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芬蘭共和國位於波羅的海之濱，是一個以創新韌性、美麗風景和經濟奇跡聞名世界的北歐國家。這個被譽為聖誕老人故鄉和“千湖之國”的國度，連續八年獲評“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今年是中國同芬蘭建交75週年，也是中國同歐盟建交50週年，是一個回顧過去、展望未來的好機會。在今天的節目當中，我們很榮幸地邀請到芬蘭駐華大使明凱先生，與我們分享他的一些見解和感受。以下為訪談實錄：

芬蘭駐華大使明凱接受中國網《中國訪談》欄目專訪。（攝影：董寧）

·聖誕老人的故鄉、“千湖之國”、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芬蘭

中國網：大使先生，早上好！很高興能有機會與您進行這次對話。

明凱：謝謝你！歡迎來到芬蘭駐華大使官邸。自 1957 年以來，芬蘭的駐華大使們一直居住在這裡。我有幸成為第 18 位居住在此的芬蘭駐華大使。

中國網：我在網上搜索“芬蘭”，會得到一些關鍵詞，諸如“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聖誕老人的故鄉”以及“高福利國家”等等。您認為這些關鍵詞能夠很好地概括或描述芬蘭嗎？作為芬蘭駐華大使，您會如何向我們介紹您的國家？我們應該了解芬蘭的哪些方面？

明凱：我認為這些關鍵詞非常貼切地概括了芬蘭。芬蘭國民受教育程度高且人民幸福，是一個運作有序、公平公正、自由包容的國家。芬蘭地處歐洲，是一個中等規模的歐洲國家。長期以來，直到60年前，芬蘭還十分貧窮，以農業為支柱産業。但如今，芬蘭已成為現代化的北歐高福利民主國家，實行議會共和制。當然，我們的總統也擁有相當大的權力，尤其是在外交和安全政策領域。

您剛剛提到了“幸福”，我很開心芬蘭被評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度。我認為良好的教育體系是成就幸福生活的重要因素。教育、平等，包括男女平等、不同社會階層之間的平等，都與幸福息息相關。這些因素共同發揮著作用。

您還提到了聖誕老人，的確如此，芬蘭是聖誕老人的故鄉。聖誕老人就居住在芬蘭北部。每年耶誕節，他都會從位於北極圈的家中出發，環遊世界派送聖誕禮物。

中國網：芬蘭還有如畫般的美麗風景，被譽為“千湖之國”，對吧？

明凱：沒錯。芬蘭確實有數十萬個湖泊，湖泊數量非常多。目前，芬蘭的陽光也很充足。比如以聖誕老人的故鄉為例，那裏靠近北極圈，六月初太陽升起後，要再過一個多月才會再次落下。因此這裡會出現極晝，就是所謂的“無夜之夜”，也就是説，在芬蘭許多地區，夏季太陽會連續多日、數周甚至數月不落。這其實很好，極晝會為我們帶來充沛的陽光，而陽光能讓人心情愉悅。

中國網：芬蘭還因其創新韌性和經濟奇跡聞名於世。作為一個僅有560萬人口的國家，芬蘭創造了高達3000億美元的GDP，堪稱小國發展的典範。那麼，是什麼造就了芬蘭的成功？

明凱：談到創新，創新是（提升）經濟福祉的核心要素之一。我認為，健全、優質的教育體系有助於培養批判性思維與創造力，而這是創新背後的重要支撐。芬蘭擁有一套國家創新體系，旨在助力個人、企業、高校開展創新。這一體系由多個部分構成，包括應用型科技大學、各類國家科研機構，以及私營企業。公私合作對創新而言同樣至關重要。因為當我們談到私營企業時，它們在創新以及將創新成果轉化為可銷售産品方面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特別是大企業，發揮著重要作用。

