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夢蔚然:記陜西省志丹縣林業局退耕辦主任劉景治
笑聲爽朗,滿臉淳樸,眼鏡後面的雙眸格外清澈。這是陜西省志丹縣林業局退耕辦主任劉景治給筆者留下的第一印象。
當説起生態建設、造林技術等話題,他仿佛像春雨灑過的青草兒瞬間煥發了新綠,滔滔不絕地講來。
攻讀林木專業只想讓家鄉鬱鬱蔥蔥
劉景治老家在周河邊的半山腰,一個名為石峁的村子。
記憶裏,他最討厭春秋兩季刮黃風,昏天黑地,半月二十不停歇。有時候大風捲起崖面上的浮土“沙沙沙”地往下落,直把窗戶紙扯破,塵土撲進土窯洞,給手裏端的飯碗彌了一層,磣著牙,還得吃。兄弟5人,他排行老二。
俗話説:“疼大的愛小的,可憐了二小子。”他笑著搖頭説不是這樣,無論多困難,每頓飯做熟了父母都是先給娃娃盛,有肉了也是先讓娃娃吃,不存在偏這個向那個。
少年時期,國家撥亂反正,趕上了政通人和的新時代。父親對他們説:“你們要好好學習啊,考上中專和大學就成公家人了,飛出這個土窩窩。要不然還像我一輩子扛老镢頭,受死受活沒盡頭。”
現實是最好的導師,貧困也是扭轉命運的動力。兄弟5人結伴到永寧鎮住校,向著前程,埋頭苦學。放寒假回家,帶上皮繩斧頭,結伴背柴。村子背後就是密密實實的梢林,揀拾大樹上掉落的幹枝,用繩索捆了負上背,兄弟幾人一溜兒從山樑上蜿蜒回家,整齊地碼放在鹼畔上,一天往返4趟,幾天就把鹼畔堆滿了,引來村人的羨慕,讚嘆:“兒多就是好!”
後來四面八方的人都來這裡拉柴,周邊方圍逐漸沒柴可背了,帶上斧頭也砍不到了,山峁光禿禿的,溝裏空蕩蕩的,曾經稠密的林莽不見了,只好用糜谷稈稈、蕎麥芊芊騰火做飯。放暑假,跟上大人鋤地,中午吃飯也找不到一棵遮擋陰涼的樹木,忍著暴曬,草草地吃了,拉起鋤頭繼續幹活。
那時,劉景治的心中就萌生了要攻讀林木專業的想法:給山上種滿樹木,讓家鄉鬱鬱蔥蔥,至少鋤地累了可以找片陰涼歇歇。先是大哥考上師範,遠走高飛。之後,他也加入了高考行列。
“如果考上高中專,我就選林校。如果考不上,我就復讀考大學,還要選林木專業。我就不相信完不成心願。”天道酬勤,如他心願,被延安林校錄取。
命運得以改寫,新的人生開始了。
關乎農民利益的事情馬虎不得
國家退耕還林項目啟動後,縣辦電視新聞的採訪頻率由大步流星上升到快速奔跑。
那是深秋的一個週末,筆者去了金崖根流域拍攝,給這些將要退耕的地塊留原始影像。天空零碎地飄些雨線,濛濛灑灑,陪同的林業局幹部撐起一把傘,給錄影機擋雨。一幅一幅地搖,一景一景地卡,無意間看到斜對面坡地上有幾個戴草帽的人,好像在指指畫畫,幹著什麼。筆者問陪同的林業局幹部,他説:可能是退耕辦的人在勾圖,他們最近忙得沒有星期天了。
天氣説變就變,大風挾著瓢潑大雨忽然來了,頃刻白茫茫一片,我們趕忙跑向旁邊廢棄的土窯。土窯真是破,門窗沒有了,土炕塌陷了,窯頂上裂了幾處拳頭大的縫隙,真擔心隨時會塌方。風聲雨聲裏,隱約傳來吆喊聲,聲音漸漸近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踏開了院子裏的亂草,一串人影奔進破窯。是劉景治和另外幾個人,腳上是泥,身上也是泥,明顯摔跤了。
劉景治哈著腰,把泥手在濕衣服上搓了幾搓,從衣服裏掏出文件夾,並用衣服擦拭了文件夾上的水漬。“不敢濕了,千萬不敢把圖紙濕了。”將文件夾放在幹地上,他才脫去濕透的上衣。這時候看見了我,笑起來。他説他們幾乎天天在山裏跑,一個鄉鎮又一個鄉鎮、一個地塊又一個地塊地進行工程規劃和作業設計。
“這個事必須精細,設計到地塊、到家戶,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牽扯到給農民兌糧兌錢的利益呀!”
