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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聊城莘縣24歲研究生離世 捐獻五個器官
公益中國 gy.china.com.cn  時間: 2020-10-29  責任編輯:楚丹

“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因為我們不會忘記所愛的人,永遠不會。”離開這個世界一週後,牛忠楠的雙腎、肝臟救了3位終末期器官衰竭患者。他們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帶著牛忠楠身體的一部分,將開始嶄新的生活。

10月9日,24歲的山東聊城莘縣人牛忠楠在西安交通大學讀研期間突發腦出血,不幸離世。父母悲痛之餘無私捐獻了他的雙腎、肝臟及兩片眼角膜共5項器官。

捐出的5個器官中,牛章華和郭金花一直惦記著孩子捐出的兩片眼角膜,他們看新聞説有人用了。依照捐獻遵從雙盲原則,受助者的資訊不能告訴他們。牛章華夫婦抱著一絲期望,他們盼著那個接過了兒子視力的人,或許正是某一位學生,他們帶著孩子的眼睛,幫孩子完成未竟的學業。

拼命的“牛院士”

同學們都喜歡管牛忠楠叫“牛院士”。

收到班長李磊發來的資訊時,王雲鳳反覆確認,不敢相信那個躺在搶救室裏的“牛忠楠”,就是班裏的“牛院士”。她是牛忠楠研究生的同班同學,但兩人的交集並不多。實際上,如果不是這次“出事”,牛忠楠在同學中依然不會有特別的存在感。

穿著白色襯衣,戴著黑框眼鏡,靦腆而安靜的牛忠楠給很多同學留下的印象就是“背影”。一個人坐在那裏默默地學習、做實驗。但因為學習成績好、科研牛,他是同學公認的“明日之星”,也就有了“牛院士”的外號。

李梓璇實驗室的工位緊挨著牛忠楠。李梓璇説,每次見牛忠楠,基本都是在實驗室。學校研究生的課業比本科生緊張,大家都很努力,牛忠楠更是到了“拼命”的地步。“他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我們一般是大二才開始做實驗,但是他大一就開始做科研。這次獎學金評定,他的總分是班裏第二名,如果人還在,這學期能拿到1萬元的校獎學金。”

包括李梓璇在內,牛忠楠身邊幾乎所有同學都會説起他的“拼命”,哪怕是在倒下的時刻,牛忠楠都是在實驗室裏。在同學看來,牛忠楠不屬於“天才型”的學習選手,他用超過身邊所有人的勤奮,為自己爭取到最好的成績:班裏僅有兩個研究生保送生,他是其中之一。

“飲水機上的這個插排是牛忠楠買的。”王雲鳳指著牛忠楠空空的座位,幾盆綠蘿代替了電腦,在桌子上長得生機勃勃。“工位上的插電孔都不夠用,牛忠楠卻拿出一個專門的插電孔接飲水機電源,他就是這樣一個從來都不説,總是默默在做的人。”

在10月11日學生自發開的追悼會上,牛忠楠的大學同學發來這樣一段話:“牛哥,忠楠牛,牛牛,C牛腩,牛院士,大學裏幫助過我最多的人,每次要感謝你的時候,你總會説:‘沒關係,我們應該互相幫助’。這次,該我幫你了,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幫到你了……看到你的父母決定捐獻你的器官,我又想起你最常説的那句,我們都應該互相幫助,我終於繃不住了,牛哥啊,你是我大學裏最佩服、最尊重的人,到最後你還在以這種方式幫助別人,我真的心痛,難受啊。兄弟呀,這一晚上,我一直在回想我們一起生活過的四年,牛哥你一直是我的榜樣,永遠充滿著正能量,積極向上,無私付出。”

雙腎、肝臟和兩個眼角膜

郭金花來過三次西安。

第一次,是送兒子上大學。牛忠楠超過本科線60多分,考上了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全村一年也出不了幾個大學生,郭金花的驕傲無法描述。第二次來西安,是參加兒子的研究生開學典禮。學校貼心地給父母準備了觀禮席,郭金花坐在一群“城裏人”家長中間,雖然臺上學校領導講的很多詞都聽不太懂,但是郭金花至今還記得當時的“陣仗”:“地方特別大,人特別多,還有警察帶著警犬維持秩序。”

