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 公益教育>
大山深處奏響教育合作凱歌
公益中國 gy.china.com.cn  時間: 2020-09-08  責任編輯:楚丹

   大山深處奏響教育合作凱歌

  ——江蘇海安和雲南寧蒗的32年教育結對之路

  光明日報記者 鄭晉鳴

  這是一件看似很平凡的事情。

  32年前,一群江蘇海安人來到雲南省麗江市寧蒗彝族自治縣創辦一所學校,當上了成千上萬少數民族兒女的“舅舅”,由此開啟東西部教育合作的先河。

  32年的堅守,10批次、281名“海安舅舅”不僅培養了許許多多大學生,更激發起當地少數民族群眾那股奮然為之的精氣神。這種教育資源的放大,凸顯了教育的本質,帶動了當地經濟和社會的發展,促進了各民族的團結進步和全面振興。

  “寧海之約”:治窮先治愚,木材換人才

  對32年前的寧蒗,“愚”和“窮”就像一根繩索上的兩個活結,彼此牽纏。寧蒗人知道,治窮先治愚,只有教育帶來的改變,才是最根本最持久的。於是,一場東西部教育合作的“寧海之約”順勢而生。

  寧蒗俗稱“小涼山”,地處滇西北橫斷山脈中段,平均海拔2800米,全縣26萬人口,有彝、漢、納西、普米等12個民族。記者一行從麗江機場驅車到寧蒗,走了3個小時的山路,一側是高山峭壁,一側則是萬丈深淵。長久以來,貧窮和落後,就像這條彎彎繞繞的山路,緊緊纏繞著寧蒗人的身心。

  寧蒗的貧困有其特定歷史因素。新中國成立前,這裡還是一個以奴隸制為主體,封建領主制、原始共耕制和母系制等多種社會形態並存的多民族聚居地,長期停留在刀耕火種、遊牧遊耕的生産狀態,無人識得漢字,很多人甚至連彝文也不識。新中國成立後,寧蒗“一步跨千年”進入社會主義社會,但由於沒有先進的知識和文化,和其他地區差距越來越大。

  寧蒗的教育更是起步晚、品質低。“從前寧蒗歷年中考平均分與麗江周邊縣相差有100分,高考錄取分數即使有30分的民族照顧分,也出不了一個大學生。”寧蒗教體局局長張達峰介紹,那時寧蒗中高考成績長年在麗江地區各縣墊底。

  “扶貧先扶智,治窮先治愚。”時任寧蒗縣委書記阿蘇大嶺覺得,為官一任,想的應當是造福一方長久的好事。他深諳教育的重要性,當即狠下決心:“要從根子上治窮,絕不能讓子孫後代再窮下去!”

  經過一番實地考察,阿蘇大嶺“挑中”了八千里外教育居江蘇省領先水準的海安縣。當時,海安急需用於教育硬體建設的木材,雙方於是一拍即合,達成了“木材換人才”的“寧海之約”:海安派優秀師資力量全權接管一所學校,寧蒗則以優惠價格為海安提供緊缺木材。

  於是,由寧蒗投資100萬元、由海安選拔33名骨幹教師,以寧蒗、海安兩縣縣名第一個字命名的“寧海中學”正式成立。1988年8月25日,33名海安教師拖家帶口近百人,踏上了八千里外的支教之路。四天三夜,車至寧蒗,老師們已疲憊不堪。

  梅德潤被海安縣教育局點將,擔任寧海中學首任校長。他告訴我們,剛來寧蒗的那段日子,終生難忘,提起來滿腹心酸:“來到這裡的第二天就遇到泥石流,直接衝進我們當時住的木板房,我和老婆用身體死死頂住門框也沒有用,眼睜睜看著被褥行李全都泡在裏面。”

  為了保證按時開學,梅德潤一聲令下,大家用鐵鍬鏟、用鋤頭挖、用手搬,“很多同志手臂震得疼痛酸麻,鞋底也被鐵鍬割成了兩半”,在梅德潤看來,比起在家鄉海安教書,這支隊伍有著更為艱巨而重要的任務。

  住著用木板隔開的簡易宿舍、喝著用塑膠管從山上接來的渾泥水、常常因變壓器跳閘沒電而吃了上頓沒下頓、承受著“海安的教師管不了民族學生”的質疑……一位老師在日記中寫道:“抬頭是無盡的山,低頭是泥濘一片,只是想家,想家,可最終還是想到了此行的責任。”作為支教隊伍裏唯一的單身女教師,劉衛琴當時年僅24歲,之所以選擇來吃苦,她説自己堅信,“只要面對學生,我就朝氣蓬勃,就能體驗到人生的全部價值”。

