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聯合國治理荒漠化組織總幹事曾這樣評價:毛烏素沙漠治理實踐,做出了讓世界向中國致敬的事情。
(本文原刊發日期2017年3月24日,來自:光明日報-光明網)
這座沙山,最近才有了名字,叫烏蘭木倫沙山。聽説是因為要在這裡建公園,才起了這麼個名字。過去,它和千千萬萬座像它一樣猙獰的沙山只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毛烏素沙漠。毛烏素沙漠雄踞在蒼茫的鄂爾多斯高原,就像一隻暴戾狂野的巨獸,稍有風吹草動,便怒氣沖天,一躍千里地撲向沃野良田、城鎮村莊,無情地吞噬草原,驅趕著人類。那時,生活在沙漠淫威下的鄂爾多斯人只能傻傻地咧嘴苦唱:
六月的沙蓬無根草,
哪兒挂住哪兒好……
茫茫的鄂爾多斯高原,到處是走西口的苦男怨女無奈的悲咽。
毛烏素沙漠是人造沙漠,它是人類貪慾的兒子,成形不過上千年的歷史。其大部在鄂爾多斯草原,並沙蝕陜西、寧夏一些鄰近地區。名城古鎮陜北榆林,歷史上曾被毛烏素沙漠逼得“三遷”。近43000平方公里的毛烏素沙漠,是中國有名的八大沙漠之一,在現在的鄂爾多斯市域內有35000多平方公里,地理學上也稱之為鄂爾多斯沙漠。
歷史上,鄂爾多斯草原是中國北方遊牧民族的遊牧地,是大自然賜予人類的優良牧場。
7萬年前,中國人的祖先河套人就生活在這片牛羊肥碩、水甜草美的土地上。秦時期,通過移民造田,鄂爾多斯草原成為大秦帝國的“新秦中”,其富庶與關中平原齊名。這裡還修建了世界上第一條“高速公路”——大秦直道,直貫鄂爾多斯草原。漢時,這裡設立州郡無數,人煙稠密,是繁華之地。五代十國時,一代梟雄赫連勃勃被鄂爾多斯的美麗富饒折服。他在這裡建立了匈奴大夏國,大興土木,修建了統萬城,並定都于鄂爾多斯草原。接下來是無休止的征戰,農業和遊牧這兩大人類文明在這裡交融衝撞。戰爭、濫墾、鐵犁和鐵蹄無情地踐踏著鄂爾多斯草原,沃野變荒成沙,漸漸有了沙漠。唐朝詩人許棠留下了“茫茫沙漠廣,漸遠赫連城”的名句,這是我能看到的關於鄂爾多斯沙漠的最早的文學記載。700多年前,鄂爾多斯雖有沙漠,但其美麗仍吸引了世界君王成吉思汗的目光,吟咏感嘆中,他竟將手中伴隨征戰幾十年的馬鞭失落,並決定自己身後就葬在馬鞭失落的地方——毛烏素沙漠中的甘德爾山。眨眼間700餘年過去了,成吉思汗眼看著自己鍾愛的鄂爾多斯草原,一點一點地被沙漠無情地吞噬,成為一塊千瘡百孔的破抹布。到了清代,有人填過這樣一首詞,把鄂爾多斯沙漠的荒涼寫了個透:
鄂爾多斯天盡頭,
窮山禿而陡,
四月柳條抽。
一陣黃風,
不分昏與晝。
因此上,
快把那“萬紫千紅”一筆勾。
這一筆勾了近三百年,萬紫千紅幾與鄂爾多斯沙漠無關。春夏秋冬,滿目枯黃。到了上世紀末,鄂爾多斯沙化面積已達到90%之上。正應了西方哲人説過的一句話:人類大踏步地走過,身後留下了無盡的荒漠。
冬春兩季,沙塵暴頻頻發生,天地總是塵土濛濛,揚起的沙塵甚至飄到遠方,攪得四鄰不安。國內媒體聚焦鄂爾多斯沙漠,央視尋找沙塵暴源頭,攝製組隔三岔五齣沒于這裡,鄂爾多斯人也不時灰頭土臉地現身於熒屏之中,這讓爭強好勝的鄂爾多斯人失了面子。
21世紀的第一道曙光照耀著鄂爾多斯市,這是工業化科學發展的曙光。被沙漠這個混蛋兒子欺負了千年的鄂爾多斯人,提出要用工業化的思維解決環境問題,要綠富同興,把鄂爾多斯的山山水水荒漠枯山都看成可以迴圈發展的資源。要走出僅解決人吃馬嚼的治沙思維,三十畝地一頭牛的小打小鬧,永遠解決不了土地荒漠化問題。工業文明的思維,調整著鄂爾多斯人與鄂爾多斯沙漠的關係。於是,他們對入駐的大型企業,提出“用百分之一的工業用地,換取百分之九十九荒漠治理”的理念,在推進工業化的進程中,完成荒漠化的治理。於是,鄂爾多斯的沙漠裏,出現了那麼多花園式的工廠,“産煤不見煤,養羊不見羊”成了鄂爾多斯一道靚麗的風景。