郭金花第三次來西安,卻是因為兒子毫無徵兆的離別。

10月4日,牛忠楠在實驗室裏感覺不舒服,半邊身子麻痹。打電話找來關係好的師兄把他送到西安交大一附院,雖然身體已經不能受控制,但因為意識清醒,這個邏輯性一直很強的年輕人能夠清晰條理地描述出自己身體上的感受。醫生診斷為輕微腦出血,建議留院觀察。在收到學校的通知後,牛章華和郭金花連夜坐車往西安趕。見到兒子後,兩人放下心來——孩子一如既往的清瘦,但是精神還好,反過來安慰父母不用擔心。

病情是突然加重的。10月7日,牛忠楠陷入深度昏迷,當晚進行開顱血腫清除術。術後,牛忠楠被送往神經外科ICU病房,醫生説,要是能挺過去,命就救回來了。但最終還是沒挺過去,這個清瘦斯文的年輕人在考試和科研面前戰勝了一個又一個難關,卻沒有敵過病魔。腦出血的原因很多,目前醫生能確定的是牛忠楠腦中有根天然的血管畸形,也可能因為長期熬夜、營養跟不上等原因加劇了病情的發生。

從發病到去世,只有短短5天。這5天中,這個來自山東莘縣的農村家庭經歷了命運最殘酷的折磨。一個年輕的生命倉促離去,甚至沒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語安慰家人。

牛章華做主,將兒子的一個肝臟、兩個腎臟、兩片眼角膜無償捐獻。他不識字,也很少離開家鄉以外的地方。這兩年通過看一些短視頻和新聞,知道了器官可以移植,也知道了很多人因為等不到合適的器官在等待和絕望中死去。

他主動找到醫生説,“如果救不回來,就把娃能用的器官捐出去,給那些需要的人,他想讓兒子以這種方式延續生命,為社會做更多的事,因為關於未來,楠楠還有很多事沒做。”

郭金花一開始並不同意捐獻。她希望孩子能完完整整地離開,正如她完完整整地把兒子帶到世上。丈夫的一句話,打動了郭金花。“器官捐了,救了人,這樣孩子還留在世上,還沒有走。”

在深夜醫院走廊的日光燈下,牛章華顫抖著手,拿著兒子的器官捐獻書,裏面密密麻麻全是字。牛章華不認識,郭金花認識得也不算多。工作人員幫著填好了其他資訊,最下面的簽名欄,牛忠楠的堂哥幫著簽了字,牛章華和郭金花最後在名字上按了個紅色指印。

10月9日23時08分,在陌生的西安交大一附院,他們與兒子告別。

5張卡,22塊錢和17萬

在牛忠楠和病魔搏鬥的同時,不止他一個人在奮鬥。

錢,是牛章華夫婦在憂心之餘最擔心的事情。在ICU,錢是紙,也是命。每天一萬多元的費用,是這個農村家庭不可承受之重。

牛章華在村裏當建築小工,郭金花種地、打零工。站在ICU病房前,每一分每一秒的逝去,不僅意味著搶救和治療的寶貴時間,也意味著源源不斷的醫療帳單。

王雲鳳捐了500元,班長捐了1500元,班裏的同學、學校的老師陸陸續續都在捐款,也在不斷地轉發水滴籌的連結。幾十、幾百、幾千……一筆筆善款像一條條小溪流,匯向在醫院和死神搏鬥的牛忠楠。

這是愛心和死神的搏鬥,也是一個貧困家庭最後的指望。在牛忠楠治療期間,不斷有陌生人添加牛章華和郭金花的微信。很多人不留下姓名,會直接轉款,最後籌款多達17萬元,可以支付第一階段手術和治療的費用。腦出血的患者留下後遺症的概率非常大,牛章華都想好了,就算孩子以後傻了、癱了,自己都會養著他。自己還有一把力氣,不能再向社會伸手。但人最終沒有救回來。