對芬蘭來説，很顯然，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諾基亞。大約30年前，在我們當前經歷的這場技術與數字革命初期，諾基亞成為了許多小企業的發展引擎，其作用非常重要。至少對於我們這一代人來説，提到手機，我們想到的就是諾基亞。但對於更年輕的一代而言，可能就不同了。

中國網：選擇更多了。

明凱：是的。此外，鼓勵人們勇於創新也很重要。創新過程中失敗在所難免，因此建立自我修正機制也十分關鍵。創新需要邊做邊學，從失敗中汲取經驗——這一切都是創新的組成部分。

中國網：是的，我們剛才談論到，芬蘭已連續八年蟬聯全球最幸福國家稱號。您提到了其中的一些原因，除此之外，芬蘭的幸福密碼還包含哪些因素？因為，眾所週知，快樂對於當代社會而言尤其重要。

明凱：恐怕我沒有一個確切的公式或答案，幸福本質上是一種個人體驗。當然，幸福也源於公共資源，會受到周圍的環境的影響，也離不開社會的支援。因此，幸福是這些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首先，正如我一直強調的，全民平等地接受教育，至關重要。我認為，從個人層面而言，我們需要營造一種環境，讓社會中的每個人都能感受到自己能夠實現抱負，獲得人生的滿足感，並在某種意義上過上幸福的生活。

此外，幸福還包括其他的方面。例如，人們常提到的一點是工作與家庭生活、私人生活之間的平衡，這對一個人的全面發展至關重要。芬蘭是一個充滿信任的社會，意味著人們彼此信任，也信任政府。這一點很重要。行之有效的法治、低腐敗率也是其顯著特點。我們還可以談談一些具體的方面。我自己觀察到，芬蘭人與自然有著非常緊密的聯繫，這種聯繫體現在多個方面。還有所謂的“桑拿文化”——芬蘭人喜歡去桑拿房放鬆。據統計，芬蘭約有330萬個桑拿房，考慮到我們只有560萬人口，這個數量相當可觀。甚至可以告訴你，在這座美麗的官邸裏，就有兩間不同的桑拿房。

那麼，從我的角度出發，我來總結一下芬蘭人幸福的原因，是什麼讓芬蘭人感到幸福？又是什麼讓我感到幸福？我想，生活在藍天白雲下，簡簡單單就是幸福。

中國網：在經歷了幾十年的快速發展與繁榮後，今天的芬蘭有沒有遇到一些挑戰和困難？

明凱：確實如此。每個社會都面臨挑戰，歐洲如此，中國亦然。我可以簡要列舉四個方面。第一個是關乎全人類的挑戰，甚至威脅人類生存，那便是氣候變化。這意味著（我們）要減少氣候變化的影響、推動綠色轉型。這是一項重要任務，也是對社會的一大挑戰。芬蘭設定了2035年實現碳中和目標，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具有雄心的目標。希望我們能夠實現它。

第二個挑戰與數字革命相關。我認為這對個人而言是一項重大挑戰：需要學會應對快速發生的變化，並充分利用數字變革帶來的所有益處。同時，這對社會和經濟而言也是一個難題：需要推動經濟轉型，確保在全球發展中持續保持領先地位。

我要提到的第三個挑戰與老齡化社會相關。事實上，我認為我們都應該感到高興，因為現在我們自己、我們的父母及所有的老年群體壽命更長了。但這並非沒有代價，這意味著更高的養老金成本和更多的社會福利支出。如何為這些開支籌集資金是一個問題。我認為這一挑戰在許多方面與芬蘭有關，同時也是中國和許多國家面臨的問題。

最後，是公共財政方面的（挑戰），我認為芬蘭（在財政方面）的一大變化與安全相關。因為自俄烏衝突發生以來，歐洲正在經歷80年來最大規模的戰爭。這意味著包括芬蘭在內的所有歐洲國家都意識到，需要增加安全投入，擴大國防開支。當然，這筆錢可能會來自於教育領域，也可能影響到社會福利，但在當前形勢下，這是被視為與安全相關的必要舉措。對於芬蘭而言，重大變化在於，80多年來，芬蘭民眾一直為保持軍事中立和不結盟政策深感自豪。但2022年爆發的俄烏衝突是改變芬蘭國防政策與安排的最根本原因，這也是我們加入北約的重要原因。以上便是芬蘭所面臨的四個方面的挑戰。

