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中午，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心血管科主任醫師王師菡早早地開始了門診，雖然這天預約的患者不多，但“以病人為中心”是她信守的醫學理念，希望為患者爭取更多的看病時間。眼前坐著的是一位82歲高齡的老太太，上了年紀，被房顫、高血壓、心衰等病煩擾得寢食難安，見到王師菡免不了有一肚子苦水要傾訴。但在王師菡給她細緻地聽診，逐點剖析病情後，老太太覺得自己的病情似乎沒想像中那麼嚴重，“謝謝大夫，你説話真好，説得我心裏都舒服了。”

溫文爾雅、目光柔和，與王師菡相處總有如沐春風的感覺。而在這副柔弱的肩膀下，蘊藏著一名心血管醫生的功力。行醫多年，她在中藥防治心房顫動、中藥治療PCI術後心絞痛發作等方面形成了自己的臨床特色，不少患者因此從外地慕名而來。

以病人為中心

“內科醫生與病人的溝通交流很重要，來我這的病人一般去很多醫院看過，有過很多不同的體驗，我要仔細問清楚他們的情況，一點一點地講解，我不喜歡很快的看病。”王師菡説。記者在跟診時也看到，她對每位患者的講解極為詳盡，接診時間也較長。

“怎麼不好了？”見到五十多歲的王大媽與兒子小李走進診室，王師菡開口問候。據大媽講述，她去年年初拔牙做檢查時發現心電圖異常，被心內科診斷為房顫，其他醫生建議她行射頻消融術，她對此有排斥就在兒子的打聽下，來找王師菡就診。

“在吃什麼藥呢？”“以前有什麼病？”王師菡一邊仔細翻查大媽的病歷與檢查報告，一邊向她問詢諸方面的情況，得知她甲狀腺曾有良性腫瘤，已經做手術切除，不久前還因腦梗住了一星期的院。“她有高脂血症，平時飲食也不注意。”一旁的小李嘆氣。“血脂中的低密度脂蛋白也就是我們俗稱的壞膽固醇是斑塊的主要成分，它升高容易導致斑塊的形成，是腦梗塞的主要風險。”王師菡解釋道，然後給大媽量血壓、把脈，“脈沉弦，平時愛生氣嗎？”“愛。”“一定要注意調整情緒。”説完王師菡又從中醫角度問了許多問題。

“王大夫，您説我媽的腦梗與房顫有關嗎？有梗塞是不是就會有栓塞？”小李問，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疑慮。“腦栓塞與腦梗塞是兩個疾病，腦栓塞與房顫相關，是由於房顫持續48小時以上，就會在左心耳處血栓風險，如果不給予抗凝的治療，容易導致血栓脫離，從而出現腦栓塞。從最近的經食道心臟超聲看，你媽左房已經增大，但沒有形成血栓。放生房顫前是因為腦梗塞住院的，所以上次的腦梗塞和房顫沒有相關性。一旦是房顫血栓脫離的栓塞，一般都是大面積的，預後比較差。”“這是我去過所有醫院聽過最好的消息了。”小李高興地説。

“血管條件不好，並且有多個危險因素，心腦血管二三級預防性的藥物一定要吃，我這兒給藥改善房顫症狀和血管條件，如果病情不控制，會形成栓塞的因素。房顫的發展過程是從陣發到持續再到永久，現在您的只是陣發性房顫，咱們控制好延緩其變成持續的。”王師菡分析道，又囑咐平常生活裏的注意事項，細微到中藥的煎法，讓小李感慨找對了醫生。

另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奶奶，病史很豐富，有腦供血不足、房顫、慢阻肺、高血壓等，自己也理不清病情，最難受的就是覺得夜晚躺下後心率會越來越快，睡不著覺。“我可以吃點安定藥嗎？但別人説會上癮。”這是讓老太太非常糾結的問題。“可以吃，80多歲了不怕上癮，睡不好反而影響身體功能。”王師菡笑著開解老人家，問診一番後，給她認真地查體、翻看檢查報告，然後逐點分析病情：“左心室大了，還好沒有水腫。”“肺裏沒長東西，可以放心。”“心率太慢了也不行，年紀大了，心臟傳導系統容易出現纖維化。”……最後給老奶奶制訂了藥物治療方案，並讓她一週後來復診，挂不上號可以來加號。“運氣真好，遇到這樣的好醫生。”老奶奶樂著誇讚王師菡。

