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沃汽車台州工廠智慧化自動焊接生産線。圖片由路橋區委宣傳部提供
民營經濟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生力軍，是高品質發展的重要基礎，是推動我國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第二個百年奮鬥目標的重要力量。日前發佈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意見》提出，“加快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一流營商環境”“優化民營經濟發展環境”“全面構建親清政商關係”，促進民營經濟做大做優做強。
日前，記者來到浙江省台州市路橋區，看這個常住人口63萬，卻有超過10萬家市場主體的小城，如何通過規範政府部門自由裁量權，主動作為、靠前服務，把構建親清政商關係落到實處，依法依規為民營企業解難題、辦實事。
向“不能辦”説不
説起民營經濟，路橋在宋朝時便有“無街不市、無巷不販、無戶不商”之説。改革開放後，路橋也是以商貿起家，成為我國民營經濟重要先發地。全國第一家民營造車企業、全國第一家民營金融機構、浙江首家小商品批發市場、浙江第一家自然人發起的上市公司都是在這裡誕生。企業多了、發展久了，企業家們也就想出與政府所謂的“相處之道”——
“辦不辦，快辦還是慢辦；罰不罰，多罰還是少罰，這裡有‘門道’。”
“無論多小的事，找領導就對了。只要領導關心，事就辦得快。”
“有的幹部廉潔有餘、擔當不足。怕出事、怕擔責，什麼事都不幹。這種找了也沒用。”
…………
“幹部在廉政上出問題、企業辦事習慣找關係，最核心的點在於政府辦事人員的‘自由裁量權’上，規範好政府‘自由裁量權’，也就抓住了優化路橋營商環境的‘牛鼻子’。”當地黨委主要負責人對記者説。這也是路橋啟動改革的初衷。
7月18日，記者來到路橋區行政服務中心，“路路通親情線上”大螢幕上實時顯示著累計上報問題數、已辦結問題數、提級辦理問題數等。打開問題調度臺，每一個問題的辦理進度、經辦人員、反饋資訊等，都清晰可見。
該中心主任鐘巍告訴記者，路橋的改革就是從這個系統開始的。將企業訴求及其辦理過程全程數字化、透明化和規範化，為的是減少企業與政府工作人員的私下接觸。
但改革效果並沒有立竿見影。2022年，企業在該系統提交1945件訴求，竟有1087件都被回復“不能辦”。回復內容籠統、敷衍，而滿意度卻是100%。
“不提供不受理的理由、不按程式明確答覆，企業還得去‘找領導、找關係’，又有多少‘不能辦’是通過這種方式變成‘可以辦’的？”想到此，路橋區繼續刀刃向內，對經辦者説“不能辦”的1087件企業訴求，不論大小，全部啟動“二次交辦”。同時升級交辦流程，首問負責人要填寫説“不”的理由，科室負責人、分管領導和部門負責人逐級簽字確認。
壹引其綱，萬目皆張。新的流程下，1087件“不能辦”的訴求重新交辦後，1085件被順利完成。
連部門“一把手”都説“不能辦”的事，這就結束了嗎？——等待“不能辦”的，還有“説‘不’評議”這一關。
6月1日,台州路橋潤達汽配有限公司反映“零地技改定位偏差”導致項目無法驗收辦證,被回復“不能辦”。6月25日，由路橋區人大組織的評議團對此進行評議，兩個小時面對面問答，流程細節被一一“拎出來”現場解剖。最終，評議團認為“定位偏差”過錯不在企業，經辦部門負責人也當場表示想辦法予以辦理。
經過不斷磨合與總結，路橋區形成了由1個親清新型政商關係指數、1個數字化重大應用成果即“路路通親清線上”平臺，搭建政企溝通路徑、服務橋梁的“八大助企服務機制”，政企交往違紀違法行為“七必查”組成的一整套體制機制，並給它起了一個言簡意賅的名字：“1187”體系。
“‘1187’，諧音不就是‘一心一意幫企’嘛。”參與改革的工作人員們紛紛説。
助企惠企各顯神通
一邊是機器隆隆的廠房，一邊是熱火朝天的工地。7月18日，記者來到浙江精力軸承科技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蔡盼告訴記者，這片工地得以開工，多虧了政府助力，解了企業燃眉之急。
今年1月份，精力軸承一期工程完工投産，可因為結構升級和市場變化，建設二期工程的資金鏈出現問題。精力軸承購買的是一塊工業“標準地”，根據合同約定，全部完工才能辦理不動産權證，所以也無法抵押融資。沒錢，二期建設就只能擱置。為了讓與之有共性問題的企業更快捷地盤活資産，路橋區專門進行了政策優化改革，幫助精力軸承辦理臨時不動産權證，順利融資啟動了二期建設。
