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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爾多斯治沙故事之七:從博弈到共舞

發佈時間: 2017-09-10 丨 來源: 鄂爾多斯日報 丨 作者: 王亦然 丨 責任編輯: 韓得爾

“鄂爾多斯天盡頭,窮山禿而陡,四月柳條抽。一陣黃風,不分昏與晝。因此上,快把那萬紫千紅一筆勾。”200多年前,清人無名氏曾經這樣描述鄂爾多斯的自然風貌。這“一筆”當真就“勾”去了鄂爾多斯的“萬紫千紅”。

毛烏素沙地侵佔南部,庫布其沙漠盤踞北郭。在許多人的記憶中,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枯黃一度成為鄂爾多斯大部地區的底色。

而今,荒涼遠去,鄂爾多斯徹底改頭換面,成為遍地染綠的北疆明珠。曾經“雞蛋裏都帶沙子”的鄂爾多斯,現在已是水草豐盛、湖泊羅列、萬物蓬勃之所。那曾被“勾”去的姹紫嫣紅肆意鋪陳著,映得整個秋日的色調都分外絢麗多姿。截至2016年,全市森林資源總面積達到3480萬畝,森林覆蓋率和植被覆蓋率分別達到26.7%和75%以上,較2000年分別提高14.54和40個百分點。

堅守:接力篤行

18歲那年,寶日勒岱看到鄰居家的房屋被沙漠層層包圍,隨時有被淹沒的危險,她背來沙蒿密密麻麻地種在房後,沒想到都成活了。寶日勒岱受到了公社的表揚。她從中領悟到:“沙漠再大也是死的,治一丘少一丘。只要找對路子,橫下心,治理沙漠完全是有可能的。”從此寶日勒岱開始了“與沙共舞”的人生。第一年種樹不活,第二年從失敗中總結經驗教訓接著種,第三年改進護理方式,築好圍擋再種更多樹……

寶日勒岱是堅守在蒼茫荒漠中的鄂爾多斯人的傑出代表。

早在上世紀50年代,鄂爾多斯就提出了“禁止開荒,保護牧場”的草原建設方針。60年代,大抓種樹、種草、基本田建設。在這段光輝的歲月裏,谷起祥、寶日勒岱、倪駝羔、馬世通、徐治民、蘇巴音、劉茂桐、陳官柱等治沙英雄,都是高原熠熠閃亮的綠色星光。

70年代初,鄂爾多斯出現了毛烏素沙地和庫布其沙漠握手地帶。在這個荒漠化最嚴重的時期,“依靠社隊治沙為主,積極開展國營治沙”的造林綠化方針和“護林者獎,毀林者罰”的林木保護政策為鄂爾多斯守護著綠色。把家搬進沙漠腹地的治沙“老愚翁”沙木騰成為植綠征程上新的標桿之一。

80年代,鄂爾多斯被列入“三北”防護林體系建設工程,荒漠化防治經歷了重大變革。“三種”,種樹、種草、種檸條;“五小”,小流域、小水利、小草庫倫、小經濟林、小農牧機具;“個體、集體、國家造林一齊上,以個體造林為主”“喬、灌、草結合,以灌木為主”“誰造誰有,合造共有,長期不變,允許繼承”“‘五荒’劃撥到戶,草牧場兩權分離”的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等方針政策極大地鼓舞了農牧區群眾的治沙熱情,出現了農牧民爭沙、搶沙承包治理的喜人局面。

“寧可治沙累死,也不能讓沙欺負死”。1986年春天,殷玉珍踏上了她的播綠苦旅。王明海進入恩格貝治沙,“果香”飄進了聯合國……

“反彈琵琶、逆向拉動”。90年代,鄂爾多斯提出“拉通聯動、增收增效、因地制宜、分類指導、分區實施、梯度推進”的發展戰略,植被建設成了最大的基本建設。鄂爾多斯的荒漠化防治開啟了精雕細琢的時代。

而今,植綠治沙、播撒綠色已經刻入每一個鄂爾多斯人的骨髓,打造“美麗鄂爾多斯”成為全民願景。著手頂層設計,持續加碼生態建設,將防沙治沙和保護生態環境作為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內容,在堅持實行“個體、集體、國家一齊上”的基礎上,將荒漠化防治納入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總體規劃,統籌謀劃,科學實施,大力推進。全市編制了林業、農牧業、水土保持、水資源利用、環境保護規劃,荒漠化防治融入政府工作和市民生活的各方面各環節。同時,大力推行“掏錢買活樹”的約束機制和“以補代造”“以獎代投”等激勵機制,鼓勵、引導企業、農牧民通過承包、入股、租賃以及投工投勞等方式參與防沙治沙,形成了人人愛綠、植綠、護綠的良好社會氛圍。

