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告我的爸媽,下輩子再做他們的兒子”
被壓住的右腳持續地痛,讓茍科難以忍受,一度産生了還不如被壓死的想法。慢慢地,右腳麻木了,他才舒服了一些。
余震不時發生,每一次都讓茍科心驚肉跳。有兩次余震,讓他感到頭上的水泥板在下沉,留下的空間讓他無法側身,只能躺著。
課桌已被壓碎,他摸到了斷成一截一截的桌子腿,選了幾截長短合適的,來支撐頭上的水泥板。他知道這種支撐也許是徒勞的,但他不希望水泥板砸在自己身上。
害怕狹窄的空間裏空氣不流通,他用雙手向身體兩側去掏水泥碎塊,覺得這樣可以增加通風口,弄得手指和手臂被劃破了很多處。
時間一長,他口乾舌燥,非常想喝水。正好手邊有一張報紙,他把報紙捏成一團,鬆開褲子的皮帶,接了自己的尿,然後放到嘴裏吸報紙,總算喝了一點水。
黑暗中,有些同學開始喘氣,生命力逐漸衰退。
張明建是茍科最要好的同班同學,兩個人天天放學後打籃球。他喘著氣説:茍科,我快不行了,你活著出去以後,轉告我的爸媽,我這輩子做不成他們的兒子了,只好下輩子再做。
茍科流淚了,勸他堅持,不要放棄生的希望。張明建説:沒辦法呀,我的胸口被壓住了,呼吸很困難,嚴重缺氧。
從聲音來分析,茍科知道張明建被壓在自己頭頂的左側,他抓起一張報紙,朝張明建的方向扇風,希望增加那裏的氧氣。但張明建的喘氣聲越來越小,最後沒有了聲息。
同學一個個死去,茍科一次次流淚。只剩下4個人活著,他們相互提醒不要睡著,擔心一睡就永遠醒不過來。
經過好像十幾天時間的煎熬,茍科感到自己所躺的黑暗空間逐漸變亮了,他明白這是因為壓在上面的瓦礫逐漸被移走了。
終於,吊車把壓在上面的水泥板吊了起來。
就要得救了,茍科的心一陣狂跳。
突然,他嚇得心臟差點停止跳動,因為被吊起的水泥板上有長長的裂縫,看上去隨時可能斷裂,砸到他身上。
水泥板沒有斷裂,救援隊員把他從廢墟裏抬出來。他説的第一句話是:“我要喝水。”
“我要好好生活,好好讀書”
救援進入第三天。被救的學生中活下來的越來越少。茍興明夫婦心中的希望漸漸破滅了。唯一不變的信念是,即便是屍體,也要見到兒子的面容。
下午4時,救援隊再次發現了生命跡象。隊員們小心翼翼地搬掉瓦礫。一個男學生出現了,活的,而且姓“茍”。茍興明大叫著跑過去:“我的兒子!那是我的兒子!”負責警戒的士兵攔住了他,不讓他靠近。這個學生被迅速抬進救護車,然後飛速離開。茍興明不顧一切,攔住一輛車追了上去。
在醫院,茍興明終於看清楚了兒子的臉:是茍科。“我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他説。
這時候茍興明想起來必須感謝一個人:陳炎(音)。“我看著他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一直幹啊幹啊。最後也是他把我兒子抬出來的。沒有他,茍科不可能活著。”
茍興明抱著陳炎説:“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我給你磕三個響頭。”
德陽市第二人民醫院的醫生今天告訴記者,茍科入院時,右腳腫得很高,經過引流手術後,已經消腫,目前中間的三根腳指頭情況不妙,可能要被截掉。
這所醫院原本只有320個床位,截至今天中午12時,一共收治了793名地震傷員。茍科只能睡在走廊的加床上。過往的人們聽説他被壓埋了77小時後生還,紛紛感嘆:好一個幸運的孩子。
記者問他劫後余生的感受,他説:“救援聲一刻不停,給了我支撐下去的希望。我要好好生活,好好讀書。”
在醫院裏,不斷有陌生人來關心茍科。一個不知名的志願者每天給茍科送來雞湯、銀耳湯,還買來牙膏、牙刷等日用品。“茍科身上的內褲都是人家的,但是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就是不説。”茍興明的眼中閃著淚花。
現在,茍興明開始想未來的生活了:房子倒了,所有的傢具都毀了,往後怎麼過?這個一年只有6000元收入的農民,只剩下27塊錢的存款,重新蓋房子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不過,我們餓不著,家裏還有四畝地。另外,不是還有這麼多好人嗎?不是還有政府嗎?”如今他特想幹的一件事,是和兒子下一盤象棋,就像地震前一樣——儘管茍科讓他車馬炮,他也贏不了。
本報德陽5月17日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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