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當前，中國已初步控制了新冠肺炎疫情，但疫情卻在全球快速蔓延，一些國家不得不採取“封城”甚至“封國”的嚴厲措施。疫情等因素無疑已經給世界經濟的發展産生了重大影響，那麼2020年的世界經濟是否會走向大蕭條？是否又有新的機遇，機遇何在？3月20日，著名經濟學家陳文玲接受《中國訪談》專訪，對世界經濟形勢進行了分析。

3月20日，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總經濟師陳文玲接受中國網《中國訪談》專訪。

陳文玲：大家好！我是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總經濟師陳文玲，今天和大家一起分析一下當前的國際經濟形勢。

當前，國際經濟形勢非常嚴峻。正如英國文學家狄更斯所説，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我不能説最好的時代已經結束，但是最壞的時代已經向我們走來。世界經濟面臨著極其嚴峻的挑戰，主要有五個方面的嚴峻挑戰。

首先是這場新冠肺炎疫情急劇蔓延的挑戰。當然，這個挑戰的上半場是在中國，中國用了50多天的時間，取得了戰勝疫情的決定性的勝利。除了輸入性的病例，已經連續多天病例為零增長。那麼下半場，疫情正在全球蔓延，已經蔓延到了140多個國家，到目前為止已經確診的患者超過16萬人。下半場到底多長時間能夠控制住，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能夠取得抗擊疫情勝利，比如説50天，這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因為全球各個國家採取的辦法不同，執政理念不同，對人民生命的重視程度不同，國民素質不同，採取的治療路徑不同，所以它會導致疫情在不同的國家會有不同的治理的結果。所以，真不知道全球其他國家什麼時候能夠控制住疫情，而疫情的蔓延又是對世界經濟最大的影響和挑戰。

第二，全球金融市場現在是歷史上的至暗時刻。美國的股市3月9號、3月12號、3月16號、3月18號四次熔斷，道瓊斯指數從2019年最高點時的2.9萬多點，下降到第三次熔斷最低點時的19000多點，跌落了10000多點，跌幅30%以上。歐洲股市跌幅達到40%以上。美國股市3月9號第一次熔斷（的時候）世界上有11個國家同時熔斷；3月12號第二次熔斷，亞洲有7個國家同時熔斷。所以，全球股市哀鴻遍野。雖然美國採取了寬鬆的貨幣政策，注資7000億，向股市連續3天注資過萬億美元，並且把美國美元的利率降為零，也就是零利率。但是，對股市的刺激有限，短暫的上升之後美國可能還會面臨著第五次、第六次乃至多次的熔斷。與此同時，世界上其他的股市，除了個別國家股市總體還是平穩的，大部分國家的股市急劇動蕩。而且像美國原來作為避險基金投資地，很多人買美國國債，但美國國債短債和長債從去年開始就是倒挂，到現在仍然倒挂，3個月和30年期的，兩個月和10年期的，倒挂多次了。這是經濟蕭條的預兆。有40多個國家現在採取了零利率、負利率，有50多個國家跟隨美國採取了寬鬆的貨幣政策，向貨幣注水，新一輪的流動性氾濫馬上在全球就會形成一種潮。所以，金融市場迎來了它歷史上的至暗時刻，可以説是70年來最黯淡的時刻。