沙漠裏種樹,難度是常人無法想像的。早前,沙子裏種樹成活率只有20%,無法想像第一批治沙人以怎樣的堅持在沙漠中種下了綠色、書寫了希望。沙漠是殘酷的,從不憐憫植綠人的汗水。灼灼烈日,獵獵狂風,一腳一個沙坑。幾代鄂爾多斯人用自己的堅守和執著,讓綠意在鄂爾多斯大地上徐徐延展。

對症:良方解疾

幾番磨煉,歷經坎坷,鄂爾多斯植綠人為荒漠化防治開出了一張“藥方”。

“因地制宜、因害設防、先易後難、由近及遠、分區治理、整體推進”,鄂爾多斯將兩個48%分成四大區域,分別針對沙區、丘陵山區、乾旱硬梁區、沿河區的荒漠化特點選用了不同的治理辦法,對症下藥。

——“南圍、北堵、中切隔”,在庫布其沙漠,打破沙漠連亙之勢,化整為零,逐個擊破。用喬、灌、草結合的生物阻隔帶對沙漠施行“鎖邊”,阻止其北侵黃河和向南擴展;沙漠中部造護堤林、護岸林、阻沙林帶,利用天然十大孔兌及穿沙公路把沙漠“切隔”成塊分區治理;在水土條件較好的沙漠腹地、丘間低地和湖庫周邊,“點綴”以人工林地、草地,日漸旺盛的沙漠綠洲、綠島一點點“擊退”著沙漠。

“孔兌”是蒙古語,漢語譯為“山洪溝”,其實就是季節性河流。鄂爾多斯有十大孔兌,全都自南向北,流經庫布其沙漠,最終匯入了黃河。這些孔兌平時沒有水,到了降雨充沛的夏秋時節,就會暴發山洪,引發災害。這曾經堪比“洪水猛獸”的十大孔兌現在已被“馴服”,成為鄂爾多斯植綠人對抗庫布其沙漠的好幫手。

孔兌流域有三大地貌類型區。鄂爾多斯人根據其不同特點逐一施策——在庫布其沙漠南部丘陵溝壑區通過水準溝、魚鱗坑整地,營造水保林,減少徑流,保持水土,然後在溝道修建壩係,再種植固沙植物護堤護壩,蓄洪淤澄。在中部風沙區以引洪治沙、林草治沙、沙障治沙為根本措施,逐步遏制風沙的強度,減緩沙丘移動速度。在北部平原區開展農田林網建設,進行中低産田改造和發展生態型農業,減洪減災。

——在毛烏素沙地,堅持“保護與建設並重,以保護為主”,草庫倫把大面積的沙地分割成塊,便於治理。飛播造林、封沙育林、人工造林、灌木平茬復壯、低質低效林改造,從沙進人退變成了人進沙退。通過草庫倫,毛烏素沙地裏綠洲經濟生機蓬勃,家庭林場、牧場應運而生,“莊園式沙地生態經濟圈”成為鬥沙治沙的陣地,改善生態環境的同時也提高了種養綜合效益。現在主要的庫倫類型有:封灘封沙育草庫倫,喬灌草結合的治沙庫倫,種養加一體化經營庫倫,水、草、林、料、機五配套庫倫等。

在沙漠腹地與沙漠朝夕相處20年,治沙人沙木騰才漸漸摸清了它的脾性。沙木騰先在地下水位高的沙彎裏種樹,等成活後再向周圍擴種。為了擋住風蝕和沙埋,沙丘迎風坡上,沙木騰用喬灌結合的辦法,先栽兩行沙蒿一行沙柳,再栽一行楊柳樹;沙丘背風坡處,他就種高桿和大苗。“前擋後拉”,先打遊擊戰,再打陣地戰,再倔強的沙子也被治得沒了脾氣。

