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2024年中國經濟以5%的增速交出答卷，在"十四五"收官與"十五五"規劃銜接的關鍵節點，如何進一步激發中國經濟增長的新動能？怎樣應對外部技術封鎖與全球産業鏈重構？中國經濟高品質發展之路如何行穩致遠？本期節目專訪全國人大代表、遼寧大學校長、國際經濟學會會士余淼傑。
圖為全國人大代表、遼寧大學校長、國際經濟學會會士余淼傑 攝影/鄭亮
中國網：余校長您好！
余淼傑：白老師好！
中國網：國家統計局發佈的數據顯示，2024年國內生産總值超過了134.9萬億元，達到了5%的增長。這個增速也體現出我國經濟基礎穩、韌性強、長期向好的趨勢沒有改變。您認為我國經濟增長的主要驅動力是什麼？
余淼傑：我對中國經濟長期向好的判斷一以貫之。為什麼作出這個判斷？因為中國經濟有四大支柱。
第一大支柱是全産業鏈的比較優勢。相對於歐美國家出現的産業空心化，中國擁有41個大類、207個中類、666個小類的完整工業體系，同時還形成了産業集聚特徵，這得益於供給側改革的成效。
第二大支柱是國內需求優勢。隨著國內統一大市場不斷完善，我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從安全發展和吸引外資的長期視角看，始終是國際資本的重要投資目的地。這體現國內統一大市場的建設成效，構成第二大支柱。
第三大支柱是我國的人才儲備優勢。通過推進科技、教育、人才一體化發展，為經濟建設培養了大量人才。換言之，人才紅利的顯現特別明顯，有利於中國經濟的持續增長。
第四大支柱是我國獨特的體制機制優勢，特別是大國體制優勢，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保證各項政策縱向到底、橫向到邊。
這四大支柱是中國經濟獨有的優勢。相較于其他國家可能僅具備一兩個優勢領域，中國在全部四個維度形成系統支撐。這種四梁八柱的架構既是一個發展基礎，更是一個顯著優勢，這也是為什麼中國經濟能夠長期行穩致遠的原因。
中國網：展望2025年，您怎麼研判2025年我國經濟的運作態勢，有哪些行業或領域會比較突出？
余淼傑：我個人認為2025年中國經濟保持在5%左右的經濟增速是沒有問題的，應該説我們具有這樣的潛力。
兩個判斷，第一個判斷是我們剛才所講的基本面的長期比較優勢依然存在，並不會説到2025年就有所減弱，相反它會增強。第二我們也面臨了一些挑戰，但是應對挑戰，我們有更多的政策工具。
若要實現5%的經濟增速，我個人認為今年重點應該是通過積極的宏觀政策來發力，而積極的宏觀政策最主要的就是積極的財政政策以及相對寬鬆的貨幣政策。如果説從財政政策這個角度上來看的話，我們一般是保持3%的赤字財政，然後通過赤字財政作為經濟的發動機來發動經濟，那麼之前許多國家也都是採取3%這樣的一個赤字率，但是3%並不是一個永恒不變的指標，事實上我們也可以看到很多國家也都超過了3%。
因此我個人認為，今年如果要更加發力踩油門的話，不必基於3%，事實上可以考慮4%的赤字率，去年是4.06萬億人民幣，今年我覺得安排在5.6萬億左右，會是一個比較科學的一個指標，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就是説我們還要通過發行特別國債，或者説超長期的特別國債以及地方專項債，來給經濟再加把勁。積極的財政政策以外，需同步實施適度寬鬆的貨幣政策，具體包括：降息、降準及擴大公開市場操作，有更多活水拉動經濟，就是説讓更多的資金流入到池中去。通過積極的財政政策和寬鬆的貨幣政策這個兩方面用力，我認為2025年中經濟實現5%的經濟增速目標是沒有問題的。從支出法視角分析，經濟增長動力可分解為三大領域：消費、投資、外貿。
借此機會簡要闡述對今年外貿形勢的預判。儘管當前面臨國際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等不確定性，但我對2025年中國外貿總體水準比較有信心。數據顯示，2024年中國外貿總額預計約43萬億元，按5%增速測算（43萬億×5%=2.15萬億），至2025年末有望達到45萬億元規模，我覺得是沒有問題的。
為何能有此預期？首先得益於中國繼續堅持對外全面開放新格局。儘管部分國家實施貿易保護主義和高關稅政策，但中國産品對全球市場具有不可替代性。即便存在貿易轉移效應，對出口的實際影響仍在可控範圍。其次通過拓展新興市場等多元化舉措，構成實現45萬億元目標的重要支撐。
中國網：我們剛才説到了中國經濟的向好面一直是沒有改變的，那麼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説的，其實困難挑戰年年都有，我們從來都是在風雨洗禮中發展，在歷經考驗中壯大的。那麼您能不能給我們分析一下2025年經濟發展主要面臨著哪些困難和挑戰？
余淼傑：那麼正如總書記所講到的話，我們總的大環境是向好的，中國經濟經濟增長的韌性是長期的，但是我們也看到短期之內因為面臨的一些國際衝擊，可能也會有多方面的挑戰。一是經貿不確定性，一些國家採取貿易保護主義，這當然是一個不公平的或者是説不正確的政策，其他國家從它們本身的角度出發也會採取反制。
