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楊瀾 |
中國網 | 時間: 2012-03-11 | 文章來源: 中國網 |
問:今年是您第10年參加“兩會“了,今年“兩會”有什麼新的感受? 楊瀾:過去兩三年,各個方面的社會矛盾比較突出,今年參加“兩會”的感受就是委員們能夠大膽地把民間的聲音帶到政協會議上,而且討論非常熱烈,説明大家珍視這樣的機會,一個是傳達民意,另一方面,政協的優勢在於各個領域的專業人士能貢獻他們建設性的意見。 問:您準備的三個提案——慈善立法、母乳餵養和繁榮文化業,哪個是您最看重的?做過哪些調研? 楊瀾:十年前我剛擔任政協委員的時候,就寫了慈善事業法這個提案,當時還是從理念上認為應該有。經過這些年很多的實踐,特別是去年一系列公共事件,大家對慈善事業的規範有了更深層的認識以後,慈善事業法的出臺就更加迫切了。 繁榮文化事業的提案,提出發展應該更多地吸引社會力量,而不只是靠市場這只手和政府這只手,我認為應該有第三種力量,就是民間力量的介入,特別是非營利的文化機構。 母乳餵養這個提案,跟我作為一個女性委員,關心女性的話題有關,也與我擔任著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中國大使的身份有關,我一直都在關注這個問題。 這三個提案還是經過了比較認真的考慮才提出的。比如文化事業的提案,我採訪了國家大劇院、中國美術館、馬未都先生的民間博物館,還有文化部的官員、海外文化機構的運營者,讓我發現在市場、政府和非營利組織之間應該形成一個更好的夥伴關係。 問:您今年的提案提到了慈善立法,像《公益事業捐贈法》之類規範慈善事業的法規,還有哪些不足? 楊瀾:這個法只規定了你怎麼捐,卻沒有説捐款人有什麼樣的責任,有什麼樣的權利。這説明我們還需要一個更系統、更全面的慈善事業法來規範捐款人的權益。就好像過去《公益事業捐贈法》是建了一個門,錢進來了,但是沒有圍墻,錢就從後門漏出去了。目前的這些法規都由一些平行部門各自推出,彼此之間難以銜接。 現在每年達到七百億的捐款,是否能夠得到透明的使用,是否能夠讓捐款人放心,是否能讓公益機構健康的成長,都急需一個更具系統性的慈善事業法,目前零敲碎打的狀態不能滿足公眾需求,必須要有更加嚴格的監管制度。 問:公益慈善機構把資金用於投資的行為,該怎麼界定? 楊瀾:在國外,建立一個公益慈善基金會時,肯定要有本金,這個資金是存銀行?買債券?還是其他投資?諾貝爾獎不可能只按照諾貝爾當年捐贈的錢,要不斷地進行穩妥的投資來獲取合理的收益。 首先,這種非營利機構依靠本金獲取資金增長或保值的渠道,和商業行為怎麼區分?非營利機構能不能進行營利型的商業行為?獲取的收益,或增值的部分,是不是應該按照企業所得稅來繳稅?非營利機構的身份該不該按照營利機構來對待?這些都需要專家的討論和慈善事業法的規範。 問:管理費也是普遍關心的問題,您認為慈善機構收取多少為宜?外國的慣例是多少?陽光文化基金會的管理費佔捐款額多少比例? 楊瀾:實際上各種慈善機構平時日常開支是不一樣的,據我所知,國外20%以內都算是比較合理的;中國慈善機構管理費大多數是在10%左右,因為本身需要項目調查,項目執行,人員、行政、宣傳等各方面的開支。 陽光文化基金的管理費是6%,我覺得還是控制得比較好的,但也有一些困惑,比如要用符合市場競爭水準的工資來吸引既有責任心,又有專業能力的高管,但這就會造成基金會的支出增加。 問:陽光文化基金會的運作怎麼樣? 楊瀾:陽光文化基金會是2006年我和我的先生拿出我們個人的資産在香港成立的,它是一個非公募性質的私人基金會,從2009年開始,我們在內地的活動依託在紅十字基金會下面,成立了陽光文化基金,是一個專項基金。善款的籌集、資金的使用、人員的管理方面都接受紅十字基金會的監管,我們沒有自己的財務,法律文件也是通過紅十字基金會,和李亞鵬的嫣然基金是一樣的,屬於專項基金。 