流動沙丘是植綠治沙的最大癥結。第一代治沙人在漫長歲月中總結經驗發明的“前擋後拉”法,現在逐步演變出了“先治洼、後治坡”“前擋後拉,中間讓風刮”“前擋後不拉,沙跑樹底下”等措施。“先治洼、後治坡”即先在較大丘間低窪處造林,沙丘暫時不造,待沙丘逐年削平後再行治理;“前擋後拉,中間讓風刮”即在較小的丘間低地造喬木林,迎風坡中下部栽種灌草,使沙丘頂部迅速拉平後再造林;“前擋後不拉,沙跑樹底下”即在沙丘密度較小的地方,先在單個沙丘背風坡丘間洼地造喬木林,沙丘迎風坡暫不固定,等沙丘向前移動培在樹下,拉平沙丘後再造林固定。只要固定好流動沙丘,沙漠就好比被點住了“穴”,再也不能張牙舞爪。

——東部丘陵溝壑區自然環境不允許大面積栽植喬木,且是工業廠礦集中分佈區。以流域為單元,生物治理與工程治理相輔相成,適地適樹、優化配置,能很好地提高林草覆蓋度,減少水土流失。同時用“穿靴戴帽”的辦法,為山丘頂部戴上油松、山杏等樹種做的“帽”,給溝底穿上耐鹽鹼的沙棘等樹種制的“靴”,起到了涵養水源、攔截泥沙、保持水土的作用。在東部丘陵溝壑區安營紮寨的各企業也嚴格按照“誰開發、誰治理”原則,積極行動,回填採坑、整治溝坡、防護道路、綠化環境。

——西部乾旱硬梁區天然原生植被較為蔥郁,封山育林輔以人工造林,建設保護型生態經濟區。精準計算造林密度,以兩行樹為一帶,大小壟距參差而行,帶狀造林合理利用空間、光照、水分等因子保護植被。在無定河流域、黃河沖積平原區,圍繞沿河開發戰略,大力建設農田防護林、護岸林、護堤林、商品用材林和經濟林。

進入新時代,機械化作業極大提高了造林成活率、保存率,科技逐漸在荒漠化防治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成為播撒綠色希望的強大支撐。勤勞智慧的鄂爾多斯植綠人創造運用了荒漠化治理六大技術體系100余套核心技術,如:封沙育林中的灌木平茬復壯技術、人工促進母樹林擴繁和補植補種技術;飛播造林中的種子包衣丸粒化處理、播區地面處理等技術;人工造林中的苗條全程保濕、植苗造林、直播造林、扦插造林、容器苗造林等技術;沙地造林中的沙障設置、水槍衝沙柳技術;梁地造林中的抗旱保水整地、抗旱栽植技術等。

苦心人,天不負。全國第五次荒漠化和沙化土地監測結果顯示,10年間鄂爾多斯市荒漠化土地面積減少580.8萬畝,年均減少58萬畝;沙化土地總面積減少42.7萬畝,流沙面積由1715.96萬畝減少到1028.21萬畝,減少687.75萬畝。目前,境內毛烏素沙地和庫布其沙漠治理率達到70%和25%,毛烏素沙害基本消失,庫布其沙漠趨於穩定。今天的鄂爾多斯,綠意遍佈,草木繁盛,四季如畫。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將辯證的思考帶進沙漠裏,向沙漠要草、要樹,要收入、要效益,戰勝荒涼的秘訣就在荒涼之中。

涅槃:沙裏淘金

在浩瀚的荒漠中,綠的黃的紅的,綻放著自在昂揚的笑意,一簇簇一叢叢鎮定從容生長著的便是沙柳了。沙柳萌芽力強成活率高,抗旱耐貧根系發達,且具有“平茬復壯”的生物習性。過去農牧民會把沙柳砍回來囤積,作為冬季取暖的柴火,這樣就促進了沙柳的生長。後來農牧民逐漸改為燒煤,要想讓人們願意繼續護沙柳種沙柳,就需要經濟效益來驅動了。

現在,平茬時割下的沙柳可以用來發電、製作沙柳重組木等。沙柳木不變形、阻燃、防白蟻、防腐,並且強度高,未來的應用前景很廣。讓人期待的還有沙柳木建造的被動式裝配化木結構建築。被動式的概念,就是保證不用外部供暖的條件下室內溫度全年在20度左右。製作重組木産生的廢料、鋸末,可以和平茬剩下的次料一起作成生物顆粒燃料。沙柳具有優良的燃燒性能,用沙柳製作的燃料供暖供能省錢省工,最重要的是節能環保。

如今,無垠的鄂爾多斯草原上像沙柳一樣不起眼卻能發出巨大能量的生物還有很多。

曾經,錢學森問寶日勒岱:“沙漠能不能成為我們的朋友?”時光荏苒,今天,鄂爾多斯人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其實,沙漠也是一個豐富多彩、生機勃勃的世界,它不僅能成為我們的朋友,還能成為我們財富的源泉。沙漠裏有不少珍貴的沙生植物,紅柳、胡楊、梭梭,還有藥用和經濟價值都很高的沙棘、甘草、蓯蓉等。