全球會不會出現貿易戰2.0的版本？中國外貿怎樣應對衝擊？要構建一個全面對外的開放新格局，也就是説目標能夠達到一個更大規模、更寬領域、更深層次的全面對外開放新格局。
另外一點我們也可以看到，因為推行貿易保護主義導致出現了供應鏈的斷裂，或者價值鏈分配不均的態勢。
第三點，我們未雨綢繆做好應對工作，早在第一次中美貿易戰的時候，我們就提出中國企業要出口目的地多元化，不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面。除瞄準歐美成熟市場以外，我們還應該出口到新興工業國家、南方國家等。
另外，從管理的角度講，我們應該更進一步推進供給側改革，培育新質生産力。改革開放除了對外開放，也要強調對內開放，對內的開放主要的一個內容就是構建國內統一大市場，消除地區之間的壁壘，這點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圖為全國人大代表、遼寧大學校長、國際經濟學會會士余淼傑 攝影/鄭亮
中國網：全國統一大市場是推動中國經濟高品質發展的一個重要戰略舉措，近年來我國也出臺了一系列相關的政策文件，特別是1月7號《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指引（試行）》已經對外公佈了，明確了一些具體的目標和要求，能不能請您給我們介紹一下目前全國統一大市場推行情況如何？特別是在破除市場壁壘，優化資源配置，還有推動區域協調發展方面都取得了哪些進展？
余淼傑：我們也可以看到構建國內統一大市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工作。客觀上來講，現在國內統一大市場的進展如火如荼，那麼像您剛才所講到的這幾個方面，其實都是取得了很好的進展。
具體來講，我認為國內統一大市場應該在三個方面發力。第一個方面，要形成一個國內統一的要素市場（資金、土地、人才、能源、運輸）。比如從人才的角度講，人才有沒有一個全國的人才統一大市場，我們的人才能不能實現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的現象？資金要統一大市場，民企國企貸款的時候能夠獲得一樣的利率、一樣的資金成本。當然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要素，就是數據統一大市場。除了基礎設施的工作以外，另外一點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要打造數字政府，政府的各個部門數據是共用的，只有數據共用，才能夠推進國內統一大市場進一步地完善。要素統一大市場的構建是一個起點，重點是産品和服務統一大市場的構建，目前已經基本上建好。
我認為，過去的一年國內統一大市場做的最出彩的是交易成本的下降，交易成本包括隱形交易成本和顯性交易成本，顯性交易成本比如物流成本，我們可以看到現在物流成本的下降的很快，物流也很暢通。在中國，網上買東西基本上都包郵，而在美國有很高的成本，甚至會達到産品的10%~20%左右。
去年最重要的一項成果是各個地方的政治生態在不斷地優化，營商環境在不斷地改善，做生意變得更容易了，大家也都敢到去外地投資了。遼寧省政府還專門出了一本小冊子叫做《辦事不用求人指南》，免費印發給老百姓，這就是改善營商環境的一個具體舉措。
中國網：民營經濟也是推動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力量，特別是在穩定增長、改善居民的生活，還有提高就業等等方面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2月17號，習近平總書記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強調，“新時代新征程民營經濟發展前景廣闊、大有可為，廣大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大顯身手正當其時。”，在您看來，我們應該如何更好地激發民營企業的創新動能，特別是推動民營企業在技術創新、綠色發展以及産業轉型上發揮更大的作用。
余淼傑：習近平總書記對民營經濟、民營企業非常關心，特別是在這次座談會上，總書記特別強調，對民營經濟、民營企業家的態度從來都沒有變過，而且是一以貫之。
兩個“毫不動搖”是我們對待不同類型企業的基本模式，一方面毫不動搖地做大做強國有企業，增強國有企業的創造力、控制力、影響力和競爭力。另外一方面毫不動搖地發展民營經濟，指導民營經濟發揮更大作用。
民營經濟事實上已經不僅僅是國民經濟有利補充，而是重要組成部分。體現在什麼地方？以前講“56789”，50%的GDP，60%的稅收，70%的創新，80%的就業，90%以上的市場主體。“56789”描述全國的平均現象，在某些地方比重會更高，所以説民營經濟對中國經濟的發展非常重要。
如何進一步發展民營經濟？第一點，樹立信心，信心比金子還貴。之前可能也有一些雜音，認為現在不重視民營經濟、民營企業，毫無疑問這是錯誤的。習近平總書記召開民營企業家座談會，就已經充分地説明瞭這一點。會議之後，整個市場的反應特別的正面，讓大家認為春風又來了，其實春風一直都在。
