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還清晰地記得去北京電影學院考試的場景。在大家推測誰能過初試、復試、三試的時候,那時的我依然是不被列入通過名單之中的人,但一想到有老師們的鼓勵,我信心滿滿。在順利通過初試後,就期待著復試了。參加復試的時候,我坐在後排的一個角落裏,當老師喊我的時候,我卻沒聽見。最後才知道,老師喊我的意思是讓我等下一組第一個考。我一想,上一組我排最後一個比較沾光,如果是下一組考的話,就是第一個。我們考試的人都不想第一個,因為感覺比較吃虧。但沒辦法,老師説上一組叫完了,只能等休息後的下一組。一個小時後,我第一個進去復試。進去後,老師介紹了一下考場規則,我就開始了。復試的科目有四項:朗誦、聲樂、形體和小品。我朗誦的是一首敘事詩,準備得很充分,詩也很拿手,朗誦得聲淚俱下的時候,一個老師喊了停,我説我還沒朗誦完,老師説可以了。等到考聲樂項的時候,我唱了一首《駝鈴》,“送戰友,踏征程……”越唱心裏越難受,等到唱副歌的時候,我就停了下來。老師們就問我,怎麼不唱了?我小聲説了一句,我不想唱了。老師們説,你可以唱上去,唱一個高音聽聽,我就説我不想唱了。老師們也感到有些無奈,只好作罷。形體項,我展示了一套廣播體操,老師們就讓我下去了。在我旁邊坐的是2號的一名女生,等她前三項考試完後,老師們就讓我跟她一起表演小品,小品名叫《重逢》,時間、地點、人物關係讓我們自己思考,自己表演,第三個考生復試完我們就上場。時間很緊,在我們討論怎麼設定場景、情境的時候,我靈光一現,想到我之前看的很多關於知青的書,就跟她建議我們可以表演一個知青返城的故事。那個小品聽説反響很好,很多考生都隔著門縫看,我更有了信心。復試結束,突然有一位老師找到我,我看著她面熟,感覺像面試中的一個老師,還沒細想,她就問我有多高多重,我一一回答,她説她正籌備一個電影叫《遠鄉》,缺一個男主角,想讓我試試。我答應了。試戲那天正好是我的三試,在考試的同時還要去劇組試戲,從穿時裝試戲,到穿服裝試戲,再到錄影機前試戲,還要照劇本試,膠片試,一關關過下來,最終選中了我演這部戲,如今這部戲叫做《青春祭》。
這位導演就是我國第四代著名導演張暖忻。也許冥冥之中有一種緣分,讓我與張暖忻導演相遇。早在業餘學習表演的時候,跟同學們説,我的夢想是跟張暖忻導演合作,演她的電影,哪怕戲份不多也行。沒想到,在當時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在幾年後就實現了,而且這種緣分就來自於她拍的一部關於體育方面的電影《沙鷗》。《沙鷗》講的是中國女排精神,影片中有很多情節跟我的經歷有幾分相像,所以這種情結深烙心中。
直到今天,我都堅信,只要有做成一件事的決心,只要相信自己有悟性有能力,只要自己堅持去做,就一定能成。如果沒有之前的積累,沒有老師的鼓勵,沒有堅持下去,可能這條路我會走得更加艱難。
藝術為我開啟了一片新天地,它讓我懂得堅持的意義,懂得“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的重要,懂得“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的內涵。在新時代,我們的物質條件足夠豐富,我們的精神文化足夠多元,利用好條件,努力打造自身,才能在未來把握住屬於自己的機遇。
在我所在的單位———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我負責演藝隊的工作,現在每年都會讓我們的青年演員閱讀一些經典劇本,一來增加閱讀量,開闊他們的視野;二來通過閱讀經典,提升他們對藝術的感悟力和鑒賞力,以助於他們對角色的把握和塑造。對演員來説如此,對於其他藝術專業的學生也應如此。閱讀經典名著、朗讀經典劇作應該成為日常必修課,這與平時的練功同等重要,它也是實現夢想和理想的必要條件。持之以恒,一以貫之,會有大收穫。
堅持才能到彼岸
1985年,我考上了北京人民藝術劇院。
北京人藝有很多好演員,也有很多藝術家,他們就是一步步靠著堅持,靠著對藝術孜孜不倦的追求走過來的。初入藝術殿堂,追尋著藝術家們的腳步,我開始思考該如何給自己定位,給自己的夢想定位,給自己的理想定位。我想,首先要務實。務實就是要認清自己的優長,審視自身的能力,有的放矢,努力才能出成果。其次要腳踏實地。只有腳踏實地,才能使步伐沉穩矯健。最後就是堅持。只有堅持,才能觸摸夢想;只有堅持,才能擁抱理想。
説到創作,我想安嘉和這一角色,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在接到這一角色的時候,我知道這可能是在中國電影、中國電視劇史上難得的一個人物形象。這一人物形象帶有時代的印記,更有現實的意義。但是真正拿到劇本、分析人物的時候,我便沒有了信心,因為根本沒有任何體驗,更想像不出來這樣一個人物怎樣去詮釋,要如何去塑造他,並讓觀眾看到這部劇的現實意義呢?就在我苦思冥想的時候,一個頗為大膽的想法出現在腦海中——給婦女熱線打電話。接電話的人就百般教育我,還給我舉一些實例來感化我,甚至我聽完之後都相信有這樣的人存在。他們還告訴我一些數據,讓我聽得毛骨悚然,但也讓我堅定了對這個人物的塑造。這只是對安嘉和行為上塑造,那他的心理呢?這是最關鍵的。人物塑造,最重要的是人物靈魂的塑造,外部動作和行為也是人物心理的外化,也是為人物內心世界服務的。