  心之所願,無所不至。歷經千難萬苦,寧海中學正式開學,寧蒗教育的蝶變之路也由此開啟。跟隨教育和地區發展的步伐,1993年,海安抽調骨幹加強寧蒗民族中學高中部、2006年開啟“訂單式”職業技能培訓合作模式、2016年集中力量開辦“海安班”……32年,從基礎教育拓展到職業教育到其他領域,“寧海之約”已發展成為卓有成效的“寧海模式”。

  “海安舅舅”:走出一名大學生,脫貧一個小家庭

  32年間,海安的骨幹教師從黃海之濱前赴後繼奔向小涼山,把愛和知識播撒在大山深處。他們懷抱立德樹人的教育理想和滿腔熱情,帶領大山裏的孩子紛紛走進課堂,拿起書本,讓兩萬多名初高中生、1萬多名大中專生走出了大山。寧蒗人深深領會到,知識改變命運,點亮出彩人生。

  老書記阿蘇大嶺曾在全縣幹部會議上説:“海安教師是我們寧蒗12個民族的親人,是我們孩子的舅舅,是我們各族人民的舅舅!”在寧蒗家庭,舅舅享有最高的敬畏和尊重,一聲“海安舅舅”背後,是寧蒗人民對海安教師的最大肯定。

  景寶明是第一批踏上寧蒗大地的海安教師,初至寧蒗,當地的教育環境和學生素質令他十分驚訝,更深感使命之重大,在他心裏,寧蒗教育的變革,要從每一個來到這裡的教師做起,讓改變在每一個微觀過程裏發生。

  1990年,來到寧蒗的第3個年頭,景寶明的妻子丁林秀突然病倒了,到醫院一檢查,竟是食道癌晚期!捧著片子,景寶明的眼淚瞬間淌了下來,在他心中,妻子隨他遠離家鄉紮根寧蒗已是大義,可自己“説好陪她去看醫生,卻因為工作太忙一拖再拖”。為了讓妻子安心接受治療,景寶明把她送回了江蘇老家,一面停課悉心照料妻子,一面無時無刻不惦記著8000里外的孩子們。

  學生們聽聞景老師家事,自發捐起款來,三毛、五毛、一元、兩元……一張張紙票堆起來竟有1200多元。要知道,在當時的寧蒗,1200元足以供一個家庭生活兩三年。拿到滾燙的募捐款,景寶明雙手顫抖,心中百感交集。

  此心安處是吾鄉。在妻子丁林秀心中,寧蒗不僅僅早已成為丈夫的心靈歸屬,也成了她的第二個家,寧蒗的山裏娃,就是他們的孩子。她不斷催促趕快返回寧蒗。在妻子的理解和支援下,景寶明踏上“回鄉”之路。而這一別,成了他和妻子的永別。

  朱朝書是帶著一家人到寧蒗支教的。1995年,當時的朱朝書擔任高三班主任,年過七旬的父親在老家患病住院,他心急如焚,但高考在即,復習備考一刻不得放鬆,只好托妻子回鄉照料。

  “到寧蒗去!”為了讓兒子安心支教,病情稍好,老父親便打算跟著兒媳回寧蒗。朱朝書起初堅決反對,因為害怕老父親一路折騰再耽誤了治療。“我一天能吃一碗飯,我能行!”説著寬慰的話,老人臨走前卻偷偷把自己終老的壽衣塞進了行李。長途顛簸、氣候反常,老人到了寧蒗便一病不起,短短11天便離開了人世。

  學生們聽聞消息,不約而同地抱著火葬用的木材,翻了兩座山為老人送行。朱朝書説,他的父親,永遠留在了“小涼山”,他現在,所有的牽掛都在寧蒗了。

  還有,連續五輪支教的“最牛釘子戶”丁愛軍蔣蓉夫婦、籌集18萬元設立專項獎學金的徐愛輝、為常年飽受“疥瘡”之苦的全校女學生申請醫藥費的鄭建華、孫亞琴……每一個“海安舅舅”背後,都有動人的故事,他們為大山深處帶來知識、帶來思想、帶來希望,改變了一個又一個家庭的命運。

