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本輪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後,我從北京到上海一線採訪。外賣騎手是我們在疫情期間重點關注的群體之一。用上海商務委有關負責人在發佈會的説法,他們是“上海市生活物資保供的重要力量”。在我先後遇到的40多位騎手中,林貴明(化名)起初是比較孤單的一位。
林貴明30歲出頭,在橋洞下的騎手中屬於年齡比較大的,家裏有3個孩子。到上海前,他和妻子在老家賣魚。這幾年,魚的銷量上不去。“賺不了多少錢,想來這邊提高一點收入。”
在掙錢養活妻小的基礎上,“存下一點錢”——這是他到上海的最大目標。林貴明説,雖然大城市開銷大,但是,節省一點的話,還是能存下錢的,畢竟“大城市的收入比老家高”。
為了存更多的錢,他把每日的開銷控制在生存必需品上。不抽煙、不喝酒,租的床位房一天30元、吃飯一天40多元,即使在外跑單時,“基本不買水,帶著燒開後的水喝”,加上租電瓶費、手機話費等,個人支出每月3000多元。
剛到上海時,他原打算做個小生意,比如繼續賣魚,但是看過房租後打消了這一念頭。
第二個計劃是去跑運輸,他有可以開貨車的駕照和資格證。但經過考察,他發現:“開貨車工資也不是很高,跟老家差不多。”他最大的一項支出是買電動車。剛送外賣時,他從車行租車。後來,他花6000元買了一輛車,但是也要租電瓶,方便隨時到充電站更換。然而,送外賣第一天,他就賠了,那天的一單外賣中有幾份麻辣湯,湯水比較多,“不小心灑出去了”。
在疫情期間送貨,他最擔心車和手機損壞,因為很難找到地方修。有一次取完貨時,手機滑落,摔壞了螢幕,“只看得到螢幕上的時間”。
手機是騎手工作的核心,平臺接單、接打電話、地圖導航都用手機。疫情期間,騎手需要出示核酸陰性證明、通行證等電子證明。一個同行幫他找到一家暫停營業的二手手機店,對方從門縫裏塞過來一部手機——“850元,沒漲價。”
因為封控,他不能回原來住的小區,妻子很擔心他,幾乎每天晚上發視頻問“怎麼樣了?能回去了嗎?”他告訴妻子:“上海還好,沒那麼嚴重,過得還行,很健康。”
在不確定的生活狀態下,他只得努力奮鬥。疫情期間,他送貨最多的一次是幫街道為居民“送藥”,和十幾名騎手從一個集中點配送到當地小區。由於藥品重量輕、數量大,“我們又想多送,堆得比較高”,林貴明騎在車上,貨物堆高到胸前和背後,經常掉落,他停下固定兩三次才送到。雖然那天比較辛苦,但他感覺很有價值,送那麼多藥,能幫到不少人。
按照要求,林貴明每天去醫院參加核酸檢測。4月19日晚,他在送貨路上,收到電話通知:核酸陽性,原地別動、等待轉運。
他打開健康碼,核酸結果為待上傳狀態。他不知為何“陽性”了,身體也沒有任何症狀:與商家、顧客沒有接觸,貨物取放都在專用點位,“無接觸配送”,小區保安和志願者也會給貨物消毒。來不及回想這些,他在路邊停好車,打電話告知顧客以及橋下的騎手這一突發情況。他很愧疚。
所幸,與他近距離接觸的騎手至今均為陰性。這讓他感到安心,“沒有牽連別人。”他在原地待了兩個晚上等來轉運。其間,他的騎手同行把被褥送來,並給他送來吃的,隔著幾十米放在路邊。
到方艙後,他反而踏實了,有床睡覺、有熱飯吃,有地方住,經歷降雨降溫,“身體有點受不住”。
核酸檢測兩次為陰性後,4月26日,他走出方艙,依然沒回小區。新聞上説,6月1日,上海將進入“全面恢復全市正常生産生活秩序階段”。他在等待那天,想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到租住的床位。“累,想睡個好覺。”
“我短期不會離開上海。”林貴明説,他要繼續做騎手,養老婆孩子,存一些錢。
耿學清(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