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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賴問題凸顯 陪伴農村孩子的不該只剩手機

來源: 光明日報 | 作者: 陳鵬 | 時間: 2018-10-08 | 責編: 劉昌

陪伴農村孩子的不該只剩手機

為防止兒女沉迷于手機遊戲,王宏建告別了打拼15年的城市,返回老家湖南農村。他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沒收孩子們的智慧手機。

王宏建對孩子們的抵觸情緒早有心理準備,但“收繳”過程還是要比想像的更加艱難,兩個孩子一直在質疑父親口中“沉迷手機荒廢學業”這一結論。“一直不準用,直至考入大學”,王宏建的這一句狠話,讓兒女頗為不滿。

中國網際網路絡資訊中心(CNNIC)發佈《中國青少年上網行為調查報告》顯示,2015年青少年網民規模達2.87億,其中農村青少年網民比例為27.6%。據估算,農村青少年網民近千萬。面對智慧手機,隔代監管的困境和鄉村教育的尷尬,讓農村青少年手機依賴問題凸顯。

有多少父母能夠捨棄支撐整個家庭生計的工作,返回農村老家看管孩子?難道只有沒收手機,把孩子與網際網路完全隔絕,才能解決問題?治理農村孩子沉迷手機,凈化農村教育環境,該從何處下手?

1.模糊虛擬與現實的邊界

今年,王宏建的女兒剛剛考入中學。她喜歡拿手機看短視頻,從做完作業直至睡覺前,手機一直不離手。以前,爺爺的嘮叨對她沒有多大作用。這一次,父親的歸來讓她倍感壓力。她所在的中學地處城鄉接合部,學校管理非常嚴格,明令禁止在校使用手機,開學沒多久就有兩個同學因為在課堂上玩手機而被老師當場沒收。

在當地,一名17歲農村少年沉迷手機直播軟體,以不吃不喝等方式威脅父母為其充值,短短兩個月,就花掉了兩萬多元。這讓王宏建下定決心將孩子與手機完全隔絕:“要是現在還不管,可就剎不住車了。”

沒收手機之後,“暫時有點成效”,兒女們與王宏建的交流多了起來,學習時間也明顯增加。但是要一直隔絕孩子與網路的接觸嗎?王建宏搖了搖頭,沒有給出答案。

“一刀切反對農村孩子使用智慧手機、接觸網際網路,既不合理,也不現實。”東北師範大學中國農村教育發展研究所特聘教授李濤表示,智慧手機是人們獲取資訊的有效渠道,借助移動網際網路,原本橫亙在農村與城市之間的“數字鴻溝”正在消弭,而網路遊戲對青少年有著天然的吸引力,一些優質的益智類遊戲也承擔著促進孩子社會化的正向功能。

李濤坦言,在一些手機遊戲的“攻勢”面前,農村孩子顯然難以抵擋,容易影響學習成績,長時間盯看手機螢幕,更會危害身體健康。沉迷手機遊戲,容易模糊虛擬與現實的邊界。虛擬世界中的暴力、色情等不良資訊是引發現實社會惡性事件的導火索。

2018年4月,教育部發出《關於做好預防中小學生沉迷網路教育引導工作的緊急通知》。通知指出,成癮性網路遊戲、邪惡動漫、不良小説、網際網路賭博等不斷出現,造成一些中小學生沉迷遊戲、行為失范、價值觀混亂等問題,嚴重影響了中小學生的學習進步和身心健康,甚至出現人身傷亡、違法犯罪等惡性事件。

2.對抗枯燥的日常生活

手機遊戲的吸引力,為何那麼大?

