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養老變“享老”——全國政協“加快推進社會適老化改造”民主監督調研綜述

家家有老人，人人都會老。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65歲及以上人口達1.9億人。我國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如何養老是無可回避的大問題。

近年來，我國形成“9073”養老模式——即90%左右的老年人居家養老，7%左右的老年人依託社區支援養老，3%的老年人入住機構養老。也就是説，我國老年人大多數是居家和社區養老。然而，隨著老人身體機能的退化，熟悉的環境也會出現這樣那樣的“不方便”——家中沒有呼叫、報警設施，衛生間缺少扶手、光線昏暗，老舊樓房沒電梯……這些都可能給老人們帶來不便與安全隱患。

基於以上情況，“適老化改造”應運而生。

2020年7月，民政部、國家發改委等9部門聯合印發《關於加快實施老年人居家適老化改造工程的指導意見》，推動各地改善老年人居家生活照護條件，提升居家養老服務品質。在國家政策的大力推動下，各地黨委和政府也做出了有益探索。但是，由於相關工作還處在發展的起步階段，尚未形成系統完善的工作方法，在服務實踐當中仍存在諸多問題，難以實現預期效果。居家和社區適老化改造是我國養老服務體系當中的重要一環。未來，居家和社區適老化改造還需要在哪些方面重點著力？

9月13日至16日、18日至21日，全國政協副主席汪永清率“加快推進社會適老化改造”民主監督調研組分別在湖南、浙江調研，以期形成系統高效推進適老化改造工作的合力，圍繞落實“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的目標任務，協助黨委和政府解決問題、改進工作，以適老化改造的紮實有效推動養老服務體系建設。

細化標準 拓寬資金來源 讓居家養老更有溫度

衛生間的蹲廁換成了馬桶，兩旁還加上了安全扶手，洗澡間增加了折疊浴凳，不用再擔心衝涼時摔跤……前幾天，家住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區紅梅社區的祝奶奶家裏衛生間剛剛進行了適老化改造。

“方便多了，原先總是提心吊膽怕摔著，現在放心了。”祝奶奶指著房間添置的設施給調研組看，語氣裏滿是欣慰。

讓祝奶奶安心的，是浙江省實施的適老化改造工程，而祝奶奶家僅是上城區400多戶完成適老化改造家庭中的一戶。

據了解，作為全國較早部署開展適老化改造的省份，浙江省將居家適老化改造作為養老服務工作的重要內容，聚焦老年人安全、健康等功能性需求，圍繞“如廁洗澡安全，室內行走便利，居家環境改善，智慧監測跟進，輔助器具適配”五方面功能，提升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和居家生活品質。

浙江省副省長王文序表示，從2020年開始，浙江省政府連續三年將居家和社區適老化改造列入為民辦實事項目，併發布了《浙江省居住社區適老化改造技術指南》，指導老舊小區開展居家和社區適老化改造的設計、施工和驗收等工作。截至目前，全省已累計完成40478戶居家適老化改造。

推進既有住宅加裝電梯是補齊城市適老化設施短板的有效手段。為推動老舊小區加裝電梯，湖南省湘潭市先後制定出臺了《市城區既有住宅加裝電梯管理辦法》和《市城區既有住宅加裝電梯實施細則》等政策性文件，每台給予8萬元的補助。

“加裝電梯是湖南規模最大的適老化改造項目。”湖南省民政廳相關負責人表示，近年來，湖南省確立了“政府主導、部門配合、街道（社區）落實、業主主體”的工作原則，積極開展既有住宅加裝電梯三年行動。目前，湖南省大部分市州均出臺了相關獎補激勵政策，並初步形成建設運作維護一體化的常態長效機制。

儘管湖南省和浙江省在居家和社區適老化改造中做了大量工作，不過，調研組發現，雖然居家和社區適老化設施有一部分已包含在無障礙設施的範圍內，但我國的適老化改造仍處於起步階段，實踐過程中仍然需要較為細化的標準與規範。此外，由於適老化改造行業入門條件門檻不高，眾多企業跨界入局。同時，在國家層面還缺失國家標準以及行業標準，很多企業只能依靠自己的企業標準來推動適老化改造，從而造成了“一企一標，一地一策”的現象，也造成了很多適老化改造的産品和服務品質參差不齊。目前居家和社區適老化改造過程中還存在軟硬體設施不足、覆蓋力不夠、資金來源分散、産業化推進緩慢、尚未建立統一市場以及社會認識不足等問題。

全國政協委員、民政部原副部長、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駐全國政協機關紀檢監察組原組長戴均良建議，針對社區公共空間適老化改造、家庭戶內設施適老化改造以及相關産品的適老化性能等制定相應的標準，使改造工作規範化、標準化和系統化。