中國網：是的，挑戰確實存在，但我想前方也會有不少機遇。

明凱：確實如此。所有的挑戰與變化都醞釀著機遇。

芬蘭駐華大使明凱接受中國網《中國訪談》欄目專訪。（攝影：董寧）

·明凱大使的中國情緣

中國網：好的，我們再來聊聊關於您個人的故事。我知道您在上世紀90年代曾經在中國的廣東和香港居住過一段時間。那麼，您當時為什麼會來到中國？畢竟從地理位置而言，芬蘭和中國相距遙遠。

明凱：20世紀90年代，我有機會在中國香港工作生活了大約三年。我認為，對於一個來自北歐國家的年輕人來説，能夠身處一個截然不同的文化環境是一段非常令人興奮的經歷。當地的人們極其勤勞，又有著令人著迷又十分有趣的中國傳統文化。所以，那是一段非常寶貴的回憶。如今，我開始在北京生活，至今已有九個月。這座城市同樣有趣且迷人，或許與香港的魅力不盡相同。但我非常開心且自豪，能夠有機會繼續探索中國。從某種意義上説，我甚至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年輕時，希望這能為我帶來更多的活力。

中國網：那麼30多年後，您再次回到中國，感受到這裡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明凱：我認為中國的發展速度非常快，這就是其中的一個重大變化。我常常會提及我 1994 年或 1995 年第一次前往深圳的經歷。當時那裏還相當簡陋，而如今已經發展得極為繁榮，從各個方面展現了中國未來的景象。

芬蘭駐華大使明凱接受中國網《中國訪談》欄目專訪。（攝影：董寧）

·中芬建交75週年：“我們總能就不同議題找到積極的解決方案”

中國網：我們知道，75 年前，芬蘭成為了首批與中國建立外交關係的西方國家之一。您曾經強調過可持續發展是我們雙邊關係的核心內容。那麼，您為什麼認為可持續發展在中芬關係當中如此重要？

明凱：如果我們看看芬蘭與中國的經貿關係，大部分在華芬蘭企業都圍繞氣候、能源解決方案等領域開展業務，迴圈經濟的發展是另一大關鍵主題。實際上我們注意到，這些領域佔據芬蘭在華投資的50%以上，包括企業運營、項目開展等領域。這些方面不僅對人類發展意義重大，對芬蘭和中國也同樣重要。我相信這最終將惠及兩國人民。

中國網：那麼使館是否會舉辦相關活動或慶祝儀式來慶祝我們雙邊關係中這一極其重要的里程碑呢？

明凱：提到慶祝，我們其實一直都在慶祝。具體來説，去年10月下旬，芬蘭總統亞歷山大·斯圖布先生應習近平主席邀請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對我而言，這標誌著兩國建交75週年慶祝活動的開端。此後，芬蘭議長也到訪中國，同樣屬於慶祝活動的一部分。今年秋天，我們將在北京舉辦一系列活動，希望10月期間還能在官邸或官邸美麗的花園中舉辦相關活動。總之，我們正以不同方式慶祝這一重要里程碑。

中國網：我們對此也非常期待！展望未來，如果讓您用三個詞概括未來兩國關係的發展前景，您會選擇哪三個詞？

明凱：歷史悠久且基礎廣泛、富有建設性、開放且坦誠。

中國網：能不能展開講講？

明凱：關於“歷史悠久”，我們已經討論過了。至於“基礎廣泛”，真的讓我倍感欣慰——我們與中國的氣象機構、公安高層都開展了多種形式的合作。此外，雙方在各類商業合作領域也有協作。我認為這種廣泛的互動很有意義，是件好事。