“1187”體系的推廣和完善，在路橋一石激起千層浪，激活了各部門、各鄉鎮優化營商環境、幹事創業的激情。他們調整機制、優化政策，競相比拼著助企惠企的廣度、速度和力度。
在蓬街鎮，通過設置機關助企員、企業聯絡員和村社助跑員，讓機關幹部與企業一對一結對子，同時按照産業配備“百曉長”“百曉小分隊”，在項目招商、企業開辦、創新孵化、人才引育等方面對接企業需求，不斷跑出助企加速度。
肯得機電股份有限公司廠區附近排水管淤積，“下大雨時廠區院裏積水能有20釐米高”，厘不清哪個部門負責，鎮裏就先墊資，雨季之前修理完畢。
全順電驅動科技有限公司想擴大産能，上報第二天就找到了合適的用地；變壓器燒壞了，2小時15分鐘換上新變壓器，“一點也沒耽誤趕工進度”。
榮鵬氣動工具有限公司是一家老企業，因上市需要對公司歷史沿革及財稅等相關事項進行明確。“很多資料都得請區裏各部門出證明、蓋章，誰知道多久能辦完，可沒想到交給助企員，兩星期就辦下來了。”董事長阮送良説：“我們都沒自己出面跑，跟助企員一説，就像點了個外賣一樣，太方便了。”
在司法領域，善意執行也讓很多瀕臨破産的企業“起死回生”。“有些金融糾紛案件，若‘違約即起訴’，可能讓陷入短期資金週轉困難的企業直接猝死。”路橋區人民法院黨組成員、執行局局長夏俏驊介紹，路橋法院創新“和合金融”糾紛多元治理模式，在充分保障債權人權益的前提下，只限制産權轉移、不限制財産使用，讓企業現金不斷流、生産不停止、融資功能不消失，通過“喘口氣、回回血”，幫他們渡過難關。“2022年化解的412件金融糾紛中，僅有10件強制執行，換言之，402家企業實現了經濟再生。給企業一個‘續命’的機會，同時續的也是背後無數個打工家庭的生計。”夏俏驊説。
當地黨委負責人對記者説，“1187”平臺還在不斷完善中，新機制正層出不窮：包容審慎柔性執法、施工許可容缺辦理、高頻行業企業“準入即準營”……開工申請材料由24件減少到7件，審批從15個工作日壓縮至1個工作日，台州市日泉食品有限公司農副食品加工項目甚至享受到了“被政府催著辦”的極速服務。
“1187”效果怎麼樣，數據也在不斷更新——截至目前，“1187”體系已解決企業線上訴求2425個，平均辦結時間從剛上線時的12.84天縮短至2.76天，滿意率達99.91%，結合企業的高頻次需求和共性問題，共出臺各類新政25個。今年以來，截至5月，路橋製造業投資增長52%，外貿出口增長34.3%，新增各類市場主體8795家，有57家企業表達了“回歸”意向，山東裕航新能源汽車零部件等重大項目落戶路橋。
從“找人辦事”，到“人追事辦”
“審批流程再優化”“就業惠企政策解讀”“發展黨員流程導圖”……記者來到蓬街鎮便民服務中心時，一場培訓沙龍剛剛結束，參加沙龍的90余名機關助企員、企業聯絡員、村社助跑員和村居書記已經離開，大螢幕上還顯示著沙龍的各個主題。像這樣的活動，蓬街鎮已經舉辦52次，累計2400多人次參加培訓。
“1187”體系的運作，不僅改變著路橋的營商環境，豐富著企業的獲得感、幸福感，也在不斷改變著當地幹部的面貌。
蓬街鎮黨委副書記林杉告訴記者：“在基層，經濟發展是硬道理，一些負責宣傳、組織、紀檢工作的人員，如果不知道經濟運作是怎麼回事、企業發展有何門道，那就是‘瘸腿’幹部，承擔助企員等工作，通過培訓、日常聯絡等，從頭到尾了解企業運作、貫通本地工業産業鏈，有助於幹部綜合成長。”
為了讓幹部放開手腳，路橋還建立了專項容錯免責機制和專項幹部考察機制，給幹部減壓、讓幹部敢為，同時對表現突出的幹部在提拔使用、職級提升、評優評先等方面優先考慮。據路橋區組織部幹部科科長陶高培介紹，2022年以來，圍繞經濟穩定提質等中心工作開展專項考察4次，其中43人因表現突出被提拔或轉任重要崗位，53人職級晉陞。與此同時，對營商環境專項考察評價一般的幹部，適崗安置6人、待崗安置5人，轉崗安置12人。
記者在採訪中發現，在路橋區一些政府辦事人員的潛意識裏，其實早已不再局限于“該不該辦”的價值判斷和“可不可以辦”的技術性考量，而是直面企業提出的合理訴求，想方設法考慮“怎麼辦”。
5月9日，台州市路橋區江南內燃機配件廠因城區主路改造，大貨車無法進出廠區提交了“希望恢復原來道口”的訴求。區建設局經實地踏勘測試、評議團經綜合評議後，均作出“不恢復”的決定，但評議結果同時也指出，“改造後確實給道路沿線企業帶來不便，建議相關部門做好廠區道路配套優化文章”。經回訪，該企業負責人表示：我們充分理解部門的難處，也明白了政府是在盡力為我們辦事。
“即使因法律、政策等無法突破，我們也做好解釋工作。”路橋區財政局局長陳益民感受到，“1187”體系激發了幹部想方設法為企業解決難題的內生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