  1985年出生的彝族小夥子楊克幹,如今已是民族中學的德育室主任。“如果沒有海安老師,我和姐姐們可能還在放牛呢!”楊克幹還有四個姐姐,大姐、二姐沒讀過書便早早嫁了人,海安老師來了以後,三姐、四姐都考上了中專,畢業後也找到了很好的工作。

  作為寧蒗12個少數民族之一的普米族,新中國成立前,3800多名族人中只有一人學過漢文,卻也只是聽得懂説不出。而今年,距離寧蒗縣城80公里巴珠村的一對普米族姐妹花楊志秀、楊志春,竟同時考上了大學,成了族裏的稀罕事。姐妹倆一個被重慶大學土木工程專業錄取,一個超了二本線24分。

  “上大學是她們改變命運的機會,也能帶我們看看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出了兩個大學生,從未走出大山的一家人生活有了希望,未來有了奔頭。

  32年間,281名海安教師累計培養了20000多名合格的初、高中畢業生,輸送了10000多名大、中專生,其中有9名市高考狀元和6名市中考狀元。在海安教師的教育引導下,曾經貧窮落後的寧蒗成為雲南教育的標桿,無數少年因知識改變了命運,從放牛娃成長為社會的中流砥柱。

  “寧海效應”:把自強刻進骨頭,用奮鬥成就未來

  海安教師不僅僅推動了寧蒗教育的發展,他們更拓展了“寧海模式”為“寧海效應”,改變了一個地區的生活方式,讓寧蒗人從此更有精氣神,凝聚起奮發向上的力量;讓寧蒗從此有了內源式發展的“發動機”,在脫貧致富的道路上,行穩致遠。

  1989年,寧海中學創辦後的第一次中考,每人平均考分、升學率全縣第一的成績讓寧海中學一炮打響。當時師資力量最強的寧蒗第一中學校長甚至下達動員令:絕不能讓一中落後寧海中學。自此,寧蒗教育系統“好戲連臺”,全縣各校紛紛自加壓力,學習、借鑒、效倣“寧海模式”的成功經驗,形成了教學研爭先創優、你追我趕的濃厚氛圍。

  讀書去!到寧海中學讀書去!一股競相讀書的風氣在寧蒗興起。教育的競爭,帶來的不是衝擊,而是清晰的發展方向。自古以來第一次,家家爭著把自己的孩子往學校送。

  教育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未來,是民族振興和社會進步的基石。寧蒗人把重教崇教融入血脈裏、落到言行中,尋找到了闊步前進的自信和動力。海安教師給寧蒗帶來的不僅是教育,更是一種精神,他們的風範、品格、胸懷,整整影響了寧蒗一代人。

  首批海安教師剛到寧蒗,震驚于當地師生的疲怠狀態,立時將海安工作的作息習慣搬到了寧蒗。鼓勵學生6點起床上課,21點晚自習下課;班主任每天第一個到教室,最後一個離開……學生生活作息的改變,帶來一個家庭作息的改變,海安教師對待教育的一絲不茍的敬業勁兒,也使得寧蒗當地各行各業的工作者紛紛效倣。

  寧蒗人説:“江蘇的教師早晨起得最早,晚上睡得最晚,他們改變了我們的時間觀念,早上把寧蒗的時鐘往前撥了2個小時,晚上的時間往後拖了2個小時。”

  寧蒗縣委常委、宣傳部部長李聯鴻是寧海中學的第一批學生。“如果不是海安的老師,我很可能一輩子就困在山上下不來,更不會有現在。”李聯鴻告訴記者,山上下來的孩子很調皮,上課從來不認真聽講,整個班級無論上課下課總是吵吵嚷嚷,海安老師的到來讓這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位老師弄傷了三根肋骨,當時大家都想著可以不用上課了。沒想到,老師一天都沒休息,一邊打著繃帶,一邊給我們講課。”原本吵吵嚷嚷的教室變得連根針掉下的聲音都能聽到。李聯鴻説,那個場景,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人是有精神支撐的。

  1990年曾就讀于寧海中學,如今任寧蒗縣信訪局局長的楊才華,深深記得海安老師的負責、那種不一般的負責。

  “上學時候早晨天沒亮,老師就在門口等著我們,數一數有沒有學生沒到。”楊才華回憶,“在那個年代,沒見過那樣的老師,太特別了!”

