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中國政協文史館啟動了“民主人士北上、新政協籌備會及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文史項目(簡稱“北上項目”),遼寧省政協文化和文史資料委員會是項目參加單位之一。
2017年7月,中國政協文史館副館長王京平帶領項目專家和部分民主人士後人來遼寧開展史料徵集活動。遼寧省政協文史委配合項目組,重走了一次北上民主人士在瀋陽活動之路……
第一站:
瀋陽南站
1948年底至1949年初,北上民主人士多次在瀋陽南站乘坐專列往來于東北各地,參觀東北解放區新貌。最終在1949年2月23日,全體民主人士在瀋陽南站乘車前往北平。
瀋陽南站就是今天的瀋陽站,最早叫“茅古甸”,是由滿語“謀克敦”(天眷盛京之意,盛京即今瀋陽)音譯而來。1896年,沙俄政府與李鴻章簽訂了《中俄密約》,清政府允許俄國人修築從赤塔經過中國東北連接俄國烏蘇裏鐵路的東清鐵路,1899年11月修到了瀋陽,建成了包括一座俄式青磚站舍和5條線路的小車站。
日俄戰爭後,瀋陽站被日本佔領並改名奉天驛。1908年,日本帝國大學設計師太田毅開始設計新的奉天驛。因太田毅中途病故,又由吉田宗太郎繼續設計,最終在1910年10月1日建成。
奉天驛是一座歐式風格與日式風格相結合的兩層紅磚建築,與日本東京火車站極為相似。該建築在平面上講究嚴格軸線對稱,正立面橫、縱分三段式。中央及兩翼有穹頂,紅磚為墻,線腳、門窗框、墻角用白石砌成,紅白相間,色彩明快,屬於辰野式建築風格,體現了日本人當年脫亞入歐的思想。新奉天驛建成後,原來的茅古甸車站就成了鐵路貨場和倉庫區(今老道口附近)。
隨後,日本人以奉天驛為中心,在周邊地區修建多條馬路,修建住宅、商店、警察署、公園、學校等,這片區域被稱為“滿鐵附屬地”。在奉天驛東邊,開闢了3條放射型幹線道路,自北向南分別定名為浪速通(今中山路)、千代田通(今中華路)、平安通(今民主路)。經過日本人20多年的“苦心經營”,在瀋陽古城西邊,中東鐵路周邊形成了一座“新市街”(今和平區)。它與奉系軍閥佔據的盛京皇城地區(今沈河區)形成了競爭的格局。
瀋陽鐵路局的一位老職工介紹説,1945年8月24日,蘇聯紅軍一支坦克部隊與日本關東軍在瀋陽站展開了激烈戰鬥,最終取得了勝利。1945年9月,18歲的鮑文仲帶領50名石匠,根據蘇聯人的設計圖紙,歷時51天,于11月7日建成了一座花崗岩條石砌成的紀念碑。紀念碑佔地146.8平方米,高24.27米,碑座為正方形,刻有中俄文碑文。碑頂是鞍山一家工廠製造的一輛重13噸銅鑄綠色坦克模型,坦克炮筒指向日本方向。紀念碑基座下面有一個寬0.8米、長2.5米、深2米的墓穴,安葬了10位蘇聯紅軍烈士的骨灰。坦克紀念碑曾經是瀋陽市一處地標式建築,2006年紀念碑被遷至蘇軍烈士陵園,2010年8月,在原址修建了一塊臥式紀念碑。
1946年,奉天驛被更名為瀋陽南站。
第二站:
宏大影院
沿著奉天驛最南邊的主幹線平安通(今民主路)一路向東而行,經過紅梅町(今昆明南街)、彌生町(今民族南街)和霞町(今蘭州南街),就來到了平安廣場(今民主廣場)。這裡曾經是繁華的商業街區,建有滿洲文化協會、國際飯店、滿日大廈、奉天輸入組合、平安座、祥利洋行大廈、南滿瓦斯株式會社營業所和奉天建築會社。其中,最高建築物為1940年建成的六層船型建築——平安座。
1949年1月26日,平安座門前人山人海,中共東北局、東北行政委員會、解放軍東北軍區以及東北各界人民代表舉行盛大會議,熱烈歡迎為參加新政協會議北上東北解放區的民主人士。