第二點，具體舉措。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市場準入方面，去年12月份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特別是三中全會都強調了市場準入。另一方面，我們希望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能夠享受相同的要素價格。
第三點，健康可行的退出機制。我們可以看到從三中全會、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到民營企業座談會都體現對民營經濟扶持的重視。
中國網：我們知道區域的開放合作也是推動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個重要引擎。遼寧省去年實際利用外資增速領跑東北地區，那麼在中俄“東北-遠東”合作深化的趨勢下，您作為東北振興智庫的專家，怎麼看遼寧在打造東北亞開放新樞紐方面的優勢，重點工作應該聚焦在哪些領域？
余淼傑：我來自遼寧大學，習近平總書記對東北全面振興，指明瞭方向，他指出東北全面振興最重要的兩點就是改革和開放。改革方面，最重要的就是構建國內統一大市場，融入到全國統一大市場中去。開放方面，東北的開放具有獨特作用。全國對外開放新格局的構建中，它具有獨特的優勢。
三大倡議，發展倡議、安全倡議和文明倡議，這裡面很重要的抓手就是“一帶一路”倡議在各個國家的推進，東北在推進“一帶一路”倡議中發揮著獨特作用。我一直認為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應該差異化發展，陸上絲綢之路的重點應該向東發展，海上絲綢之路的重點應該向北發展。原因是陸上絲綢之路向西有很多地緣政治的問題，在這樣大的背景下，鼓勵企業家到這些地方投資不現實，所以重點應該是向東跟加強跟俄羅斯，特別是遠東地區的經貿合作，這是第一點。
為什麼説海上絲綢之路應該向北發展？我們在2020年底加入了RCEP之後，下一個目標是要加入CPTP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在CPTPP中，日韓是我國兩個前期非常重要的貿易夥伴。我們從日韓進口中間品，經過裝配加工出口最終品到全球各地。
如果説路上絲綢之路向東，海上絲綢之路向北，整個結合點就在東北，因此東北的海陸大通道自然而然就成為一個國家戰略。
第二點，加快與俄羅斯的經貿合作。一方面從俄羅斯原料，包括石油天然氣，要下意識的把“經濟過道”變成“過道經濟”，運貨的過程中提高本地的經濟，這也是特別重要的一點。
另外，在構建遼寧自貿區方面，大有可為。從瀋陽的程度上來看，瀋陽的定位是東北亞國際化的中心城市，要對標首爾和東京，您可以看到國家對十幾個中心城市的定位，只有瀋陽是用東北亞國際化中心城市，體現了國家戰略向北開放的重要性。從整個大局角度看，遼寧大學是培養人才的，我們跟推進跟遠東聯邦大學的合作，爭取能夠得到教育部或者其他部委的支援，比如開設“2+2”的本科項目或者“1+1”的碩士項目，組織企業家先去了解遠東地區，了解海參崴，只有先了解之後才敢去投資。
遠東650萬平方公里只有700萬人左右，實際上有非常豐富資源優勢，有很好的戰略價值。國家推進向北開放的過程中，我們相信遼寧作為橋頭堡，一定能夠打造成為東北亞開放的先行樞紐地。
中國網：在推動我國經濟高品質發展的同時，其實我們國家也面臨著全球經濟復蘇不均衡所帶來的挑戰。眾所週知，中國在全球供應鏈當中是非常重要的一環，那麼我們應該如何保持自身在全球供應鏈當中的位置？特別是在2025年我們的一些優勢産業，比如説新能源、光伏，如何通過技術標準輸出來突破歐美的碳壁壘，實現全球價值鏈的重新佈局？
余淼傑：全産業鏈的比較優勢以及産業集聚的優勢是中國所獨有的優勢。在全球經濟碎片化的風險背景之下，怎麼樣保證我們的核心競爭力，有幾點特別重要。
首先，構建新質生産力，新興戰略性産業比如説AI、IT、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裝備、生物醫藥還有量子技術，我們要做好培育工作，這是最主要的。第一資本必須進企業，高風險的産業政府要搭建平臺，對底層的基礎設施加以支援。對於某一個項目到底能不能做，企業自己判斷，需要社會資本、公募資本進去做更多的研發。
其次，除了新興的戰略性産業，我們對傳統産業也要進行深度的轉型升級，通過數字化和智慧化兩個方面來提升競爭力。
再回到剛才的一個核心問題，現在面臨歐盟的碳關稅等衝擊我們怎麼做？我覺得最重要就是要定標準，融入到標準體系的構建之中。剛才講到我們要打造一個更大規模、更寬領域、更深層次的全面對外開放新格局，怎麼樣理解？更深層次就是要從要素型的開放向制度型的開放轉變，制度型的開放關鍵就是定標準。未來我們發力的重點就是通過工業體系話語權的提升來制定世界的標準。
中國網：非常感謝余校長的精彩解讀。
（本期人員：編導/佟靜；記者/白璐；攝像/王一辰 劉凱；攝影/鄭亮；主編/鄭海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