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政協“充分發揮職業教育在鄉村振興中的作用”調研綜述

文/圖 本報記者 包松婭

■編者按：

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是黨中央作出的重大決策部署。我國要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必須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引領鄉村發展，人才是第一資源和重要支撐，要以職業教育賦能鄉村振興，培養更多更好的技術技能人才。6月中旬，全國政協副主席辜勝阻率全國政協農業和農村委員會調研組圍繞“充分發揮職業教育在鄉村振興中的作用”主題，赴黑龍江開展專題調研，隨後與四川省有關部門召開相關主題的遠端調研座談會，通過線上互動交流、線下實地調研相結合的方式，深入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作好職業教育工作的重要指示精神，聚焦鄉村振興過程中職業教育面臨的“招不來、留不住、下不去、用不好”等現實問題，共同為推動職業教育賦能鄉村振興獻計出力。此次調研也是為9月即將召開的全國政協雙週協商座談會做準備。

誰來振興鄉村？

鄉村全面振興，農民是主體，人才是關鍵。

據統計，職業院校70%以上的學生來自農村，“職教一人，就業一人，脫貧一家”曾經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見效最快的方式。職業教育既注重“富口袋”的技術技能培養，又注重“富腦袋”的觀念轉變、思維優化，能夠打造全領域覆蓋、多層次兼備、結構合理的鄉村人才隊伍，理應在擔當與服務鄉村振興方面大有可為。

7月6日晚，哈爾濱職業技術學院實訓車間裏燈火通明，報名參加全國技能大賽的學生們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中。調研組一行的到來，給這些身著藍色工服的年輕人帶來片刻休息時間，“今年多大了？”“學的什麼技術？參加的什麼比賽？”“畢業之後好找工作嗎？”“工資待遇跟本科生比有什麼差別嗎？”

……面對著這些略顯稚嫩的面龐，委員們有一連串的問題想問，孩子們雖然靦腆，卻誠懇地一一作答，“工作不難找，如果技術好的話可能比本科生還掙得多些。”

儘管如此，此次調研無論線上下的黑龍江，還是線上上的四川，委員們問得最多的，還是職教生升本的問題，因為這也是當前社會普遍關注度較高的一個問題。

做過8年教育局長，又做了8年眉山職業技術學院院長的徐井萬告訴調研組，據學校統計數據，職校生絕大部分都有升本的願望，但最後大概有20%左右能實現。

嚴吉明所在的成都農業科技職業學院是四川省人民政府批准籌建的第一所職業學校。他的判斷與徐井萬基本一致，職校生升本的人數大概在10%-20%。而另一個數據是，涉農專業的職校生最後就業在農業一線的比例為30%左右。“鄉村振興最急需的人才支撐同樣在農業農村的最後一公里，但整個‘三農’在全社會的認可度和地位仍偏弱勢，農業的工作環境和待遇亟待提高，再加上職業教育本身給人的感覺也是‘低人一等’，高品質學生不願意讀職業學校，更不願意主動選擇涉農專業。”

四川是農業大省也是職業教育大省，涉農職業教育在四川的現狀頗具代表性。

“從全國範圍看，我國涉農中高職在校生佔比僅在2%左右，並且在20年間一路走低。”全國政協委員，廣東技術師範大學副校長許玲總結道。

其實並不難理解，隨著城鎮化進程的加快，越來越多的農村勞動力尤其是年輕人走出鄉村，走進城市，加入建設和服務城市的大軍。他們在這股洪流中歷練學習，也為家人和家鄉帶來新的變化。如今鄉村振興需要的是更加專業和多元的農業農村建設人才，如何鼓勵和引導農業人才去接受專業的、有針對性的職業學習，成為職業教育需要著重解決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導向問題。”四川省農業農村廳副廳長伍修強認為，農業的職業教育體系還是比較弱的，整個社會對涉農學校和專業的重視程度不高，就算是農業高校在部分涉農專業課程的設置上也是逐步退化消減的。

互動交流中，委員們了解到，四川省早在2009年就在涉藏地區啟動實施“9+3”免費教育計劃，即組織初中畢業生和未升學的高中畢業生到內地優質職業學校免費接受三年中等職業教育，學費全免，補助生活費並幫助實現就業或升學。今年，四川省關於新時代民族地區“9+3”免費教育計劃已經實現了招生、培養和就業的常態化管理，其中來自農牧民家庭子女佔90%左右，50%以上回到了本鄉本土就業。

全國政協委員，陜西中華職教社主任李冬玉對這樣的做法非常認同，她認為，鄉村振興建設不能僅靠情懷，要加強政策扶持，增加涉農專業的吸引力，設立鄉村振興定向培養計劃，對涉農專業職校生進行學費減免或補貼，“同時對其畢業後在涉農一線工作的年限進行適當規定即可。”李冬玉補充道。

