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政協委員肖鋼：經營好一家商業銀行很不容易

5月24日，週五，接近下午6點，中國人民銀行跑口記者收到短信通知，中國人民銀行、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發佈《關於接管包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的公告》：鋻於包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出現嚴重信用風險，為保護存款人和其他客戶合法權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國人民銀行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銀行業監督管理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有關規定，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決定自2019年5月24日起對包商銀行實行接管，接管期限一年。

圍繞上述事件，本報記者對有豐富金融監管經驗的全國政協委員、中國證監會原主席肖鋼進行了專訪。

▲▲只有建立起好的市場淘汰機制，才能促進金融業良性發展

記者：城市商業銀行因信用風險被銀保監會接管，您如何看待這一事件？

肖鋼：首先，人民銀行會同銀保監會接管包商銀行，這是防範化解金融風險、維護存款人合法權益，確保金融和社會穩定的重要舉措。當一家商業銀行出現信用風險時，中央銀行和銀保監會採取這樣的措施，是必要的也是及時的。

這種現象有將近20年沒有發生了。20年以前，一些中小金融機構面對嚴重的信用危機和流動性危機，當時的人民銀行也採取了類似的舉措，處置高風險機構的方法有多種，除了接管外，還有行政關閉、撤銷、重組和破産。採取接管這種方法，不會改變銀行的債權債務關係，不中斷銀行的業務經營，存款人的權益是完全有保障的，銀行業務可以照常運轉。

商業銀行，特別是中小商業銀行發生一些風險是正常的。銀行本身就是經營風險的企業，所以在市場競爭當中，極少數銀行因為種種原因發生信用危機和流動性危機，在市場經濟發展中也是難以避免的。金融機構退出是市場競爭中的一種正常現象，因此不必大驚小怪。同時，只有建立起好的市場淘汰機制，才能扶優限劣，促進整個金融體系的改革，提高金融機構的風險管理水準，更好地服務實體經濟和百姓生活。

▲▲一個銀行的生命力在於風險管理能力

記者：城市商業銀行如何在服務地方經濟中練就平衡術？

肖鋼：要經營好一家商業銀行很不容易，不僅要有充足的資本，還要管好流動性，特別是在發放貸款過程中，要全面加強風險管理。商業銀行主要是靠吸收公眾存款來經營的，其特點是靠負債經營，存款人並不知道他們的錢用到什麼地方，這就容易産生資訊不對稱的風險，如果貸款品質很差，當存款人取錢時，銀行就可能沒有錢來兌付。因此，商業銀行需要有充足的資本金，還需要有充足的備付金和損失撥備，要努力降低貸款不良率，注重資金期限匹配合理，防範産生流動性風險。

因此，辦好一家銀行的核心能力就是風險管理能力。有些商業銀行盲目擴張，貸款集中度過高，風險管理不善，使得資金髮出去收不回來，這就造成了銀行的風險。要增強風險管理能力，完善公司治理很重要。要堅持黨的領導，健全現代公司治理機制，堅決防止一個人説了算。要健全內部組織架構與業務流程，比如説貸前調查要充分，貸中管理能跟上，貸後監督能加強，也就是對於貸款全流程，要有相互制衡的機制。比如説，銀行實行的由風險管理委員會來審批貸款，對主要負責人是有制約的，管理委員會否決的貸款項目，管理層不能説“yes”，那麼風險管理委員會通過的項目，主要負責人可以説“no”，這是保障貸款風險管理的機制。

再比如貸款許可權的劃分，過去我們有一些銀行把許可權放到了基層支行，實踐證明並不成功。後來銀行進行了改革，對貸款進行集中審批、集中授信，這樣有利於防控貸款風險。

▲▲加快發展多層次資本市場，發展創新驅動型經濟

記者：實體企業擁抱多層次資本市場為何總差“臨門一腳”，從體制機制上，我們需要補怎樣的短板？

肖鋼：建設多層次資本市場是個老話題。這幾年，多層次資本市場發展較快，但總的來看，還遠遠不適應實體經濟的需要，還需要進行深入的研究與實踐。

首先，多層次資本市場是由多層次、多元化的投融資需求決定的，投資者的風險偏好不同，融資者也分不同情況，處在不同週期的企業有不同的資金需求。比如初創期的企業往往需要更多的股權融資，也就是創投、天使基金等。到成熟期時，企業往往需要信貸資金來支援它的生産經營。而對於高新技術企業來説，這種資金支援是面臨風險的，技術迭代速度快，研發前景不確定，因此企業更要利用好股權融資市場。

當前，我國經濟在轉型升級，發展創新驅動型經濟，需要加快發展多層次資本市場。

首先要大力發展私募、創投、天使基金和母基金。當前正在推進的科創板改革是多層次資本市場建設的里程碑。通過推動科創板來促進科技型企業的發展，增強資本市場的包容度，推進了制度改革，有利於孕育産生一大批真正有硬科技的企業。

其次，註冊制改革很重要，這是我國資本市場牽牛鼻子的工程。註冊制改革搞好了，對於改變市場生態環境，發揮資本市場支援實體經濟的意義深遠。

第三，改革完善新三板也是個重大課題。新三板掛牌企業有1萬多家，對於支援成長性、創新性企業發揮了積極作用。也要看到，這個市場還不活躍，存在一些問題，如何讓這個板塊作用發揮好，也需要改革。

第四，各個省的股權交易市場也是我國多層次資本市場的重要組成部分。現在這樣的市場每個省都有，在服務小微企業方面也取得了一定成效。但總的來看，區域性股權市場活力不夠，也面臨如何進一步改革的問題。

第五，有關網際網路股權眾籌，也研究了好幾年，但由於種種原因還沒有推出來。當然這裡涉及網際網路金融專項整治和風險防控的問題，也涉及法規修訂的問題。網際網路股權眾籌的特點是小額、大眾，籌集的資金很少，很多項目就是幾十萬元，但要允許向公眾發行。

總之，多層次資本市場是以市場需求為導向，以市場競爭為基礎，以科技創新為引領的市場。政府部門要加強引導，但也不要靠行政手段來硬性劃分和干預。既要重視交易所市場的建設，也要重視場外交易市場建設，既要重視公募市場，又要重視私募市場的發展。總之，要按照規範透明開放，有活力有韌性的要求，來建設多層次資本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