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少年兒童研究所曾對全國10個省區市6000多名學生及其所在的家庭進行過詳細調查,分析得出有四類青少年容易沉迷網路:缺乏溫情教育方式、缺乏社交能力、面對壓力缺乏應對能力、自我認同度比較低。

這一系列問題在留守兒童群體中長期存在。他們長時間面臨父母的情感缺失,孤獨感強烈,而網路遊戲無疑是他們實現快樂的便捷渠道。一款風靡當下的手機遊戲就能把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統統拉進遊戲的“朋友圈”、生活的交際圈。在鄉村一隅經常能夠看到三五成群、年齡相倣的少年圍在一起,捧著手機玩得盡興,更有一些旁觀者不時提供“場外指導”。

手機網路遊戲所表現出來的社會交際功能,在農村學生群體中更加突顯。在網路遊戲的世界裏,他們會進行“虛擬社交”,分享遊戲心得,扮演“成功者”,獲得難得的成就感,從而形成“圈子”。

李濤表示,手機遊戲是農村孩子能夠獲得的最便利、最廉價、成本最低的娛樂活動,他們借助手機遊戲來對抗枯燥的校園生活。

數據顯示,留守兒童的遊戲時間明顯高於非留守兒童:“每天玩4~5小時”佔比分別是18.8%和8.8%,“每天玩6小時以上”佔比分別是18.8%和8.2%。

雖然遊戲公司會推出防止遊戲沉迷的“三板斧”——限制登錄時間、父母一鍵禁玩、加強實名認證等措施,但這些措施在農村地區難以發揮真正的作用。在外務工的年輕父母很難監督子女的遊戲時間,一些農村孩子也會通過他人身份資訊註冊遊戲賬號。

李濤並不寄希望於遊戲商家能夠進行“自我革命”,他説:“網路遊戲廠商都以營利為目的,他們通過研發升級,不斷強化遊戲所帶來的快感和刺激性,以提高吸引力,而讓他們設置防沉迷手段,本身就是一個悖論。技術手段只能治標,不能治本,一味將青少年沉迷遊戲的責任歸咎於廠商,也失之偏頗,這種現象是家庭和社會問題共同造成的。”

3.疏堵結合,豐富日常活動

“週一到週五不能使用手機,週六、日使用手機時間不能超過1小時。”這是江西省鄱陽縣高家嶺鎮大塘小學校長何洪華給學生定下的規矩。

有一次,何洪華在家長微信群裏發佈通知,卻發現有一位家長回資訊的口吻不對,在他一再追問下,才發現這位“家長”原來就是五年級學生唐建(化名)。唐建的父母在外務工,平時爺爺奶奶根本管不了,暑假時手機一玩就是一整天,老人束手無策。大塘小學一共有204個學生,一半以上是像唐建這樣的留守兒童。

沒有農活、不干家務,農村孩子常常難以找到可以交流玩耍的對象,也無法像城市孩子那樣可以去圖書館、體育場、博物館等,原本常見的釣魚、游泳等活動也不見蹤影。

上饒師範學院的大學生鄺小敏,曾在當地支教了一個學期。她發現,很多學生放學都不願意回家,而成群結隊地待在學校附近的空地上,蹲在一塊玩手機。對這一情況,“和留守兒童其他問題一樣,苦口婆心説教的作用幾乎為零”。

後來,在放學後,鄺小敏就同幾名支教大學生組織學生進行文體活動,打籃球、學唱歌,活動開展沒幾天就有很多孩子主動參與進來。“這樣現實的交流,同樣可以帶來快樂,還壓縮了他們使用手機的時間。”鄺小敏説。

李濤表示,提高日常生活的豐富性,尋找社會活動來替代手機的交互性,可以在現實交流中幫助農村孩子找回屬於自己的快樂。

“現在國家對鄉村教育支援很大,硬體設施、校舍宿捨得投入很大,保障農村學生有學上之後,更要為其成長創造良好的環境,確保其讀好書。”作為一校之長的何洪華一再強調,這些年我們關注農村留守兒童的上學問題、安全問題,但忽略了孩子們的精神與文化的需求,家長、教師和學校應該形成合力,絕不能放任手機遊戲擠佔農村孩子的成長空間。

(本報記者 陳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