王師菡對患者的關心細微入致，譬如給一位房顫患者聽診時建議家屬也留意觀察，以便做好日常的監測記錄；得知一位動脈硬化患者因糖尿病正在注射胰島素，囑咐她注射前一定要吃飯。凡此種種，構成了患者對她的依賴。“我做過病人，也做過病人家屬，‘以病人為中心’在我看來是很重要的。”王師菡一言道出了“根源”。

防治房顫的能手

房顫是最常見的心律失常之一，它能引起心力衰竭和動脈栓塞等嚴重並發癥，對人體健康存在著極大威脅。作為一名中西醫結合的心血管病專家，在中藥防治房顫上形成了自己的理論體系及行之有效的方法，她的門診中也以房顫患者居多，這些患者往往是輾轉多家醫院後，來這裡尋求新的希望。

48歲的患者周生去年被診斷出持續性房顫，血脂也高，因為病情未發展到嚴重的程度，他希望能復律（使房顫恢復為正常的竇性心律），查到王師菡是治療房顫的專家後，便從家鄉趕來就診。

“我做過一次射頻消融，沒有成功，不想做第二次了，來吃一下中藥。”周生道出了他的意向。“射頻的成功率一次是50~70%，二次90%以上，根據你現在的病情，可以吃點中藥，咱們中藥的目的就是改善房顫症狀減少發作次數及持續時間，中藥和西藥一樣，屬於藥物復律，但不敢保證一定能復律，房顫不容易出現惡性事件，不過你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有短暫的室速，這種是惡性心律失常。”王師菡了解他的病況後詳細分析，並囑咐他做好心室率與脈率的監測：“你自己在家量的是脈率，房顫病人伴有短促脈，最好到社區醫院裏找醫生聽，另外房顫要看的是心室律，你回去後每天記錄下來，一週之後我根據情況給你調藥。”説完跟周生與家屬示範如何正確聽心室律。周生這次是初診，整個就診時長接近半小時，最後疑問盡釋，也就帶著期待先行離開了。

相對於初診的周生，73歲的王大爺則是王師菡的“老病號”了，今天一到門診就先説起家裏的糟心事。得知他老伴住到了自己科室的病房，王師菡立即關切地説要去看看。“今天不舒服，房顫犯了，一直還可以的。”寒暄了一番，王大爺終於轉入正題，他之前在王師菡的治療下，房顫已經復律，只是最近要操心家裏的事，顧不上按時吃藥。“房顫復律後容易反覆，不過你一直控制得挺好。”王師菡説，並建議王大爺待會回到家就把藥吃上，平常注意不要過度勞累，保持好的睡眠。

王師菡在房顫的診療上曾創下過不可思議的病例。有一位中年女患者，做了心臟冠脈搭橋術後一直持續地房顫，奔波了很多家醫院都被“判決”會永久性房顫。對於這個結果，她很不服，一心想要復律，為此吃了很多藥，也做過射頻消融術，但都以失敗告終。後來在別人的推薦下找到王師菡就診，希望在中藥調理中找到一絲曙光。雖然王師菡把各種可能性明確地告訴了她，患者依然堅定地每個月都從外地過來調藥，這種毅力也打動了王師菡，後來出國學習時還通過微信幫她診治。在持續喝了兩年的湯藥後，患者的房顫竟然復律了，這種結果出乎王師菡意料之外，患者與家屬也對她感激不已。

“房顫一般是從心論治，因為患者發病通常是心中陽氣不足，氣血失于溫運，或因年老體虛，或因久病、思慮過度，或心陰虧耗日久陰損及陽；我從中醫辨證，因為陽氣是一身之本，陽氣不足會導致不能溫運氣血，出現氣血兩虧，日久出現痰濕、血瘀，所以在治療上以補心陽為主，輔助補氣血，活血化痰，根據不同的兼雜證給予辨證施治；部分患者還伴隨陰血兩虛的症狀，比如口乾、手心發熱，對此會加一些滋陰養血的方藥。總的來説，就是通過溫通心陽，活血定悸來治療房顫。”王師菡向記者介紹。

正確診斷是重點

除了中藥防治房顫，中西醫結合防治心血管疾病、心肺康復、睡眠呼吸暫停導致的心血管事件也是王師菡臨床上的主要研究方向。作為一名中醫，她並不在診療手段上有所偏頗，她認為應該充分發揮中西醫各自的優勢，特別是在診斷上，要利用西醫的檢查手段來明確。“我經常跟我的學生説，中醫的優勢要發揮，西醫知識也必須過關，這樣在臨床上才不會漏診。”王師菡説。觀察力敏銳的她也使許多患者的病情得到了正確診斷。