第三，全球經濟面臨著衰退的風險，甚至是大蕭條的風險。2016、2017年世界銀行、IMF、OECD三個國際組織同時預測2017年世界經濟會走出低迷，2020年世界經濟會恢復正常增長。但是2018年美國發動貿易戰之後，世界經濟就處在急劇的變動中，IMF五次調低了世界經濟的增長速度，從3.9調到3.7，3.5，3.3，3.2，3.0。去年經濟增速達到了2.9，今年OECD由於中美第一階段貿易協定的簽訂又調高了對世界經濟的預期，調到了3.3。今年的疫情撲面而來，金融市場四次熔斷，全球資本市場哀鴻遍野，今年世界經濟增速肯定會大幅度下滑。OECD3月2日做出的最新預測：2020年世界經濟增速會降到2.4%。如果疫情控制不住，向更多的國家和地區蔓延的話，世界經濟會下降到1.5%。3月2號那個時候世界上疫情的狀況遠不如現在嚴重，全球除了中國以外的病例還不到6萬例，現在已經16萬例（3月16日數據）。所以，1.5%肯定打不住，我想世界經濟最好的結果可能就是1.5%，大幅度下行，如果疫情能夠儘早控制住；第二種結果就是零增長或者負增長，如果各個國家不能採取有效措施，共同抗擊疫情，戰勝這場人類的災難的話，不排除世界進入類似1930年的大蕭條。

有很多經濟學家説，現在經濟有點像1930年世界陷入經濟大蕭條那時候的景況，但是我認為比那個時候還要嚴重。因為那個時候是美國和歐洲發生貿易戰，大幅度加徵關稅，美國向歐洲加徵60%以上的關稅，歐洲同樣制裁，導致的世界經濟蕭條，當然還有其他因素。但是現在美國除了向中國和其他國家加徵關稅，發起貿易戰，還有科技戰、金融戰，加上這次疫情，加上美國之前的流感，加上非洲的蝗蟲、澳大利亞的山火，這些天災人禍疊加在一起，我認為現在的形勢比1930年那時候還要嚴峻。如果全球不能採取同步抗擊疫情的做法，和同步的宏觀經濟政策協同，後果會更為嚴重。

第四，全球大宗商品價格大幅度下跌或者叫做暴跌，尤其是石油價格。3月7號歐佩克組織和俄羅斯關於減産協議的談判破裂之後，（沙特和俄羅斯）兩個國家都在減産，每天減産483萬桶。同時，美國在增加生産，填補了減産缺口，每天增産485萬桶。所以，現在的世界石油價格出現大幅度暴跌，最低的時候跌到了20美元/桶左右。這是近些年來最低的價格，上一輪最高價格是146美元接近147美元一桶，現在到了20美元左右。俄羅斯已經放出話來，還有15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如果石油跌到25美元/桶，它可以扛10年。當然，沙特的石油成本更低，比俄羅斯的成本還要低，所以沙特和俄羅斯儘管沒有達成協定，但是它們的目標是共同的，就是美國現在的石油天然氣的日産量已經超過沙特和俄羅斯，而且美國未來向中國施壓，要求中國進口的大宗商品裏面就有石油天然氣——頁巖氣頁巖油，所以未來能源市場是買方市場，（它們）是在爭奪市場份額，這場價格大戰，當然背後也有地緣政治和經濟的深層次原因，但是從本質上來説，能源市場總的發展趨勢是供大於求，未來的定價權、主導權逐漸從賣方向買方轉移。所以，它的供給側和需求側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現在這次石油大戰就是供給側大戰，爭奪未來的需求側。

第五，世界經濟面臨的第五個風險是産業鏈、供應鏈、服務鏈、價值鏈中斷的風險在急劇上升。中國的製造業産值在非典時期才佔到全球6.8%，現在佔到全球的30.9%，也就是説全球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製造業産值是中國創造的。所以，中國在全球産業鏈、供應鏈、服務鏈這些鏈條中的地位相當重要。1-2月份，因為中國疫情影響，美國一個企業聯合組織對300家接受調查的企業（進行調查），它的調查結果是：由於中國製造業的停工，39%的企業供應鏈中斷。可以看到中國的産業鏈和全球産業鏈特別是和美國産業鏈聯繫非常緊密。