“適老化改造工作要達標，不僅是數量達標，更要品質達標。”全國政協社法委駐會副主任呂忠梅認為，適老化改造專業化程度高，施工得有明確統一規範標準。然而，目前一些地方要麼沒標準，要麼採用行業或地方推薦性標準，始終沒形成全國統一的改造基準。她建議，建立健全適老化改造的標準體系，制定適老化改造的産品品質安全標準，制定適老化服務標準。

全國政協社法委副主任，全國社會保障基金理事會原黨組書記、副理事長王爾乘表示，從整體看，我國適老化改造的機制尚待完善；適老化改造的資金來源、主體責任、服務流程及監管機制等還缺少具體實施細則，致使一些改造項目難以很好落實。因此，他建議，儘快建立政府、企業、家庭有效協同創新機制，系統研究完善適老化改造的法律制度和配套政策機制，建立健全適老化改造監管體系，明確各主管部門的責任和協作關係。

解決養老問題是政府與社會共同的責任。在全國政協委員、最高人民法院原副院長姜偉看來，適老化改造涉及面廣，資金需求量大，應加快建立社會籌資為主、財政資助為輔、多方出資的資金籌措機制。政府不僅要為居家和社區適老化改造提供必要的資金支援，更要通過優惠政策吸引社會資本參與適老化改造。同時，社區也要加強與企業合作，為企業在社區的經營提供優惠，或者把社區養老服務項目外包給企業或社會組織，所收取費用列入社區養老服務經費。

全方位建設人才隊伍 提升綜合服務水準

現在，家住浙江省寧波市鄞州區的王奶奶再也不用擔心在家時常摔倒，經過居家適老化改造，她的家亮堂了許多，施工人員不僅改造了廚房、衛生間和臥室，還配備了紅外感應、小夜燈、報警器等高科技設備。看著原本雜亂無章的家變得整潔、通透又安全，王奶奶喜上眉梢，説道：“他們把能想到的設施都幫我們想到了，真是太貼心了。”

“這些改造內容，都是根據王奶奶的需求定制的。”負責此次改造工作的浙江省寧波銀巢老年産業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李靖慧説：“無評估不改造，居家適老化改造必須是個性化和私人定制的。”

從事養老産業和適老化改造項目多年的李靖慧表示，適老化改造不同於普通的家庭裝修，它提倡的是“小改動大便利”，通過評估每個老年人的真實需求來定制方案。不同於費用高昂的裝修裝潢，通常一次基礎的改造三四千元就能完成，而更簡單的小改造，可能只需要幾百元。適老化改造必須由專業評估人員逐戶到老年人家中進行老年人能力和生活環境需求評估，然後制訂專業化、個性化的適老化適配方案並實施改造。

“一千個老年人家庭，就需要一千個適老化改造方案。”在湖南湘潭市銀海倆寶貝養老服務中心從事適老化改造的90後設計師羅迎豐同樣也表示，居家適老化改造前，應切實了解老年人的居住需求，根據老年人身體機能、生活習慣和文化背景來定制方案，而不是追求舒適和豪華，以“通用設計”敷衍了事。

為獨居的馮叔叔打造無障礙浴室，根據曹婆婆的生活習慣定制美觀、牢固的扶手，設計出各類適老化桌椅等産品……這些年，羅迎豐成了身邊老年人的好朋友。他認為，專業的適老化改造要由專業團隊完成。“適老化改造並不是簡單地‘搞裝修’，一方面，我們需要設身處地去考慮老人的處境，知曉他們的需求，另一方面，只有知情後我們才能優化自身的結構流程，去改善服務並擴大服務涵蓋面。居家和社區適老化改造旨在讓老年人享受更加安全、便捷和舒適的居家養老生活，硬體適老化改造固然關鍵，適老化服務能力的提升也同樣不容忽視。

“舒服，好！”近日，家住寧波海曙區西門街道的楊奶奶在廣安養怡院護理員的幫助下，舒舒服服地洗了一次澡。這是海曙區探索居家養老新模式，鼓勵養老院延伸服務，專業護理員入戶，為老人提供專業服務。

調研組在浙江省寧波市廣安養怡院調研居家養老服務中心

“居家適老化改造涉及數以百萬計的老年人家庭，必須形成與服務對象規模相匹配的服務能力。”在廣安養怡院院長劉建麗看來，環境改造能夠發揮的作用較為有限，必要時還需通過引入居家養老服務，與環境改造形成合力，共同發揮對老年人居家生活的支援作用。

據悉，廣安養怡院面向轄區內老人推出了生活照料類、醫療健康類、教育培訓類、文化娛樂類等25項服務，服務推出後，受到了不少失能、半失能老人及家屬的歡迎。

“當然，我們會收取一定的費用，但比市場價要低。”家住海曙區望春街道76歲的周阿姨，身體較為硬朗，她選擇了生活照料類服務，發現到府的護理員專業且貼心，就連睡姿，護理員都會指點、關照。

“護理工作，就是要走心，真正把老人的需求看到眼裏，做好引導和服務。”劉建麗坦言，近兩年，隨著養老機構、護理機構數量增多，有專業素養的護理人員數量嚴重不足，具有養老護理專業知識的管理人才更是匱乏。