  因為高考志願沒填好,楊才華錯過了自己心儀的學校,不得不外出打工,但在打工期間,海安老師説過的“知識才能改變命運”這句話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散。不甘心的楊才華重新拿起課本,並通過成人高考考進了西南政法大學。“可以説,遇到海安老師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

  奮然為之,亦未必難。披肝瀝膽、嘔心瀝血的海安教師,成功修建了一條教育高速公路,這條路通往寧蒗的每家每戶,通往每一個寧蒗人的腦子裏。

  隨著越來越多學子命運和當地精神面貌的變化,寧蒗百姓的觀念徹底扭轉了。“勤奮、敬業、負責任,工作一絲不茍,海安教師帶給當時寧蒗一中,還有各中小學,甚至整個地區巨大的影響。老百姓都知道,這是唯一的出路,是希望所在。”阿蘇大嶺説。

  一所學校的辦學意義遠不止對教育的影響。這群海安教師,消除了疑慮、振奮了精神,辦學成效已遠遠大過了教育本身。他們用先進的教育理念給寧蒗帶來了新觀念、新思維、新氣象,用超前的智慧在荊棘中開拓出文明之路,用博大的愛心在荒原上立起精神豐碑。他們獨樹一幟的大愛和智慧、精神和業績,將永久載入中國教育的史冊!

  記者手記

  教育開啟智慧之門

  脫貧既要富口袋,也要富腦袋,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從“寧海之約”發展為“寧海模式”,再到産生“寧海效應”,是觀念上的進步,也正是激活了競爭機制的結果。寧蒗教育由長期在低谷徘徊一躍成為連年穩居全麗江第一方陣,對全市乃至全省的民族教育都産生了衝擊波和催化劑的效果。

  重視教育、發展教育在寧蒗蔚然成風。16年前,第四輪支教的王加雲、陸瑞華夫婦,結束了在寧蒗3年的支教生活回到了海安。去年,夫婦二人再次來到了寧蒗加入了第十輪支教隊伍。他們驚喜地發現,很多同事都是他們的學生。

  王加雲15年前教過的學生楊學英就坐在斜對面。楊學英感慨,15年前的她很難相信,那句“長大後我就成了你”會真實地在她身上發生。同樣也是王加雲的學生熊輝,大學畢業後,毅然回鄉走上三尺講臺,接過接力棒,“我選擇回到家鄉,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孩子飛到更高更遠的地方”。

  自此,寧蒗人深知,只有擼起袖子加油幹,才能擁有光明未來。教育的發展和進步,促進了全縣人口素質的整體提高,激蕩起寧蒗孩子青春的夢想,帶動了貧困縣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寧海效應”從教育領域延伸向更加寬廣的文化領域和經濟領域,“寧海模式”的內涵也有了新的發展。

  近年來,已陸續有一萬名走出大山的學子畢業後回到家鄉,他們傳承支教精神,承擔起建設、管理寧蒗的重任,在當地經濟、社會各領域大顯身手,成為寧蒗全面脫貧奔小康的中堅力量。

  走在脫貧路上的寧蒗,搭上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快車,開始奔跑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現代化建設大道上。據悉,全縣財政收入從1988年的696萬元到2019年的3.1億元,增長了45倍;每人平均純收入從1988年的197元到2019年的19360元,增長了98倍。

  黨的十八大以來,寧蒗寧海民族中學和海安班共培養了大中專畢業生7454人,近三年裏有5名學生考入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今年,海安班全班45人參加高考,僅1人差一本線兩分,其他全部達到一本線。

  群山阻隔,阻擋不了寧蒗發展奮進的步伐;大江橫斷,阻斷不了寧蒗各族人民渴求幸福的希望。教育打開了這個民族上千年來的閉塞之門,開啟了他們的智慧,更助推了各民族的進步與發展。

  《光明日報》( 2020年09月06日 01版)

 

國家機關 | 駐外機構 | 社會團體 | 新聞網站 | 媒體網站 | 地方政府 | 城市網站 | 地方網盟 | 友情連結 | 黃金鏈 全部>>
中國網際網路違法和不良資訊舉報中心 | 中國網際網路視聽節目服務自律公約 | 12321垃圾資訊舉報中心 | 中國新聞網站聯盟
版權所有 中國網際網路新聞中心 電子郵件: webmaster@china.org.cn 電話: 86-10-88828000 京ICP證 040089號 網路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號:0105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