在另一個層面，根據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職業教育包括職業學校教育和職業培訓兩個方面。據農業農村部監測，到2021年底，我國返鄉入鄉創業人員預計達到1120萬人，比2020年增加110萬人。農村創業蔚然成風，將為全面推動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做出有力支撐。

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包括農民工、退伍軍人以及農業技術、電商銷售等領域各類人才逐漸回歸這片熱土，不少委員提出，職業院校對學歷教育與非學歷教育要同等對待，對學校教育和職業培訓更要兩手抓。除了給予年輕人學歷教育，暢通上下流動渠道之外，更要重視現在主要從事農業勞動的60後，同時做好返鄉入鄉的農業主力軍的教育培訓工作。地方政府要因勢利導推進返鄉入鄉創業浪潮，提供針對性強、品質高的職業技能培訓，營造有利於鄉村技術技能人才實現“人生出彩”的良好環境。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印發《關於做好本科層次職業學校學士學位授權與授予工作意見》，將職業本科納入現有學士學位工作體系。新修訂的職業教育法更是為普通高等學校設置職業本科教育專業、專科層次職業學校設置職業本科教育專業預留了空間，職業學校的學生不僅可以讀大專，還可以上本科。

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破冰起航，打破了職業教育止步于專科層次的“天花板”。隨著新政落地，職業教育包括涉農職業教育一定會成為更多有志青年的選擇。

如何讓職業教育“學以致用”？

作為2020級基層管理幹部大專班優秀學員代表，黑龍江甘南縣興十四村黨委副書記劉穎的照片，一直挂在甘南縣職業教育中心學校的展示欄中。

興十四村原本就是當地遠近聞名的“龍江第一村”，然而帶頭致富的第一村也不是沒有煩惱，産業發展如何更貼近市場，人才引進如何能落地生根？劉穎要考慮的問題一茬接一茬。

“專家講課高屋建瓴、有理有據、貼近實際，既講今後農業發展趨勢，又講現代農民如何創業、如何調整産業結構，如何生産安全優質的農産品，還有如何銷售等等，收穫非常大。”在甘南縣職業教育中心學校的培訓學習，給劉穎留下深刻印象。不僅如此，村裏先後選送136名年輕人到全國各大專院校學習培訓，這些“外來女婿”和“本地郎”，在學校、現代農業示範園區、村電子商務公司等崗位上發揮著重要骨幹作用。

調研組來到甘南縣職業教育中心時，四鄰八鄉來參加中草藥種植培訓班的鄉親們正在教室裏聽講。

“我們的培訓班今年已經開辦了100多場，都是季節性的，老百姓在春種秋收過程中有什麼需要，我們就開什麼班。”學校負責人告訴委員們，更多的時候，學校的培訓並非在教室，而是在田間地頭，甚至老百姓的炕頭，年社會培訓總量在3萬人次以上，為鄉村振興戰略實施培養了大量實用型人才。

全國政協農業和農村委員會副主任陳雷在看了黑龍江省市縣三級以及縣以下的職業教育機構後深有感觸，“黑龍江職業教育的課程設置很有特點，農業技能培訓有實實在在的成效，還有一些短訓班，增加了農民就業的能力。”陳雷認為，縣級職教中心具有承上啟下的作用，要進一步加大對縣級職教中心的支援力度，對職業教育從業人員的薪酬待遇、職稱評定等方面也要有一定區別對待，以提高職業教育教師隊伍的穩定性。

長久以來，職業教育培養使用“兩張皮”現象頗令人詬病，這也是職業教育吸引力不足的原因之一。

眾所週知，黑龍江是我國重要的農業大省，農業農村的發展也為三農人才培養和使用提供了廣闊探索實踐的空間。

“北大荒的職業教育起步很早，各行各業的中專校都有，後期經過整合形成了新的農墾職業學院。”北大荒農墾集團相關負責人用了三句話來形容這所職業學院的特點：堅持把專業設在産業上，堅持把培訓建在企業裏，堅持把人才留在事業中。

如今，北大荒農墾集團現有職業院校4所，在校生2萬多人，利用企業辦職業教育的優勢，採用訂單式服務模式，使得從這裡出去的學生不愁出路，且專業對口。

近年來，我國鄉村發展快步向前，電商平臺、直播帶貨、訂單農業等新科技的滲入，不僅增加了産量，也帶來了新産業，需要更多技術工人和技能人才。職業教育精準契合鄉村發展需要，暢通院校與市場的“綠色通道”，才能持續為鄉村振興注入人才“活水”。