鄂爾多斯堅持把防沙治沙與産業發展結合起來,走出了一條荒漠經濟發展路子,培育壯大林沙産業,延伸産業鏈條,提高科技含量,打造綠色品牌,逆向拉動生態治理,實現了生態生計兼顧、治沙致富共贏。鄂爾多斯重點打造的以沙柳生産人造板、生物質發電為主導的林板、林電迴圈經濟産業鏈,以檸條、楊柴生産優質顆粒飼料為主導的迴圈經濟産業鏈,以沙棘果、葉生産醬油醋、果汁、黃酮等為主導的迴圈經濟産業鏈,提升了林業發展層次,增強了林業可持續發展能力。截至2016年底,全市林業總産值達到了44.5億元,帶動農牧民12萬多人,農牧民來自林業的每人平均純收入達到2700元,佔當年農牧民每人平均可支配收入的20%。

乘著林業重點工程的東風,鄂爾多斯積極實施“企業建基地、基地連農戶”“企業對協會、協會聯農戶”,大力推進沙柳、檸條、楊柴、沙棘、山杏等原料林基地建設,形成了以沙柳為主的生物質能源原料基地,以檸條、楊柴為主的飼料加工原料林基地,以優質沙棘、杏仁為主的食品飲品原料林基地,在提高防風固沙能力的同時,為林沙産業發展奠定了基礎。

內蒙古高原杏仁露有限公司成立之初,原料供給不上,於是企業負責人劉戰先萌生了打造百萬畝杏林基地的夢想。山杏好種好活,但果實不好吃,賣不上價錢,鄉親們不願意種。一到種樹節點上,劉戰先都積極宣傳,並免費為鄉親們提供技術指導,幾年下來最初種植的山杏已經挂果。85萬畝杏林促進了準格爾生態的改善,也助力了農民脫貧致富,直接帶動農戶17000戶,更讓高原杏仁露公司迎來了新的發展契機。

億利、東達、水域山……像高原杏仁露這樣發展前景好、市場潛力大、輻射帶動廣的企業在鄂爾多斯還有很多。在政府的幫助下,他們依託林業生態重點工程建設,積極推廣“農戶+基地+龍頭企業”的林沙産業發展模式,擴大生産規模、提高産品檔次、增加市場競爭力,“品牌”影響力初露鋒芒。現在,鄂爾多斯有自治區級林業産業化重點龍頭企業14家、國家重點龍頭企業2家,年生産人造板2.6萬立方米,生物質發電3.1億度,杏仁露、海紅酒、沙棘等飲品3.5萬噸。

銀肯響沙,側耳傾聽,駝鈴輕揚,隱約間似還伴隨著歡聲笑語。本應寂靜的沙漠,如今卻是沸騰的場面。鄂爾多斯婚禮表演、沙雕展等觀賞活動,沙灘排球、足球等各種體育健身項目,沙漠探險、沙漠越野等新奇體驗,還有堪稱沙漠奇跡的蓮花酒店……夏日滑沙看星星,冬季滑雪看冰雕,響沙灣一年四季遊人如織。依託生態建設形成的良好自然環境和獨具特色的人文、地理環境,鄂爾多斯建成了成吉思汗陵、響沙灣、七星湖、恩格貝、薩拉烏蘇等生態旅遊景區20多處。

不知從何時開始,人們給治沙打上“可歌可泣”的標簽,想給沙漠染上一點綠色也必然是需要付出血汗做出犧牲的。如今,在沙漠裏播種,不僅“制服”了沙害,也是能讓沙漠里長出“黃金”來的。沙漠增綠、農牧民增收、企業增效,荒漠化治理更多了許多不一樣的成就感。

鄂爾多斯,被兩院院士稱為“中國乾旱與半乾旱地區實現經濟、社會與生態環境協調、持續發展的典型範例”。全國綠化模範城市、全國綠化先進集體、全國防沙治沙先進集體、國家森林城市、國家園林城市、全國林業科技先進集體……80多項榮譽的背後,有過挫折有過辛酸,更有無數追夢者的長途跋涉。與荒漠化較量了半個多世紀,從博弈到共舞,鄂爾多斯人用腳踏實地的實踐,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作出了注解。(本文刊發于2017年9月7日《鄂爾多斯日報》,作者:王亦然 ,素材僅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