根據聯合國貿發組織調查，中國貿易中的中間品佔全球貿易的20%。其實，中國貿易的中間品佔中國貿易總額的2/3。我去年參加了一個中日二軌對話，在對話中，日本有一位丸川教授，對中日貿易進行結構性分析。他認為中日貿易中中間品佔到貿易總額的89%。可以看到全球的産業佈局，産業鏈、供應鏈、服務鏈、價值鏈的聯繫非常緊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中國受到疫情影響，全球凡是在産業鏈上的企業，包括零部件、模組、産業鏈的一個部分都會受到影響，不管你是在美國、日本，還是南韓。美國受到影響，如果是停工停産，儘管中國在産業鏈上佔的比重很大，但中國因為缺少全産業鏈上的零部件或者是核心零部件，那麼也會停工停産。

所以，現在的全球産業格局已經變成全球化了，不是誰現在想切斷就能切斷的。因為這個風險在急劇上升，如果疫情不能控制住，産業鏈斷裂風險會驟然上升，比中國一二月份停工停産的損失要大得多。它不是全球産業鏈重構的問題，重構是來不及的。因為全球産業鏈、供應鏈、服務鏈要形成是一個長期的市場選擇的過程，是一個供給和需求相匹配的過程，是産業上下游的需求互相銜接的過程，所以有的是長達十幾年、幾十年才形成的産業鏈，不是哪個政客想讓産業鏈流到什麼地方就到什麼地方，它完全是市場供需關係、産業鏈的連結關係構成的這種新的企業之間的關係。這種關係實際上在一定程度上來説，一級供應商可以知道是誰，二級供應商也可以知道是誰，到三級、四級供應商乃至五級供應商，沒有一個全球産業上的企業能夠梳理得清楚。

在日本海嘯的時候，日本的一個世界500強企業想把全産業鏈搞清楚，它抽調了100多個高級管理幹部，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才梳理清楚三級和四級供應商。所以全球供應鏈、産業鏈是産業的連結關係，供應鏈是産業鏈的連結關係上的零部件和服務的相互供給的關係，是一個更加多維的關係；到服務鏈就是把産業鏈、供應鏈連結起來，通過它的這種智慧化的服務，或者是上下游的服務連結起來的過程，由此才能構成價值鏈。在這種情況下，全球産業鏈如果斷鏈的話，對全球整個製造業打擊非常大，全球製造業（遭受）的打擊會加速全球經濟的衰退。古特雷斯最近講，世界可能已經進入了衰退，而且由於製造業的産業鏈斷裂，可能會給全球的工人帶來3.4萬億美元工資收入的損失。

因此，當前的國際經濟形勢非常嚴峻，面臨著嚴峻的挑戰，但也不是沒有機遇。最大的機遇在於全球重新認識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係，在於全球重新認識世界是一個命運共同體，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價值鏈、供應鏈、服務鏈、産業鏈的連結關係是製造業生態的共同體。現在抗擊疫情能夠重新梳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使人和生態保持一個平衡關係。所以，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多維度的，它既包括經濟共同體，也包括命運共同體，也包括文化共同體，也包括人與自然生態的共同體。所以，面對著共同的挑戰，金融衰退是肯定的，有可能進入大蕭條，我認為現在的世界唯一的選擇是合作，是重新樹立全球命運共同、行動共同、政策共同，要共同抗擊人類面對的自然災害，還要解決現在有些國家存在的根深蒂固的“政治病毒”。這種“政治病毒”——歧視性的政策，還有把一個國家淩駕於全球利益之上，為一個國家的利益來剝削、剝奪其他國家的利益，這些問題如果不解決，世界性的難題這道檻就很難過去。

中國在世界是一個負責任的大國。中國率先以舉國之力戰勝疫情；中國現在在以百倍的努力推動復工復産，使中國的經濟能夠穩下來，這就是對世界的貢獻。

中國今年還要達到2020年的脫貧目標，使14億人沒有一個人（生活）在貧困之中，這也是對人類的巨大貢獻。所以，我認為世界包括美國必須重新認識中國，也要重新認識自己，要重新認識我們生活的這個星球，使人類生活的家園能夠戰勝災害，避免衰退，使我們能夠贏得更加美好的未來。謝謝！

（本期人員——責編：韓琳；後期：劉凱；主編：鄭海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