從牛忠楠發病到去世,學校的老師一直陪伴在側。牛章華一直反覆説著道謝的話,生怕麻煩老師和同學。只有在10月10日,孩子離開的第二天,他向學校提出了唯一一個要求:去孩子上課、生活的地方看看。教室、實驗室、宿舍、餐廳……在實驗室,學校的領導説可以把牛忠楠的電腦帶走,但牛章華拒絕了,電腦是學校的,下一個學生還能用。他帶走了兒子實驗室工位上的名牌,因為上面印著牛忠楠的名字和照片。

遺物的清點十分簡單。除了一些簡單的日常衣物,唯一的貴重物品就是一台筆記型電腦。牛忠楠有5張銀行卡。牛章華和郭金花去銀行查詢餘額,其中4張卡是空的,只有一張卡裏有22塊錢。

在參觀學校時一直繃著眼淚的郭金花再也控制不住了。每次夫妻倆給孩子打電話,都會得到同樣的回答:“媽,我有錢,不用給我打錢。”但這22塊錢的餘額,讓她意識到孩子平時過得多麼辛苦和節儉。

牛章華和郭金花,寧願孩子不那麼懂事。多吃一點兒,多玩一會兒,也許這些就不會發生。

在同學給牛忠楠開的追悼會上,有大學同學説,牛忠楠從大學入學之初就幹兼職,最開始是發傳單,後來是干家教、整理文件材料等,而這些,牛忠楠基本都是瞞著父母。

兒子一直很瘦,回憶裏基本沒什麼他特別愛吃的東西。都是家裏做什麼,他就吃什麼,從來不會提要求。但是牛章華知道,兒子愛吃豬蹄,有一次一個人啃了一大個豬蹄。“豬蹄這麼貴,天天吃也吃不起。”牛章華的聲音顫抖,“早知道,多買點。”

關於未來和愛情的夢

10月23日,按照老家的説法,這是牛忠楠的“二七”。這一天,郭金花騎車到兒子的墳上又哭了一場。墳地離著村子騎車要近半小時,當時選墓地的時候,家裏親戚都勸把墓地選在遠一些的地方,以免看了傷心。實際上,雖然墓地選址不近,郭金花基本上還是天天都去。

“我要多去看楠楠,我怕地方太遠,楠楠找不到家了。”郭金花説,她每天都盼著做夢,希望兒子能到自己的夢裏來,但從來沒有。郭金花安慰自己,也許這是兒子在地下過得心安,“我跟楠楠説,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就告訴媽媽。”

實際上,即便沒有到母親的夢中訴説心願,關於未來,牛忠楠還有很多計劃沒有完成。如果沒有這次意外,牛忠楠將在明年面臨甜蜜的苦惱:是直接工作,還是選擇繼續攻讀博士。導師已經向他明確表示希望他繼續讀博,心儀的公司也向他伸出了橄欖枝。

除了工作,這個年輕人本該開始一段美好的愛情。郭金花很想知道那個在生命盡頭,兒子牽掛的姑娘是誰。聊起兒子這段愛情時,郭金花難得地露出了一點點笑的模樣。她熱切地問記者,“是哪個姑娘?”

關於這段還沒來得及展開的愛情,只能從同學那裏拼湊出模糊的輪廓:牛忠楠參加了學院的聯誼,女孩在聯誼的照片上發現了這個清秀的小夥子,女孩很勇敢,直接拿著照片去找同學打聽牛忠楠。

“隔壁院係的漂亮姑娘倒追‘牛院士’”的消息一齣,班級群裏炸了鍋,幾個和牛忠楠關係不錯的同學都在調侃這是“牛的春天來了”。有女孩子喜歡,這讓牛忠楠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兩人約了在週末見面,見面之前牛忠楠還向班長取經,應該怎樣跟女孩接觸。

第一次約會很緊張,但很完美。大家沒見過那個女孩,但牛忠楠説她很漂亮,“這應該是忠楠第一次戀愛,因為他説了一句‘想不到我這樣的人也能找到女朋友’。但是估計還沒正式開始,因為忠楠後來沒再提這個姑娘。”可惜的是,少年的美好剛剛開始就結束了。“10月3日,就是他出事的前一天,我還聽忠楠特別高興地説得抓緊幹活,幹完了要有個約會。”

到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這個女孩是誰,但是郭金花感謝這個女孩,是她,為兒子短暫的生命增加了愛情的希望。