鄂爾多斯沙漠裏建起了生物質發電廠,利用沙柳平茬復壯的生物屬性,建設起了永不枯竭的綠色煤炭基地。鄂爾多斯農牧民在沙漠裏廣種沙柳,每年通過平茬得到了可觀的經濟收益。於是,各類承包荒沙種植沙柳的企業、合作化組織及個人在鄂爾多斯比比皆是,座座沙山都“名花有主”。農牧民或成為綠化企業的工人,植樹種草掙工資,或將承包的荒漠轉租給治沙大戶。短短十餘年的時間,鄂爾多斯沙漠綠浪翻滾,荒漠成了聚寶盆。方圓幾萬里的毛烏素,很難見到百十畝大的明沙。毛烏素沙漠已經遠遁,退守到人們的記憶之中。
聯合國治理荒漠化組織總幹事曾這樣評價:毛烏素沙漠治理實踐,做出了讓世界向中國致敬的事情。
本文開頭提到的烏蘭木倫沙山,現在應是毛烏素沙漠最大的一座明沙山,算上控制面積大約有5000余畝。它像一隻溫順的金毛大獅子,蜷縮在烏蘭木倫河的南岸。它的對面就是聞名於世的康巴什城,是鄂爾多斯人僅用十餘年的時間在鄂爾多斯大沙漠打造的花園式城市,現在是鄂爾多斯市政府所在地。烏蘭木倫河是毛烏素沙漠裏一條不出名的河,它發源於浩浩沙漠,一路裹沙攜泥橫衝直撞至陜北的神木縣入黃河。它遠不如同樣盤旋在毛烏素大沙漠中的無定河出名。無定河兩岸的毛烏素沙漠裏,出現過世界級的治沙大師,包括許多鄂爾多斯女人,如寶日勒岱、殷玉珍、烏雲斯琴。
過去,烏蘭木倫河兩岸沙山對峙,北岸稱之為庫布其沙漠,南岸稱之為毛烏素沙漠。朔風呼嘯,南風旋轉,捲起漫天黃沙,兩大沙漠的先頭部隊撲撲通通地跳入了烏蘭木倫河中,或沉寂于河道之中,或被捲入黃河,或拓寬了河岸形成了兩大沙漠的“握手沙”。據水文學家考證,烏蘭木倫河的載沙量是黃河的四倍,而康巴什城就建立在這兩座大沙漠的匯合之處。鄂爾多斯人建設康巴什城,正是用這樣大手筆的工程固沙方式,切斷了庫布其沙漠和毛烏素沙漠這兩條黃龍的龍頭,然後分割治理、科學佈局,僅僅用了20年的時間,鄂爾多斯大沙漠得到了有效治理。
而方圓5000畝的烏蘭木倫沙山,是康巴什新城建設的決策者們十年前有意保留下的一塊原始沙漠。那時,康巴什寸土寸金,烏蘭木倫沙山的周邊地塊已經賣到了四五百萬元一畝,是貪戀幾十億元的土地收入,還是保留這塊沙漠?鄂爾多斯的決策者們選擇了後者。現在,烏蘭木倫河碧波萬頃,南岸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北岸是公園連成片的景觀地帶,還有能隨樂起舞噴高200米的音樂噴泉和水幕電影,被遊人稱為東方的曼哈頓。而烏蘭木倫沙山,在碧水、高樓、樹林、草地的襯映之下,遍身金黃,透著難言的高貴和聖潔,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原來沙漠竟是這樣的美。多少年過去了,人們擔心的是這片心愛的沙漠身上會長出草來。果然,冬去春來,這片保留下來的沙山上綠茸茸的,這是飛鳥和風兒帶來的草籽發芽了。鄂爾多斯人説,看來環衛工得來這裡拔草了。
這塊保留下來的沙漠成了鄂爾多斯人珍惜的眼珠子。説到建公園,我擔心人工景觀破壞了沙漠的原生態,我們狗尾續貂的事情還幹得少嗎?我倒是覺得,若在這裡放上一坡山羊,由它們悠閒啃吃綠草,便能維護沙漠的原樣。而這幅城市牧羊圖,也定會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作者:肖亦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