在安嘉和的心中,他對老婆的“愛”是他近乎瘋狂行為的根源。所以,當你對角色有了這樣的定位以後,他一切的行為表現都為此服務,也都順理成章。因而,角色定位在劇作人物分析和塑造時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無獨有偶,我在電影《非常勿擾》中飾演的艾茉莉,也是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個角色。那時候,經常會有人問我,這個角色是不是特別難演?我説不難演。其實對於很多學習表演的學生來説,都上過一個叫觀察生活練習的課。在北京人藝學院班學習的時候,我的老師林連昆就是這個課的老師。有一次,在上觀察生活練習課的時候,因為犯了一次懶,第二天這節課的作業就沒有交上,怎麼辦呢?於是,我就和我的同學編了一個帶有喜感的故事,在第二天的觀察生活練習課上展示了一下。演的時候,同學和老師都笑了,我們倆也感覺很不錯,坐等老師點評。等到最後,老師才點評我們的作業。老師説不但你們笑了,我也笑了。我們倆聽後心裏很得意,誰知後面老師的一句話,把我們倆的“得意”一下子打消了。他説:“編的吧?編得不錯。明天交兩個觀察生活的作業,不要編的,交完作業再開其他課。”為了不耽誤全班的課程教學,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編了,老老實實觀察生活,認認真真感悟生活。這漸漸成了我的一種習慣。所以,當拿到劇本、分析研究人物角色後,我就想到了“艾茉莉”這一類人,觀察他們的行為舉止、言語談吐。當確定是這一類人,那就考慮怎麼演,是一個翹著蘭花指帶有喜感誇張式的演,還是按現實生活中的去表現?最後確定按照現實生活中的人物去表現,於是就呈現出大家看到的這樣一個形象。
角色的塑造,一是在於平時的生活積累,二是來源於演員的想像力和表現力。比如,《非常勿擾》中“艾茉莉”在小拇指畫了個紅指甲,紅指甲是怎麼表現的呢?在這個過程中,葛優説,你原來是單眼皮怎麼成雙的了?我用畫了紅指甲的小拇指指著雙眼皮説“南韓做的”。觀眾看的時候可能並沒注意到,但是我在表演的時候設計的所有細節都要展現出來。觀眾注沒注意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紅指甲一定要在鏡頭裏出現。不管觀眾看得見看不見,這個細節在我心裏有,我一定要展示出來。這樣,不僅增強演員表演的底氣,還對演員塑造角色有很好的幫助。大約六七年前的某一天,我突然意識到,不能一直用經驗來演戲,不僅時間長會形成表演慣性,最重要的是會形成思維定式,於是從那時候起,一年到頭,我都會重新梳理這一年的表演方式,把大家認為或者自己認為最好的那一部分擇出來,作為這一年的“成果”、下一年的“空缺”,第二年不會再使用,要重新開始。其實,每一次的重新開始都有一些痛苦,這種痛苦在於拋棄習慣後陷入的表演“死衚同”,如何突破重圍,就需要重新獲得對生活、對人生、對世界的體驗,這種體驗就可能會産生新的方法。比如,知識分子的形象,每一個知識分子都會不同,説話方式、個人形象、人格修養等都需要通過觀察、體驗和思考得來,最重要的是要在心理和身體上都要接納它,這樣才能在塑造角色、表現角色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展示出來。因此,演員塑造人物,要學會打破自己固有的表演模式,重組新的表演方式,這是一個演員能夠維持或延續自己藝術生命的方式,也是藝術創新的方法。所以,我説對於表演我一直在路上。
角色的塑造,有時候還是一瞬間的事。比如,我拿到劇本,通常讀三四遍之後才會決定如何去做,最注重第一遍。因為我會客觀地整體觀覽,我所接演的角色在整部戲中的地位、意義以及所處的位置,然後才會著重分析角色,準備三四套表演方法。就拿電影《建黨偉業》來説,我飾演陳獨秀。當我接到這一角色的時候,我讀第一遍劇本的時候,劇本中的陳獨秀給我的感覺是他在演講的時候是一個熱情激昂的狀態。其實對於演講這場戲,我設計了四套方案,第一套方案就是嘶吼式,因為他是一個大學教授,不是一個領袖,面對一群激憤的學生,他要號召一群年輕人上街反抗,他一定比學生還激動,這樣才能喚起學生的熱情。第二套方案是,受到電影《列寧在1918》的影響,一直對列寧循循善誘的演講方式唸唸不忘,因此這一套方案便使用了這種具有説服力的表演方式,自己後來也感覺稍欠一些火候。第三套方案是嘶吼式和列寧式的結合。第四套方案設計成了一種文人式的演講方式。在這四套方案中,讓我堅定使用的是第一套嘶吼式的表演方法。最後,開拍過程中試演了一條就通過了。
角色的塑造,還在於人物基調的確定。這需要演員找準角色的狀態,才能水到渠成完成角色一系列的行動。其實,表演沒有對錯之分,只有準確與否。這與人物的狀態、人物的基調有關。只有深刻理解人物,才能塑造好角色。
我們喜歡一個角色,甚至會被角色牽著走,這就是角色的魅力,也是演員的幸福。我一直覺得,命運是神奇的。如果沒有跳傘的經歷,我可能還是一個不愛説話的人;如果我沒有去拉鏈廠碰到一些文藝青年朋友把我帶進這個行業中,我可能也無緣表演……這所有的經歷,對於我來説都是一種精神財富,有時讓人感慨命運,有時讓人回憶過往,更加堅持今之選擇,並砥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