“要不斷增強職業教育與鄉村發展的適應性，在辦學模式、育人方式、專業設置等方面，突出針對性、精準性、時代性，讓職業人才與時俱進，適應農村現代化發展需要。”全國政協委員，中華職業教育社副理事長蘇華提出，要深化産教融合、校企合作，豐富“大課堂”，打造“練兵場”，推進校企之間在人才培養、實習就業、科學研發、業務互助等方面深度合作，通過師徒結對、實踐交流等形式，優化人才結構，促進企業發展，形成良性互動。

而在黑龍江農業工程職業學院，調研組一行看到的不僅有學習培訓，還有科研攻關。

“為了攻關種源‘卡脖子’技術，我院開展了大豆超早熟新品種選育和配套栽培技術研究與推廣工作，還在黑土地保護問題上，建成了黑土地保護性耕作研究院和保護性耕作示範基地。”黑龍江農業工程職業學院有關負責人在介紹有關科研情況的同時，也表達了相關方面對職業院校在科研項目和課題支援上力度不夠的問題，“很多人可能認為職業院校談不上科研功能，但其實越是離基層和實際近的地方，越容易結出適合本地、緊接地氣的科研成果。”

無獨有偶，四川眉山職業技術學院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我們聯合重慶畜科院連聯合申報省科技廳一個項目，結果因我們學校作為主研單位是高職院校而最終落選。高職院校在解決技術落地‘最後一公里’問題上具有明顯優勢，希望有關部門能協調相關科技推廣項目向優質校傾斜。”

在全國政協委員，中國航太科技集團有限公司十二院錢學森決策顧問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王一莉看來，支援職業院校加強科研功能非常必要，學生們在學校一邊學習農業技術，一邊進行農業科研，畢業後作為農業技術帶頭人，對鄉村振興的作用毋庸置疑。

讓農村成為幹事創業的“紮根地”

“職業教育前景廣闊、大有可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是2019年8月20日，正在甘肅考察的習近平總書記在山丹培黎學校調研時對學生們的勉勵。

鄉村要振興，人才是關鍵，教育是基礎。對於鄉村振興而言，除了在職業院校學習中學有所成，還要能真正地紮根鄉村這片幹事創業的熱土。

“可以面向涉農職業院校實施‘定向招生、定向培養、定向就業’的‘三定向’制度，營造職教人才在鄉村振興中充分發揮作用的制度環境。”不少委員提出，要創新工作方式方法，提高涉農崗位待遇，幫助到農村基層一線工作的畢業生能夠“事業有發展、生活有保障、未來有憧憬”，使“就讀職業教育，獲得體面工作”成為社會共識，培養真正愛農業、愛農民、能夠紮根農村的人。

在黑龍江農墾職業學院，委員們帶上AR眼鏡，體驗了一把元宇宙環境下的新型農業教學方式。

“現在的年輕人或許不熟悉農業和農村，但都對資訊技術感興趣。”學院老師介紹道，未來的農業一定不會像現在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學院在課程設置上在“XR+智慧農業”融合型新一代資訊技術應用等方向進行深入研究和探索，讓學生們在教室裏穿戴上智慧設備就如同站在田間地頭，了解農業生産的特性，掌握農機設備的使用和維護，無形中增加了學生們對農業的親近感。

鼓勵職業院校主動對接産業需求，積極開展多層次、多領域的職業教育和培訓，順應數字鄉村、鄉村旅遊等新業態發展趨勢，培養更多“土專家”、“田秀才”、“農創客”，這正是調研組提及的重點之一。

此外，要發揮人才優勢，還要充分激發各類市場主體在鄉村産業振興中的積極作用，夯實鄉村産業發展基石。

“要促進大中小企業融通發展，延長産業鏈、提升價值鏈。發揮龍頭企業在推動規模化生産經營、促進技術創新、發展精深加工、開拓市場空間、提高抵禦風險能力等方面的重要作用，有效帶動農民合作社、家庭農場、專業大戶、小微企業等其他市場主體協同發展。”調研組提出，同時也能提高産業吸納就業的能力。

教育部副部長孫堯表示，鄉村振興是以縣域為單位進行的，但全國兩千多個縣的情況差別性很大，因此服務鄉村振興的職業教育也不能“一刀切”，人才振興是支撐鄉村振興的最重要方面，可以從縣域角度推動職業教育服務鄉村振興，加強縣域職教資源統籌，在全國形成一盤活棋。

鄉村振興是一篇大文章，需要各類人才來書寫。

隨著農業農村現代化建設的加速推進，農村職業教育的需求肯定會越來越大，只要我們在全社會營造出每一個鄉村人才都有“人生出彩”機會的大好氛圍，栽好梧桐樹，就一定能引來鳳凰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