關於“建設性”，我認為多年來我們總能就不同議題找到積極的解決方案。未來芬中也將繼續保持這種開放、坦率的交流。當然，兩國關係中，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共識與合作，但也存在分歧，畢竟對於有些問題我們看法不同。但正因為雙邊關係根基深厚、歷史悠久，我們才能坦誠討論那些更棘手的問題。這就是我所説的“建設性”。

·中歐建交50年：“以建設性方式發現並解決問題將有利於中歐人民”

中國網：接下來我們再來談談中歐關係。作為歐盟成員國，芬蘭如何看待中歐關係所面臨的機遇與挑戰？有人認為，地緣政治格局快速演變可能會為中歐合作創造更多空間。那麼，對此您怎麼看？

明凱：如您所言，我認為我們需要以更廣闊的全球視野來看待問題。誠然，國際體系正在變化，其力量平衡也在調整。但事實是，歐盟與中國都是重要的參與者。我們的經濟關係體量龐大且極其重要。因此，無論從哪一層面考量，歐盟與中國都應共同努力，應對一些關鍵的全球挑戰。

安全問題是其中一大挑戰，歐盟與中國都應盡最大努力結束各類戰爭，包括加沙的大規模衝突和俄烏衝突。

另一個議題是歐盟與中國的雙邊關係。從芬蘭的視角，從歐盟的視角來看，我們能夠發現一些問題，比如歐洲企業在華開展業務、在華投資方面面臨著一些阻礙。因此，我們呼籲打造公平競爭環境。我們需要在這方面付出更多努力。我認為，解決這一問題需要共同的政治意願，還需要增進互信。

中國網：那麼中歐之間存在著哪些合作機遇？

明凱：我認為每一天都充滿機遇。大量歐洲企業在中國開展業務，約250家芬蘭企業已在中國不同領域紮根並持續努力。但就芬中或歐中關係而言，我認為創造盡可能好的框架以支援企業開展業務，是政府和官員的職責所在。這是我們需要持續推進的任務。歸根結底，我們的目標是惠及企業——既惠及芬蘭和歐洲的企業與民眾，也惠及中國的企業與民眾。這是我們的共同目標，需要持續努力。

還有一點顯而易見：如今在減緩氣候變化、構建更清潔的能源體系及迴圈經濟等領域，芬蘭、歐盟與中國的立場相當接近。在這些議題上，我認為我們更容易找到共同目標與共同話題。

我們雙邊關係已走過50年曆程。如今，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快速發展與現代化的道路上高歌猛進。20至30年前，中國曾向歐洲企業，向芬蘭企業學習；如今在芬蘭、在歐洲，我認為我們也在向中國學習某些技術。毫無疑問，中國的發展速度驚人。與此同時，歐盟也已不同於1975年雙方建交時。我們正在慶祝建交50週年里程碑。而我認為，這次的中歐峰會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良好契機，檢驗各方在存在分歧或面臨挑戰的領域，推動合作的意願究竟有多強。

中國網：是的，今年是非常重要的年份，是中歐關係的里程碑。我們應當借此機會化解分歧，或者至少就分歧展開坦誠對話，從而在當前動蕩的世界格局下推動中歐關係更具建設性。那麼，芬蘭作為歐盟成員國，希望在中歐關係中扮演何種角色？

明凱：我們只是歐盟27個成員國之一，我認為這就是我們的角色。我認為我們與歐洲企業、歐盟各國在對華關係中持有同樣的關切。我認為，以建設性的方式找出並討論問題、努力解決它們至關重要，我一直強調，最終歐洲和中國的民眾都將受益。

中國網：好的，非常感謝大使先生，為我們帶來了非常有見解的觀點，使我們對於中芬、中歐關係有了更好的了解。

明凱：感謝你關注幸福的芬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