生活還在繼續

10月23日,記者在莘縣見到了牛忠楠的父親,他已經回到工地上搬磚,生活還在繼續。

即便是看慣了生死離別場面的遺體捐獻協調員,也對牛忠楠的父母印象極為深刻。因為就是在西安,用幾位醫護人員的話來講,主動捐獻器官的也是很少有“這麼高的覺悟”,更何況是莘縣這座魯西南的小縣城。

西安交大附一院派車送回了牛忠楠的遺體。牛忠楠回到了生他養他的這個農家小院。

這是一個極為樸素,稱得上貧寒的農家院,堂屋地板的磚石都坑坑洼洼的。天花板上有房子漏雨造成的褐色浮水印子。牛章華説,家裏房間少,就把堂屋的這個角落隔出來,做了倆孩子的臥室。趕上雨季,屋子就會漏雨,得拿洗臉盆接雨。

牛章華按照村裏壽終正寢的老人才能享受的規格給兒子操辦了葬禮,算得上是厚葬。棺木和儀式等加起來花了兩萬多元。這是家裏僅有的存款,也是最後一次有機會給兒子花錢。

“我想楠楠。”郭金花跟丈夫訴説,也像是一種自述。在兒子離開後的每一天裏,這樣的對話都會無數次出現。牛章華沒有吭聲,但這個沉默的男人甚至比妻子更覺得難受。他打開一個銀色的行李箱,反覆收拾清理兒子遺物時帶回家來的東西。銀色的行李箱放在灰撲撲的堂屋裏格外顯眼——裏面放著兒子從小到大的榮譽證書、學生證、錄取通知書。

不過,生活留給牛章華沉浸在悲痛裏的時間並不多。在兒子去世後的第十天,牛章華就吊著胳膊去蓋房子當小工。因為家裏之前養豬時欠下的賬沒還完,還有14歲的小兒子需要撫養。

哥哥去世後,小兒子仿佛一夜間就長大了。在哥哥的葬禮上,這個正在青春期、讓父母頭疼的少年第一次表現出了大人的成熟,跟在媽媽後面,不哭也不鬧,就一直看護著幾近昏厥的母親。

謝謝同學們,再見

捐獻兒子器官的事上了新聞,突然間,牛章華和郭金花發現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網路中。電視臺和網站的記者也給他們打來電話,這有點嚇到了他們。“沒想到搞這麼大,我們沒想通過這個事出名,我們不想接受採訪。”郭金花抓起手機翻翻微信,裏面有各種媒體聯繫她的留言,看幾眼又放下,反覆幾次。“前面很多媒體我們都拒絕了,你們大老遠跑來了,還去了楠楠上學的地方,不容易。”

最讓他們難受的還是村裏的蜚短流長。“有人説我把孩子給賣了!把孩子器官賣了!”一直低著頭翻看兒子相冊和遺物的牛章華突然抬起頭來,聲音也提高了幾個分貝,“那是我兒子!”

最終,他又低下頭,給記者找他收藏的關於媒體報道捐獻的視頻,帶著些許惶恐的神色感慨:“都有點後悔了。但是我想如果楠楠能有意識,他肯定會支援我。他愛幫助人,能幫上別人他高興。”

雖然家徒四壁,但在辦理完兒子的後事後,牛章華托侄子給忠楠的同學和朋友群發了資訊:“因為之前處理得有點倉促,所以對大家的幫助額度記得不是很及時。希望大家收到資訊後及時回復我金額和姓名,以便於我及時準確地退還給各位。再次感謝大家。”

微信上沒有人發來賬號,相反牛忠楠大學時期的11位舍友,一起給牛章華打來電話:希望能把牛忠楠的弟弟當成自己的弟弟,資助他一直到畢業。

“好意我們都心領了,但是我們怎麼把楠楠供(大學)出來的,我們就怎麼供他弟弟。”對記者轉述的牛忠楠研究生同學計劃籌備二次捐款的事,牛章華也明確拒絕,“謝謝同學們了,但我們不用了。你們還是學生,錢自己都不夠用。你們已經幫了我們太多了,我替楠楠謝謝你們。”(記者郭春雨馮沛然實習生謝廣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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