轉眼春天,全縣開始大規模退耕還林,山上到處都是人,每次拍攝,都是令人振奮的情景,連片退耕的幾架山樑上,成百上千人參與會戰,打魚鱗坑,栽樹苗,聲勢宏大。所到之處,儘是這樣激動人心的場面,打開錄影機錄製鈕就停不下來。
工地上遇到劉景治,換了一個人似的,黃篾子草帽,迷彩服,綠膠鞋,滿身的塵土,或是引導農民正確挖反坡,或是指撥栽樹行間距,有時候他手裏拿根長木棍,一距一距地量,用最明白的話對農民説:“地是你們的,樹是你們的,受益也是你們的,不要自己哄自己。栽樹雖然不是繡花,但也要把間距和行距空開來,有的地方樹苗擠暖暖,有的地方樹苗稀颯颯,就像腦上害了禿癍,太不好看了。”
項目檢查驗收時,劉景治要求鄉村兩級幹部一定要嚴把品質關,只有品質過關了,錢糧補助才能兌現。在縣城糧油儲備庫舉行全縣退耕還林錢糧補助兌現大會,黑壓壓地站了幾千人,縣上四套班子領導全部出席。會上,劉景治講到:“不重視生態建設的領導是沒遠見的領導,不支援生態建設的領導是不稱職的領導,不關心生態建設的領導是沒希望的領導。堅決杜絕冒名頂替,弄虛作假。鄉村兩級幹部一定要提高對退耕還林工作的認識,親力親為,嚴格督查……”
遇到問題善於尋找突破口
退耕還林實施幾年後,焦點集中在如何解決“退得下、穩得住、不反彈、能致富”的問題上,大家都在尋找方略和突破口。
劉景治在南洼抓點了,風一程,雨一程,為“不反彈、能致富”尋找途徑。從整地、調苗木,到嫁接、管理,做實了各環節,人被曬成個黑“泥鰍”,建成了2000多畝仁用杏經濟林示範區,為全縣發展仁用杏提供了樣板。他還提出“針闊混交,喬灌結合,喬灌草複合配置,山水林田路綜合治理”新思路。縣上出臺政策,把退耕還林與新農村建設和基本農田建設緊密結合,把水土保持治理和農業農村扶貧項目聯接互動,整體推進農村生態和農村經濟發生根本轉變。
無論下鄉走到哪,劉景治環望的就是退耕還林的管護,察看的是石油徵用道路和井場對林地的損壞,每次發現放羊的,一陣陣心痛。國家花那麼多錢,農民吃那麼多苦,種起了林木,怎麼都不珍惜呢?
他多次在縣政府的專題會議上,反覆講放羊對植被的損害,要幹好退耕還林,必須徹底封山禁牧,並建議縣上採取硬措施。領導重視,上下聯動,採取幹部包抓、蹲守、盯戶的方法,全縣羊的數量從40萬隻銳減到舍飼的3萬多只。可是,有的舍飼養殖戶,明著是舍飼,暗中是牧養;白天在圈裏,晚上在山裏。
劉景治帶人早晚巡查,看到放羊的,追過去,隔溝也要攆上,截住羊群。叫來護林員、村幹部、鄉幹部、林業派出所幹警到現場,罰!堅決罰!不繳罰款就拉羊,拿來罰款再贖羊,目的就是要麼真舍飼,要麼賣羊,堅決不允許渾水摸魚放牧,毀壞新生的幼樹苗。
“你是退耕辦主任,又不是畜牧幹部,手伸得太長,少管我們放羊的事。”
“退耕辦管的就是造林護林,管的就是你們這些自私的放羊戶。”
“我的羊又沒咬你們退耕林地的苗木,憑啥罰我?”
“周邊都是退耕還林地塊,你的羊會飛?”
……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偷牧現象屢禁不止,劉景治認識到:必鬚髮動群眾監管,和群眾利益捆綁起來,讓群眾自覺地成為管護的主力。於是,退耕辦出臺了新的錢糧補助獎懲辦法:凡是主家地上的樹苗被羊咬了,屬於管護不好,成活率不高,不兌現錢糧。凡是養羊戶,放牧一次,即取消退耕還林錢糧補助。這一措施,收效顯著,鄰里監督,相互不讓,剎住了偷牧現象。
在第一輪退耕還林實施七八年後,山綠了,水清了,生態變好了。每人平均3畝高標準農田保吃飯;每人平均5畝經濟林保花錢;每人平均20畝牧草保舍飼;每人平均30畝林地保生態;在退耕還林地塊有楊樹、槐樹、杏樹、沙棘、檸條5個品種,盛衰交替,長久共生。國家組織8名林業院士來志丹考察後,讚不絕口:“你們的林分結構合理,非常成功,幹得出色,我們要把你們這種近自然恢復植被的經驗寫到大學課本裏去……”
劉景治(左一)察看仁用杏樹春季管理情況
“我學了林業專業,就幹了林業專業。在林業系統30年中,退耕還林就幹了20年,走過每一坡山林,踏遍每一條流域,我是個行走的人,和林草樹木有著特殊的情分,把最好的年華獻給了家鄉的山川大地。”劉景治是全國少有的在退耕還林崗位工作20年的人,堅守不移,埋頭苦幹。“不敢奢望其他,但願名留青山,那些山水記得我,那些林草地記得我,我願意把這些林和草當作我的情人,永遠地善待它們。良心無愧,歲月綿長。”(作者:崔煒 文/攝 )
來源: 中國綠色時報(2019-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