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協委員葛劍雄談兩會

導語：2012年兩會召開在即，全國政協委員葛劍雄談過去一年作為政協委員的經歷，以及對教育和文化領域問題的思考。

主持人：葛教授，您2011年提的提案裏，被採納的有幾個？

葛劍雄：基本上都是被採納的。但問題是，並不是我提出來的裏面所有內容都能夠得到落實。

主持人：一般來説，您會收到怎樣的反饋和處理？

葛劍雄：首先，他要通知我是不是立案了。因為不是所有的提案都立案的，有些是作為意見、建議，而不是作為提案。其次，立案的會告訴你由哪個單位承辦。

主持人：多久會給回復？

葛劍雄：一般是在今年會議之前要辦理完畢，所以去年年底就陸續收到不少部門發來的反饋。但也有的比較早，還有的甚至在會議期間就馬上來跟溝通、解釋。

主持人：您去年建議國家分給每人一個實名IP地址，這個建議後來被採納了嗎？

葛劍雄：沒有，因為我也沒有提的那麼具體。

主持人：您今年提案成立獨立社會調查機構，這是出於什麼考慮？

葛劍雄：包括我自己在內，很少有人能了解複雜的社會真相。比如説物價，政府也發佈報告，但總跟我自己和周圍人感覺不同。到底是他錯了，還是我們自己感覺錯了？我們國家現在很複雜，我們無法正確的判斷。政府要決策的話，也缺少這種數據。有人説中國有多少億萬富翁，貧富差距怎麼大，多少人佔領了國家多少財富，真的假的啊？有的是政府辟謠，那麼你真正告訴我們啊。不過話説回來，他説了，大家也未必相信。如果有比較有公信力的機構，至少使大家批評也批在點子上，而且看問題也不至於那麼極端。

主持人：現在沒有調查機構可以擔任這個職責嗎？

葛劍雄：我們現在調查機構要麼是政府的，要麼是外資的，要麼就是商業的。商業機構當然要利潤，外資的你也不能保證它的公正性，政府現在公信力也缺乏。

主持人：如果由政府出錢，不會影響到調查機構的獨立性嗎？

葛劍雄：政府給錢，但是不讓政府自己辦，而是招標。如果時間長了，比如有5個這樣的調查中心，最後大家認為在北京的調查中心公信力最好，以後這個數字大家相信了，優勝劣汰嘛。它的結果怎麼樣，由第三方來評估。一年、兩年下來，由第三方評下來説它很好，那麼這樣的就信了。

主持人：您還提案農民工進入工會，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工會並不能真的發揮作用。

葛劍雄：個人力量總是有限的，比如討薪，都是農民包工頭在討。上次中央電視臺專門播一個什麼地方討薪，不得了，警察都在外面，要不然討得到嗎？工會就應該做這種事。當然有人説，工會什麼事都不做。那這樣還有什麼好講的呢？我們當然希望參加工會是有效的，是符合國家法律，而不是名存實亡的。

主持人：您認為他們現在能夠進入工會所遇到最大的阻礙是什麼？

葛劍雄：根本不把他們當工人，動不動“農民工”，這本來就是很荒唐的事情。現在也有網友提出來説：“你這麼一來，有的農民還不願意參加。”為什麼？他參加工會會不會影響到他家裏面承包的土地或者宅基地這些。這個其實是錯的，他參加工會原來的這些財産權是不應該受到影響的。工會是個社團，不是一個什麼固定的身份。

主持人：對於這些提案，您的期待是什麼？

葛劍雄：我提了，我認為這些都是政府部門應該去做的，也是他們能夠做到。但是我也不寄過高期望，有些是要經過努力的，有些做不到，而且提案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個推動的過程。

主持人：您覺得他們被採納的可能性有多大？

葛劍雄：這不是我個人能説得了的。前幾年我提過一個提案，我認為高速路的收費路段之所以每到節假日就非常擁擠，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收費站太多，所以我建議節日期間就不收費。後來交通部給我的答覆是“不同意，依法無據”。但他也承認這個做法是好的，而且有些也在做了。今年春節就有報道，很多城市在那天就取消了高速公路收費。