曾有一位房顫患者，性格比較較真，在求醫的路途上，從中醫到西醫，從這家醫院到那家醫院，足跡踏遍了各大醫院，始終想弄清楚自己房顫的病因，卻一直得不到答案，以致最後被建議去看精神科。有一次，他來到廣安門醫院，把當天心血管科出診專家的號都挂滿了個遍，機緣巧合，他先到王師菡的診室就診。由於他掛號的行為，王師菡起初也認為他是心理出了問題，但隨著觀察的深入，患者的粗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睡眠呼吸暫停會有這樣的體徵，而且該病與房顫有相關性。於是詢問起患者的睡眠情況，得知他自小就有打呼嚕、憋醒的症狀，遂建議他去做睡眠呼吸暫停監測，結果印證了王師菡的懷疑——患者已經是重度睡眠呼吸暫停。找出病因後，王師菡讓他佩戴呼吸機，不久他的房顫就不復發了，夜晚睡覺淋漓大汗、憋醒的症狀也大有好轉。這名患者很感激王師菡讓自己的生活美好起來，兩人也成為了朋友。

“房顫的病人來，首先得找原因，引發房顫的原因有幾個，一是風濕性心臟病、冠心病、高血壓等心血管病；二是甲亢等代謝系統疾病；三是睡眠呼吸暫停綜合徵及呼吸系統的肺源性心臟病；四是與年齡關係密切，老年人易發生房顫；我們要把相關因素排除了，才能對症下藥。”王師菡説，此外，有些心血管病的症狀也與心理有關，需要密切關注。

有位心臟病患者，在一家大醫院剛放完支架，第二天就覺得心絞痛得厲害，主治醫生起初認為是亞急性血栓，檢查發現血管無恙，患者卻依然覺得疼痛難耐，無奈之下把他推薦給王師菡。王師菡經過一番問診，認為患者病因在於嚴重的心理壓力，導致氣機瘀滯，氣滯血瘀，中醫講不通則痛，主要由於肝氣不疏，氣機不暢導致的，於是給他開了疏肝理氣，活血通絡的湯藥，患者服用後很快就好了。

還有一位年輕女孩，先前因心悸、喘不上氣過來就診，做心電圖查出室性心律失常。當時王師菡覺得她的精神狀態很差，而且了解到她平時開店太過勞累，就沒給她開藥，建議她回去休息一段時間再來做個HOTER。今天她拿了HOTER的報告來復診，王師菡一看結果松了口氣：“還行，早搏才700多次，按你上次的心律表現，我以為會有一萬多次呢，覺得你是功能性的，不算嚴重，與你的睡眠、壓力、心情有關。”“那能治好嗎？”“功能性的可以痊癒，不過你以後要注意調整生活作息與心情。”這個結果讓女孩喜出望外，同時表示一定聽話好好休息。

接診完最後一位患者，王師菡的臉熱得泛紅——雖然時值寒冬，狹小的診室卻頗為悶熱，連記者都禁不住起身踱步數次，她卻全然不覺，在整個出診過程中一直從容地坐著，為患者細心講解。因為在她眼中，只有患者的就醫體驗才是最重要的。

專家簡介王師菡，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心血管科主任醫師，醫學博士，全國首批中醫師承制博士後，完成美國梅奧醫學院為期2年的博士後訓練。任美國心臟病學會會員，美國生理學會會員，中華中醫藥學會心病分會、中西醫結合學會心血管分會委員；北京市中醫學會心血管分會常務委員；世界中醫藥聯合會計算醫學委員會會副會長；世界中醫藥聯合會名醫傳承委員會常委；中國中醫藥促進會痰瘀同治委員會副秘書長；任美國《RESPIROTORY CARE》、《COCHRANE JOUNAL》雜誌的審稿人。近5年獲獎10項，主要獎項：2013年獲得美國生理學會國際醫生獎（APS）排名第一，2011年獲北京市科學技術三等獎排名第三，2010年獲得中華中醫藥學會科學技術一等獎排名第三名，2010年獲全國第八屆優秀博士論文獎及中國中醫科學院“中建行”優秀博士論文獎，2009年獲中國中醫科學院科技獎二等獎排名第三。主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1項、首都特色發展專項基金1項、院級課題1項；以第二負責人承擔十一五科技支撐計劃；參加國家重點基礎研究項目973項目，北京市自然基金，首發基金等項目的研究。發表論文58篇，其中SCI 8篇，參編著作4部，其中英文著作1部；獲專利技術2項。

專長：中西醫結合防治心房顫動、冠心病、心力衰竭、高血壓；中西醫結合心肺康復；中醫藥防治睡眠障礙的血管損傷。

出診時間：週一下午，週二上午。

文/龐書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