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旬老人綁摩托上趕路 2名殘疾孩子在等他授課

發佈時間:2018-08-03 14:56:15  |  來源:重慶晚報  |  作者:黃艷春 劉春燕 冉文  |  責任編輯:吳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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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一頭捆在鄧林明腰上和后座上,這樣安全一點

兩名孩子守候在窗前,等候鄧老師的到來

80歲的鄧林明在墻上挂一塊小黑板,給殘疾兄妹上數學課

鄧林明給殘疾兄妹購買了字典、成語詞典和小學生手冊

在去車站的路上,殘疾的鄧林明慢慢前行

老房子沒有電梯,每層樓17步臺階,80歲的鄧林明住10樓。他一手拄三角凳一手扶欄杆,腰身佝僂,身子彎到視線只能看見樓梯。下樓要20分鐘,上樓要30多分鐘。

這是他的遠征,他要去渝北區茨竹鎮新泉村2組,給村民吳長生家兩名智力和肢體都殘疾的孩子上課。4年了,他每個月去一兩次,每次呆上三五天,最長超過一週。

路上

鄧林明也是殘疾人,四級肢殘,腰無法伸直,走路必須拄拐,不拄拐時像個躹躬的人。以前有1.65米高,現在縮成1.35米。

7月的重慶,空氣燙人。7月28日早上6點半,鄧林明就出發了。從南岸區羅家壩走,他要先坐公交車到南坪樞紐站,換乘公交車去江北區的紅旗河溝汽車站,再乘公交到渝北區兩路城區,在兩路又換乘郊區公交到渝北區興隆鎮。這一段公交老人免費,不堵車,也要4個多小時。“直達車快一些,要多花10多元車費。”

興隆鎮到茨竹鎮要坐小巴,4元錢。到了茨竹鎮就快了,再去新泉村,剩下5公里,要坐農村小巴,但要看運氣。“趕場天就是車等人,不趕場人等車。”鄧林明説,已經是中午12點43分,人是等不到車了。

辦法也有,等不到車,鄧林明會找茨竹鎮上攬活的摩托車,或者打個電話喊個熟人的摩托車,15元,搭他去吳家。摸摸索索爬上摩托車后座,他手在抖,車主拿一條捆貨物的繩子,一頭纏在鄧林明腰上和后座上,一頭捆在自己身上。遇到路上有坑,人在摩托車上騰起來,坐的人都抓緊了。

鄧林明還要看緊他的背包和手裏的袋子,裏面有他給吳家兄妹帶的修改的作業、書、文具,有他自己的毛巾牙刷,還有8顆糖。8顆糖,也是老先生的禮數,從不空手。

兄妹倆

前一天通過電話,知道鄧老師要來,兄妹倆上午就守在公路邊等。10點鐘,打電話問鄧老師好久到。太陽暴曬,地面不能久看,太亮,太白,眼睛像雪盲。

56歲的父親吳長生看起來像65歲,見到有人來,他也不吭聲,默默地端來凳子,在院壩裏放一圈,自己站到角落裏。38歲的妻子三級肢殘,有殘疾人補貼,無法站立和行走,騎在約30釐米高的長凳上,慢慢挪動。兒子吳文見16歲,二級智力殘疾,還有肢體殘疾;女兒吳丹丹13歲,三級智力殘疾,也有肢體殘疾。跟媽媽一樣,他們行走依靠板凳。

農村午後,安靜得可以聽風,母子三人出來接鄧老師。哐當哐當拖動板凳的聲音,傳到20多米外的公路上,像驚雷,撞到人心上。

4年前,祖輩都在新泉村的鄧林明和老伴還住在老家這邊。鄰村衛生室緊挨著華鎣山小學,門前一小片空地,吳文見從教室外仰頭望著一排窗口,裏面一年級的孩子們正在朗讀課文。鄧林明給老伴拿藥,一眼看到了聽墻根的吳文見。

孩子的眼神他看得明白。鄧林明去了吳家,跟吳長生説,要送孩子們去讀書。學校同意接收,出於安全考慮,需要吳長生每天送兄妹倆來校,陪讀,等到放學接回去。

吳長生有一小片玉米地,另一片地種了點蔬菜,他説:“地裏活路都不説了,送他們去讀書,陪一天,屋裏還有一個人(指妻子)要照管,她也要吃飯,我如何管得過來?”