主持人：既然後來也這麼做了，當時為什麼拒絕了您的提案呢？

葛劍雄：這是有多方面原因的，可能當時認為難實行，以後認識變了。

主持人：您覺得一個提案最終被採納，並且被實施下去的影響因素有哪些？

葛劍雄：這個提案要提的合適，首先你要能夠使它立案，不要提案審查委給你一審查，説你不適於這個範圍。提案你要提出要做到什麼，而且是現在的政府努力能夠做的。有一些提案比較空洞，比如“全國開展國際主義教育”，具體怎麼開展？還有一些是超出了政協範圍的，比如國家的軍事、外交很多大事，那也輪不到你來提。還有些太瑣碎，太小的也不立案。

所以我們提案的人要了解情況，有些不懂的要諮詢一下。這種提案，能不能做、怎麼做，還是看政府和有關部門了。總之我覺得你自己做過調查，對學理上分析有道理，又認為政府可以做到，這樣的提案是比較切合實際、比較容易解決。當然，有些部門不負責任，那也沒有辦法。

主持人：有些提案的處理您不太滿意，會因此對政協的效率感到失望嗎？

葛劍雄：這也不是政協效率的問題。這個提案冤有頭債有主，哪個部門不辦，你光對政協失望也沒用。當然了，政協本身應該是起“督辦”的作用，但政協對政府沒有直接的領導。比如我提過“妥善解決民辦教師和代課教師”，教育部説我們很願意做，但問題是這些中小學是地方教育行政部門管理的，教育部管不到他們，這要國務院來做。儘管答覆的也不錯，但解決的怎麼樣呢？所以説到底，我們整個國家有很多事情，不是哪一個部門可以單獨來解決的。

主持人：明年政協就要換屆了。作為常委，您對您在這屆政協的最後一年有什麼期待？

葛劍雄：溫家寶總理不是講嘛，這一屆做的事不要留到下一屆。我們政協，我覺得從中央到地方的確做了很多事，而且絕大多數政協委員也是盡心盡責的。但為什麼有些事做不到呢？這跟政協在我們國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有關係。比如參政議政，不是我想參就參，我想議就議。又比如民主監督。我怎麼監督你？你要給我提供監督條件的。

至於個人呢，我只能説我盡了力了，至於效果怎麼樣，這不是我自己可以決定的。昨天還有網友問，“你怎麼提的提案都是治標不治本的？”我説對，提案就只能治標，本的事情不是我們通過提案可以解決的。你説我要推動政治改革，這個事情是我能解決的嗎？這是黨代會要做的事。但是如果連標都不能解決，那怎麼保證本呢？

主持人：政協常委一年的時間表是什麼樣的？

葛劍雄：時間表很簡單的，政協大會跟大家一起開，另外一年要開四次常委會。當然還有一些別的活動，比如説政協成立六十週年要舉行活動，我們要參加的。另外還有的參加出訪、視察這些工作。

主持人：除了每年兩會這段時間外，政協還有其他的參政議政途徑嗎？

葛劍雄：有。從理論上講，政協委員提的提案不受數量和時間的限制。但為什麼除了緊急事情外，我集中在大會期間提呢？大會期間提的産生影響比較大，政府會比較重視。我覺得現在的體制下面，我們平時要發揮作用是不容易的。我也經常收到一些民眾的信，以前所有的信我都會回第一封。現在我連這個都做不到。一方面信多，另一方面我怎麼回答呢？

以前某地給我寄來大量的具體情況，我把這個信全部轉給他們省政府，省政府一點回應都沒有，我的信甚至很可能被他所利用。而起我也沒有秘書，我只能利用工作以外的時間來處理。

所以我給他寫信，要麼是空話，要麼就是增加他對大家的不滿。所以這是機製造成的，我沒有辦法。我是教育界的政協委員，即便是教育界的人，我又有什麼渠道呢？我有什麼保證可以找誰或者怎麼樣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