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上海東方城市公寓的業主們發現,這個被譽為上海浦東地區最難管的社區正在發生可喜的變化——小區大型電子螢幕裝了起來,出入小區的門禁換成了高大上的鋼化玻璃自動門,小區內的跨河長橋增設了花壇和休憩的長椅。
33歲的年輕業主小曹去年加入了小區業主群,他開始積極參與社區事務,並在業委會提出更換物業、提高物業費價格時,主動複印了自己的房産證和身份證並向業委會提交資訊,贊成“加價”。
這是遍佈上海城市各個區域社區正在發生的點滴變化,一大撥兒年輕人加入到了原本被退休阿姨、叔叔“佔滿”的小區業委會,社區青年參與的動力被激發。他們的出現,給每一個“社區人”帶去了實實在在的“獲得感”。一些社區,甚至在青年主導的“物業更換”後,出現了房産價值的明顯增值。
很多人不知道,業委會年輕人的背後,站著正在改革行進中的上海共青團組織。
共青團要碰一碰“業委會”
“城市治理的‘最後一公里’就在社區。”團上海市委書記王宇從2017年開始就在關注基層社區,一方面,基層社區工作是共青團基層工作最薄弱的一環,社區往往只有一名兼職團幹部,團的工作開展困難,打開基層工作的口子,是決定共青團改革成敗與否的重要一環;另一方面,社區是上海超大城市管理中躲不開的“毛細血管”,黨中央多次要求上海地區在城市管理中拿出“繡花針”般的態度治理每一個細節,“上海共青團要深度參與和服務社區治理,躲不開、繞不過業委會這個難題。”
“堅定不移往社區走”成為上海市第十五次團代會確定的未來5年上海共青團兩大戰略之一。2018年1月起,團上海市委在靜安、閔行、嘉定、寶山等4個區試點“青春社區——團青骨幹參與業委會建設”工作,逐步推進團幹部和青年骨幹進業委會。
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多少年來,上海社區的居委會、業委會、物業公司“三駕馬車”關係微妙。
年輕人是否能夠順利進入業委會?進入業委會後,他們能給業委會帶去什麼?
“收支明細表必須定時、準確公開。”1月16日,在由團上海市委主辦的“青春社區”業·YES分享會上,上海浦東聯洋年華小區業委會編外成員、宣傳顧問宋婕分享了自己在團組織推薦下主動加入業委會後的新作為。講台下,坐著數百名上海基層社區的團幹部和一些通過“青春上海”報名的各小區業委會成員。值得注意的是,這是一個工作日的下午,不少業委會成員向所在單位請假來“學習”。
“業委會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特別缺培訓、缺宣傳。”宋婕告訴記者,自己不是聯洋年華小區的業主身份,但居住在該小區,經常在小區裏看到“謠言滿世界走,真相還在穿鞋”的場面,因此特別競選成為小區的“宣傳顧問”。
就拿小區最近一次洗水箱來説,這原本是業委會為小區極力爭取的一項福利——從一年2次洗水箱改為一年4次洗水箱,卻遭到了一些業主的投訴,“我得通過微信群、微網志、官方微信公眾號、樓道海報告訴所有人,這是在提升大家的居住品質。”
數據顯示,截至目前,上海4個試點區已聯繫、凝聚465名青年業委會委員,其中有70名像宋婕一樣的年輕人“新加入”業委會。此外,4個區還有近1000名青年以服務代表、志願者等多種身份和形式參與到了業委會日常工作中。
從“鄰里型”社區到“法理型”社區
上海的社區正在因青年而活躍,青年正在因社區而出彩。
上海一家版權圖像技術公司的老闆韓冰更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上海青浦區新虹橋雅苑的業委會主任,以及一個規模數百人的全國業委會工作群群主。這個80後業委會主任的號召力,令很多人瞠目——他辦一次業委會法律知識培訓會,每人收取100元AA制茶水費,會有北京、南京小區的業委會主任拖著行李箱過來參加;他創辦的業委會微信群,每天會有成百上千條諮詢微信;他建立的業委會答疑App,每天有數百人登錄查詢資訊。
“搞好業委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關法條多得讓人頭昏腦漲。”韓冰告訴記者,他之所以成了業委會圈內的小名人,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懂的法條總比別人更多一些,“不管是單價超過10萬元的豪宅,還是普通住宅小區,質疑和謠言都一觸即發,唯一的辦法就是按法律、按規章辦事。”