鄧林明説:“那就我來教吧,我年輕時當過老師。”他給兄妹買了教材、本子、文具,從認字和數數開始。認字是一筆一劃寫給兄妹看,數數怎麼教?鄧林明抓一把玉米粒,數3顆,就是3;再數3顆,加起來,跟娃娃説,這就是6。

老伴去世後,鄧林明住到了南岸區羅家壩大兒子家,只能每個月來一兩次走教。每次來,白天講課,晚上跟吳文見住。一老一小,躺在竹板床上,一個講故事,一個聽故事。山村夜黑,屋裏沒燈卻有光。

表達

智力殘疾的孩子,也有情感表達。鄧老師要來教課,吳文見有時會買速食麵、餅乾,喊鄧老師吃。妹妹吳丹丹不及哥哥,她的方式是拍一下老師,笑;或者抱一堆作業本,自己寫的,抱到老師手上,又笑。

鄧林明如果要在吳家住上一週,他會給吳長生一點錢,一次給100元。鄧林明沒有退休工資,經濟也拮據。到了吃飯的時間,他有時候帶孩子們,去就近的地裏摘一點南瓜尖,或者黃瓜。

孩子們信任鄧老師,心裏想説的話,吳文見悄悄地單獨寫在一個本子上。

鄧老師沒來的時候,吳文見常常帶著妹妹,坐著殘聯送的輪椅去小學外面聽課。這條路是硬化路面,但是有坡,上坡費勁,來回要一個多小時。衛生室的人説,兄妹有時候一週來兩三次。

兩名孩子甚至無法發出最簡單的“媽媽”的標準發音,與人交流困難。兩人獨自來去,默默聽墻內的朗讀,沉默得像兩塊小石頭。

慢新聞-重慶晚報記者問吳文見,跟爸爸講過想讀書嗎?他搖頭。跟鄧老師講過嗎?他點頭。孩子們的媽媽坐在板凳上聽,歪著頭,偶爾笑一下。

以後

以後怎麼辦?記者問吳長生,他囁嚅著:“鄧老師80歲了,慢慢也走不動了,可能還是需要去學校學習。”

“我確實沒得時間去陪……”

事情又回到原地。鄧林明和其他人還在想辦法。

渝北區華鎣山小學知道了兄妹的情況。副校長潘名進説,上學期開學起,校方把40多名教師納入送教隊伍,實行每兩周間隙一次的送教。每次送教,學校輪番派出至少2名教師來殘疾兄妹家中,上語文、數學、音樂等適合三年級學生的課程。將來如經測試已達到小學六年級學習水準,將為他們發放小學畢業證書。

渝北區茨竹鎮政府民政辦主任顏斌説,這對兄妹獲得小學畢業證後,民政辦會徵求他們意見,以助力其今後人生發展。如果接下來有讀中學的慾望,鎮政府會替他們銜接特殊教育學校;如果兄妹願融入社會自食其力謀生,鎮政府有從事殘疾人技術培訓的工作人員,將給他們進行定向培訓。

蝴蝶飛

鄧林明每次來給吳家兄妹上課,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要去看看老伴,老伴長眠的地方,在臨河對面的坡上。老伴去世後,他住到大兒子家,兩代人,租來的兩間小屋加一間廁所,面積頂多20平方米。他説,兒子搞搬運,早出晚歸,很忙。他一個人,白天就翻字典看,或者把兄妹倆的作業拿出來看。

回一次新泉村,就像回一次家。

去老伴的墓地,田間小路,常人的腳程要走15分鐘,鄧林明走走歇歇,要40分鐘。下午的毒太陽刺下來,地上的樹葉幹得沒有一絲水分,踩上去,脆生生變成了渣。

穿過乾涸的田,親戚家的院壩,再穿過比人高的蒿草,全身沾滿蒲公英一樣的絨毛,老伴的墓地,背山面河。鄧林明説:“你走了480天。你説好金婚以後,兩個人一起走,結果你不講誠信……”

不遠處是新開發的景區蝴蝶谷,鄧林明指著那邊講,春天的時候蝴蝶最多,停在人頭上、肩上。他站著不動,看它們飛:“這裡是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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