問:陳游標派發2000輛自行車,有人説他是高調慈善,有人説他在炒作,您怎麼評價他的行為? 楊瀾:我覺得每個人用自己不同的方式參與公益慈善,其實是個人選擇的問題,一個更加包容的社會應該允許大家有不同的表達方式。陳游標先生在吸引更多公眾關注慈善這件事情上無可厚非,但我一直認為慈善事業的發展應該有更好的制度保障,更加專業的管理能力,更加長期的可持續的管理模式,我個人不太贊同用一種純個人的、一時性的宣傳來替代持續性的發展。我並不認為在馬路上派發現金是最好的慈善公益方式,我也覺得我們現在的慈善公益應該從過去的狹窄的抗震救災、扶貧濟困,擴充到環保、文化藝術非營利的更寬泛的領域。 我認為,慈善應該以一種長期的、理性的、可持續的方式去做。 問:如果有一部系統的慈善法出臺之後,這種高調的慈善活動會不會減少? 楊瀾:慈善應該發展成一個熱帶雨林式的生態系統,不僅有參天大樹,也要有花花草草,現在的問題是:第一數量還不夠,第二政府直接管理。 大型慈善公益機構能汲取最多的社會資源,但是很多草根的慈善民間組織,在註冊、管理、籌款都顯得捉襟見肘。不管是高調慈善還是低調慈善,是短期慈善還是長期慈善,都需要各種方式並存。 問:您另一個提案是“母乳餵養”,女性不母乳餵養的原因和奶粉宣傳過度有關嗎? 楊瀾:有幾個方面的因素。第一方面,正確的知識沒有得到有效的傳播;第二,一些奶粉企業不顧世界衛生組織的規範,針對0-6個月的嬰兒做灰色廣告;第三,中國女性的産假普遍只有是3個月,工作場所、公共場所都沒有單獨的母嬰室支援哺乳期女性母乳餵養。 問:您剛才提到現在一些客觀條件不允許,這樣只有依靠奶粉來提供營養,可以通過什麼渠道鑒別奶粉的品質? 楊瀾:這個的確需要專家來鑒別,食品的渠道,和行銷的渠道上,都應該有監督。但是有一個情況特別需要注意,就是很多醫院的産房,遍佈奶粉企業的廣告和免費的樣品。在世界各國,在醫院的産房和病房直接派發奶粉的行為是絕對禁止的。 問:張曉梅還提到中國女性的哺乳期和産假都太短,外國的哺乳期/産假您是否了解過?有可借鑒的嗎? 楊瀾:這個的確各國都不一樣,也要考慮到中國的國情,如果哺乳期很長,是不是又會降低企業雇傭女性員工的意願,這個需要平衡。可操作的是3個月的産假之後,允許有條件的企事業單位,讓母親可以儲存自己的母奶,為母乳餵養提供便利條件。 問:您已經擔任兩屆全國政協委員了,您怎麼看待全國政協委員這個身份? 楊瀾:剛開始做委員的時候,覺得這是一種社會的肯定和榮譽,進入政協後意識到責任感遠遠多於個人的榮譽,你應該代表某一個領域,提出有價值的提案。剛開始我的提案可操作性不是特別高,後來就會越寫越具體,而且做第一手的採訪和調研。 問:進入傳媒行業22年,您一直做高端訪問,採訪了很多政要名人,有什麼經驗可供媒體人分享? 楊瀾:《楊瀾訪談錄》的定位就是專注于高端人物的訪問,《天下女人》是非常開放的平臺, 最重要是你愛這一行,過去説“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今天對於職業女性來説,也要入對行,我很慶倖做了一份我喜歡的職業。 問:在傳媒圈,大家都很認可您的資深和專業,但也有人認為傳媒圈就是名利場,您對此有何體會? 楊瀾:任何一個行業都可能成為名利場,我們生活在這樣一個世俗的世界,不被名利所引誘也是很困難的。一個發育良好的社會,個人的價值和社會的價值是能夠很好的結合,而不總是讓一個人在個人理想和社會價值之間做魚和熊掌的選擇。我並不排斥名利,但是我認為名利並不是一個人最終獲得幸福根本的源泉。 問:福布斯排行榜上,您的名字也赫然在列,您現在更願意把自己定位為傳媒人還是商業人士? 楊瀾:我從骨子裏來説是傳媒人,想做文化的人,但是做商業我並不排斥,同樣我也認為商業和文化並不是一個矛盾所在,而在中國今天恰恰是特別缺少懂文化的商人。文化如果沒有市場和産業的支援,很難可持續發展,但做文化和創意給我帶來的興奮感,比簡單地看賬本高一些。(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