依法、循規,説起來簡單,做起來可真不容易。大多數業委會主任都不是學法律出身,即便現在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加入到業委會隊伍,他們的專業也不盡相同,有學新聞的、學管理的、學金融的、學物理的、學化學的,真正懂法的人並不多。
韓冰接手新虹橋雅苑業委會時,也不懂法。他發現,僅更換物業這一項工作,可能就要涉及十幾條法律、法規,跑若干個不同部門。當他在知乎、眾蟻社區等網路平臺上尋求幫助時,他發現,網友們也都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辦。
當把所有與業委會相關法條都看過一遍後,他驚訝地發現,相關法條有數百項。在他自己設計的App上,“小區停車改革方案”被下載了72次,“物業更替基本流程”被下載了數百次。他成了上海各大小區的“八卦中心”——閔行萬源城尚郡剛剛罷免了由房管局退休幹部擔任主任的業委會,浦江坤庭小區正因為停車改革問題鬧得不可開交,浦東某街道房辦的工作人員在App上參加業委會知識競答成績還不如業委會工作人員,凡此種種。
“中國城市的社區,正在從鄰里型走向法理型。”與團上海市委接觸後,韓冰開始嘗試通過“青春上海”平臺發佈培訓資訊,他把業委會主任的培訓場所從收費咖啡館改到了上海各區的“青年中心”,背景變成了一麵糰旗或者一枚大型團徽。
他意識到,與共青團組織合作,可以更大範圍地普及業委會知識,還可以通過團組織聯絡到一大批有社區營造經驗的青年社會組織,並將這些組織的服務引入社區,“做事更簡單了。”
資源配置進社區服務最廣泛人群
在鼓勵青年力量進入業委會的工作中,團組織有時也會遇到困惑——究竟是青年進入業委會後帶去了改變,還是團的工作給業委會、社區帶去了改變?如果只是前者,那麼共青團工作就談不上真正下沉到了“最後一公里”。
記者注意到,上海團組織除了在團區委、街道團委層面極力推動青年骨幹進業委會外,還提供了一系列青年進業委會後的“跟進服務”。
一方面,團組織選好苗子,擴大“增量”,推動更多優秀青年加入業委會。比如,團上海寶山區委將前期排摸的6200名團青骨幹名單下發給街鎮團組織,並在街鎮房辦進行標注,供職能部門考察業委會人員時參考;團嘉定區委分別對以不同身份參與業委會工作的青年做了制度性安排,如“業委會委員和特邀委員直接參與業委會工作,但特邀委員不具備投票權”等,擴大了青年參與業委會工作的途徑和方式。
另一方面,團組織加強對“存量”的聯繫、服務和引領。團上海市委“青春社區”項目組推動成立上海青年業委會委員聯誼會,為首批77名青年業委會委員搭建了交流學習、黨團直接聯繫的平臺。通過舉辦系列專題講座課程和論壇、彙編法院判決案例集、製作業委會工作工具包(含小區停車改造、物業選聘等問題解決方案),幫助青年業委會委員更好履職。目前,各試點區已先後組織了14場培訓,覆蓋近千人次。
嘉定區南翔鎮布魯斯郡小區的業主朱蓉,是南翔鎮青年知識分子聯誼會的會員。今年,她在鎮團委的推薦下報名參加小區業委會競選。新成立的業委會7名委員中只有1名退休人員,其餘6名為75後、80後社區中堅力量。
加入業委會後,朱蓉參加了團嘉定區委組織開展的業委會團青骨幹培訓班,系統學習了業委會工作相關的法律法規、政策文件和工作方法。業委會運作後,解決的第一個難題,就是“停車問題”。
今年年初,團上海市委還牽頭成立了10個市級“青春社區顧問團”,顧問成員重點在公用事業、工程建築、物業管理、法律服務、醫療衛生、技防安防、智慧社區等專業領域,可以為全市所有業委會提供免費專業諮詢服務。
《共青團服務社區資源手冊》也送到了各居民區書記代表的手中,涵蓋助老敬老進社區、關愛兒童進社區、法律法規進社區、睦鄰公益進社區、醫療服務進社區、安全自護進社區等12大項213條服務資源。
2019年上海市兩會期間,團上海市委面向4個試點區40周歲以下青年業委會委員展開調研,並將調研報告向全社會發佈。這份報告中的一些意見、建議,在市人大、市房管局徵集《上海市住宅物業管理規定》修訂建議的過程中,得到肯定和借鑒。
記者看到,在由團上海市委發佈的對上述草案的“若干意見”中,一些關鍵問題被拎了出來。比如,原規定要求臨時物業服務企業選定應“未成立業委會的,要求經百分之二十以上業主提請”,但建議指出,臨時物業服務企業選定本身就是緊急情況下的應對,“百分之二十以上業主”不易組織,小區可能會因此進入“無物業服務境地”等。
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 王燁捷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