居家養老是以家庭為核心、以社區為依託，為居住在家的老年人提供社會化養老服務。調研組表示，從家庭適老環境營造的整體概念出發，居家適老化改造既要有硬性物理環境的改造服務，還要有軟性養老服務的支撐。只有“軟硬結合”，才能構建適宜的居家適老環境和完整的養老服務體系。

“要做好適老化改造工作，必不可少的是專業隊伍和行業標準。”全國政協委員、交通運輸部原安全總監成平認為，居家適老化改造是一套系統的科學體系，但目前行業標準、職業規範、專業人才培養都不成熟，成為適老化改造市場發展的掣肘因素。因此，要多管齊下，建立相應的專業人才培養體系，通過職業教育、專項培訓和項目實踐等方式，培養相關專業知識技能的從業人員，並建立從業人員職業資格和服務機構行業資質的認證體系，提升行業服務水準。

全國政協社法委副主任、民政部原部長黃樹賢建議，加大養老護理人員隊伍的培養和培訓，建立完善養老護理員職業技能等級認定制度，為護理服務向家庭延伸提供人員支撐。提高養老從業人員收入，建立完善養老服務褒揚機制，吸引更多人才從事養老護理行業。促進養老護理服務行業發展，對於一些專業技術崗位，通過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給予適當補貼。

“居家養老和社區養老都屬於輕資産之路，但是人工成本也不容小視。”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獅子聯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費薇表示，照顧老人需要大量的人力，但是人們願意進入這個行業是需要動力的。因此，政府和養老機構、各級院校及社會各層面應從資金支援到政策完善，從待遇提高到地位保證，從制定標準到職業培訓,從健全體系到志願服務，全方位、多角度共同建設養老服務人才隊伍，實現人才隊伍的專業化和職業化。

擴大宣傳提升服務 合力推進産業發展

“這個鞋子感覺挺輕巧的，我能不能試試？”

“您稍等，我去拿您穿的尺碼。”

在杭州廣宇安諾智慧養老展廳，全國政協委員、民盟浙江省委會副主委許亞南拿著一雙鞋頭微微翹起的老年健步鞋問銷售員。

展廳內，一處標示為“助行類”的展示櫃中，各種款式的鞋子時尚新潮，還有助潔類、護具類、進食類、醫療類、益智類、智慧類等國産及進口養老輔具共計上千種，涵蓋老年人的衣食住行等各方面。

“我們展示中心不僅銷售養老輔具，還提供適老化改造一站式服務。”廣宇安諾實業有限公司總經理肖艷彥對調研組説。近年來，隨著銀發經濟的崛起和政策層面引導的加強，養老産業得到各行業的廣泛關注與介入。其中，養老輔具的概念越來越受關注。

不過，她也坦承，目前國內的適老化市場規模還沒有做起來，還處於模倣階段。

“全球老年用品有6萬多種，日本有4萬多種，而我國僅有2000多種，産品較為單一。”湖南嶽陽市國泰陽光老年服務有限責任公司相關負責人也表示，目前市場上老年産品設施種類眾多，但真正為老年人開發的産品卻鳳毛麟角，産品精細度及貼心度不足，個性化定制的産品價格又超出老百姓消費能力接受範圍。

“我國老年用品産業雖然已經初具規模，但整個適老化市場存在的問題還比較多。”調研座談會上，廣宇集團董事長王軼磊表示，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的老年用品産業發展仍較為滯後，一是社會上對居家適老化改造的認識和理解還普遍不足，二是從事養老企業的服務意識也普遍不足，服務不能走進家庭。由此帶來了行業識別度不足、老百姓不買賬、政策支援落地難等一系列問題。

全國政協社法委副主任、浙江省政協原主席喬傳秀認為，客觀地説，目前社會各方面對適老化改造的重要性、緊迫性和任務要求、扶持政策及相關責任等，認知度還是短板。應當重視採取多樣、務實、有用的方式方法，加大宣傳引導力度，促進增強全社會的共識和推進的主動性、自覺性。社會對居家適老化改造重要性與必要性的認知不足，是阻礙行業發展的瓶頸問題。

全國政協委員、中共中央黨校原副校長黃浩濤建議，處理好政府、社會和市場三者之間的關係，建立居家適老化改造服務從業人員和服務機構的準入標準和退出機制，制定行業統一的定價機制和收費標準，充分發揮政府部門、行業協會、服務機構和老年人家庭對居家適老化改造市場的監督作用，及時發現並處理可能擾亂市場秩序的情況。

“除了政策的推動，‘適老服務’的提升確實可以吸引老年消費者並增加老年用戶黏性。”全國政協委員、上海市政協原黨組副書記姜平表示，各部門各類市場主體應主動創新，出新招、亮實招，推出更多優質適老化服務，讓老年人享受到更貼心優質的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