愛,對詩意生活的潛心追尋。他,就是來自甘南的著名詩人——阿信。
在中國作協《詩刊》四川遂寧2018陳子昂年度詩歌獎頒獎盛典上,詩人阿信榮獲最受關注的10萬元大獎——“陳子昂年度詩人獎”。“《詩刊》是國刊,《詩刊》年度獎,份量很沉。”對於此次獲獎,一向謙虛低調的阿信告訴記者:“前幾屆獲獎者,每人都是個頂個棒,俱是當代著名詩人和魯獎得主。追隨他們,我既興奮又深感壓力。”
然而,在《詩刊》組委會看來,阿信獲獎當之無愧,他的組詩《雨》開闊大氣,質地醇厚,氣息渾融,有綿延之力,中正裏兼有創新,具有濃厚的甘南地域特色。無論是黑陶罐、卸甲寺、荒甸,還是帖木爾的撒馬罕、美仁大草原,字裏行間都見到讓詩歌獲得強大生命之根的存在,顯示出甘南自然本身與人性的光輝。
這樣的靈氣與感悟來自於阿信在甘南數十年的生活經歷。阿信説,甘南是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地區,長期在這裡生活,融入了民族文化等特色元素,構成他的創作背景,深刻影響了他的詩歌寫作。他在思考和作品中,已深深打上這片土地的印記。甘南大草原的滄桑與厚重、神奇的高原風光,已融進他的血液和生命。甘南的人文風情,給他的詩歌賦予一種與眾不同的風格與深度。
“詩歌于我就如陽光、空氣和水,它不是一個人的標簽和附加物,它與我的生命、生活是水乳交融的關係。”懷著對詩歌的虔誠與敬畏,阿信自上世紀80年代中期就開始詩歌寫作。幾十年來,他隨性隨時隨地而作,常常在旅行、讀書、奕棋中靈感激情迸發,創作多首思想與藝術性俱佳的精品佳作。
截止目前,阿信已獲全國第四屆徐志摩詩歌獎、第二屆昌耀詩歌獎、第四屆西部文學獎、第二屆中國十大好詩、第三屆黃河文學獎及第四屆敦煌文藝獎等多項大獎,並陸續出版《阿信的詩》、《草地詩篇》、《致友人書》、《那些年,在桑多河邊》、《十三片葉子》等多本詩集。
“我偏愛有生命感、存在感和具有想像力的詩,語言質樸,不事雕琢但有張力的詩歌語言。”在阿信看來,只有用心用愛真誠地擁抱生活,才會收穫生命之詩。今後他將滿懷虔敬之心繼續創作,期待收穫更多成熟的詩歌作品,以回報甘南的養育之恩、讀者的殷切之情。
阿信獲獎組詩《雨》欣賞
【雨】
雨從南海來,
島嶼首當其衝。
披頭散發的椰樹跑在所有植物前面,
晃蕩的椰子果,叢林中野性的乳房
接受枝狀閃電致命的舌吻。
雨的帷幕垂下。岩礁的肌肉繃緊
黝黑,閃光,顫慄著
切入動蕩不息的大海。
雨的聲音蓋過海的粗重喘息。
【黑陶罐】
你在摶弄黑色粘土,
眼眸深處一簇火苗燃燒。
一隻長頸黑陶罐在你身體中慢慢成型。
我喂給你水喝同時也需要從你的民歌中汲取,
從雪中汲取從暴雨中汲取從顫抖的葉莖和
含毒的唇舌間汲取。
而你在摶弄黑色粘土雙手插入黑暗,
試圖從那裏取出一隻受難的黑陶罐。
我從你眼眸深處的火焰中讀出絕望和焦渴。
我喂給你水喝用這古老又新鮮的
器皿。
【卸甲寺志補遺】
埋下馬蹄鐵、豹皮囊和廢燈盞。
埋下旌旗、鳥骨、甲胄和一場
提前到來的雪。
那個坐領月光、傷重不愈的人,
最後時刻,密令我們把鷹召回,
趕著畜群,摸黑趟過桑多河。
那一年,經幡樹立,寺院落成。
那一年,秋日盛大,內心成灰。
【風雪:美仁草原】
好吧,在五月
泛出地表的鵝黃我們姑且稱之為春意。
迎面遇見的冷雨亦可勉強命名為雨水。
但使藏獒和健馬的頸項一次次彎折
並怯于前行的冰雪呢?
我深信這蒼茫視域中斑駁僵硬的荒甸,
就是傳説中的“兇手之部”——美仁大草原了。
是在五月。
是在
拉寺囊欠①中的佛爺都想把厚靴中的腳趾頭
伸到外面活動活動的五月啊!
我深信這割面砭骨的寒意後面,
一定是準備著一場浩大的夏日盛典——
賽欽花裝飾無邊的花毯,
斑鳩和雀鳥隱形,四週
散落它們的鳴叫之聲。
我深信這蒼茫視域中斑駁僵硬的荒甸,
就是傳説中的“庇祐之所”——美仁大草原了!
注①:囊欠,指藏傳佛教活佛府邸。
【蒙古之約】
蒙古這個詞,我是喜歡的。
它的發音在唇舌之間。
它的寓意:永恒之火。
我喜歡在典籍中一次次遇見它。
想像騎一匹馬,追逐水草。
夢見日出日落之間,那一片
因遼闊而略顯荒涼、孤寂的高原。
我的兩個兄弟:廣子和趙卡
就生活在那裏的藍月之下。
我尚未動身前往。
我的馬,趁著夜色
從帖木爾的撒馬爾罕返回。
我正等著它。
既像等待命運,又像等待
神秘的、來自金帳的信使。
【烤紫薯的味道】
烤紫薯的味道,在下橋後
通往籬笆小院的土路上,剛好聞見。
雪中那人,
明顯是加緊了腳步。
柴門緊閉,烤紫薯的味道
還是溢出來。
風愈緊,雪愈急,
那味道,飄出愈遠,愈溫暖、香醇。
雪中那人,緊裹衣服
側身,低頭,走得愈疾。
大片大片
蒼茫風景,拋在身後。
【婺源:源頭古村】
——給張維
在源頭古村,我願意成為
一個盲者。只要我的耳輪
盛滿翠鳥的鳴叫、竹葉上滴落的雨水、溪流
淙淙流過香樟樹古老的根莖……
一隻白鵝,在巷道深處
反覆咏唱“鵝、鵝、鵝”
在源頭古村,我願意成為
一個聾子。只要我的眼瞳深處
藏著一座春山、一座單孔的
青石小橋、夕陽煙樹、粉墻黛瓦
道旁的積福亭裏,歇著兩位阿婆
身後竹編的背篼
裝滿嫩筍、菌菇、野韭……
在源頭古村,我願意成為
那個輪椅上緘默的詩人。放棄言辭
循著那條通向山外的古道逆行回家
我確實願意交出自己的舌頭
和前半生走過的山水
在余暉中,把輪椅推出巷口
靜聽源頭水聲,直至暮靄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