大會下午2時開始,東北行政委員會主任林楓首先致歡迎詞,隨後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主席李濟深、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常務委員沈鈞儒、無黨派民主人士郭沫若、三民主義同志聯合會主任委員譚平山、民主同盟雲南總支部主席彭澤民、中國農工民主黨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章伯鈞、中國國民黨民主促進會負責人蔡廷鍇、中國民主建國會副主任委員章乃器、中國婦女聯誼會主席李德全、中國人民救國會中央常務委員沙千里、無黨派民主人士茅盾、中國致公黨主席陳其尤、國民黨統治區全國學生聯合會代表黃振聲、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委員鄧初民、中國民主促進會常務理事王紹鏊、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代表許廣平、三民主義同志聯合會中央常務委員許寶駒、著名戲劇家洪深、中國婦女聯誼會常務理事曹孟君等分別發表講話。他們一致痛斥南京國民政府的假和平陰謀,擁護中共中央毛澤東主席對時局的聲明,主張在中國共産黨的領導下把革命進行到底。最後,中共東北局副書記李富春在講話中説:“今天的盛大歡迎會,象徵著中國民主力量的大團結和全國勝利的快要到來,全國人民民主黨派團結一致,一定能爭取真正的民主和平。”
平安座最初地址名為奉天平安廣場十八番地,後改為平安座電影院。主體建築地下一層,地上六層,鋼筋混凝土框架結構,空心磚圍護墻。外墻貼天然大理石板和馬賽克貼面,是當年非常豪華的裝飾。平安座建築面積9610平方米,劇場面積5190平方米,座位1704個。樓頂建有船隻煙筒造型設施一處,當年是一個防空警戒觀察所。
抗戰勝利後,平安座改名為大光明影院。瀋陽解放後,改為宏大影院。1956年,改為瀋陽市文化宮,成為瀋陽市民休閒娛樂場所。
第三站:
魯迅文藝學院
從平安廣場出來,沿著民主路南行再東轉南三條通(今南三馬路),繼續向東穿過富士町(今南京街),就來到了滿鐵附屬地的最大公園———千代田公園(今中山公園)。在公園的西南角,現存一座標誌性建築———千代田水源水塔。該水塔建於1928年,塔高53.55米,容量450噸,是為當時滿鐵附屬地居住的日本人供水之用。
沿著南三馬路繼續東行,一路來到一條寬闊的大街。街西是日本人建設的滿鐵附屬地,街東是奉系軍閥建設的奉天商埠地。因此,這條分界線在當時具有“國界”的性質,被老百姓稱為國際大馬路(今和平大街)。
在國際大馬路路東有一座建於1936年的三層建築,原名“康得樓”。後為“興農合作社”辦公樓,又稱興亞會館。
興農合作社是日本侵略中國東北後建立的一個經濟組織,在各省設有興農合作社支部,在各市、縣設辦事處,在村、屯設興農會。農民以戶為單位,成為興農會的會員或合作社的社員。侵華期間,日本在東北強制推行“糧食出荷”政策,將中國農民生産的糧食強行徵收,作為軍糧,供應“大東亞聖戰”。
國民黨統治時期,這裡為中正大學學生宿舍和圖書館。瀋陽解放後,魯迅文藝學院曾在這裡短暫停留。建國後,成為蘇聯專家招待所。“文革”期間,為遼寧省革命委員會辦公樓。改革開放後,為遼寧省人大常委會辦公樓。現為中澤集團使用。
初到瀋陽的許廣平和周海嬰,聽説此地有一個“魯迅文藝學院”,很有名氣,是由延安魯藝輾轉來到東北解放區而建立的。1949年2月21日上午,許廣平帶著周海嬰來到魯迅文藝學院,院長呂驥、副院長張庚向全體師生介紹了他們。許廣平為學院師生做了一次講座,之後,她將魯迅先生的稿費捐獻給了魯迅文藝學院並與全體師生合影留念。
第四站:
東北書店
從魯迅文藝學院出來,轉向北行,就來到了瀋陽人都知道的“馬路灣”。由於奉天商埠地的十一緯路和滿鐵附屬地的千代田通(今中華路)有一個夾角,所以瀋陽市區的橫軸線在此拐彎,馬路灣因此得名。
在馬路灣的西北角有一座建築——日滿貿易館,它建成于20世紀30年代,功能類似於今天的展覽館。抗戰勝利後,這裡成為正中書局瀋陽分局。瀋陽解放後,東北書店副總經理盧鳴谷等在這裡重建東北書店第一門市部,也稱馬路灣第一門市部。今天,這裡是馬路灣新華書店。
在東北書店第一門市部東邊不遠有一座五層鋼混結構的建築,即奉天孫氏投資建設的泰東大廈。解放後,這裡為東北書店使用。建國後為人民賓館,現為愛爾眼科醫院。
周海嬰在《魯迅與我七十年》中回憶:在瀋陽期間,跟隨大人來到一家書店。這家店舖面不大,陳列著東北出版的各類新書,除了馬列和毛澤東的著作,他還看到了魯迅先生的著作,有《吶喊》《徬徨》《野草》等,也有整套的《魯迅全集》和魯迅的翻譯作品,品種很多。書的末頁標明出版者為“光華書店”和“東北書店”,印刷地點在大連、哈爾濱和安東(今丹東)。
在國統區,《魯迅全集》等進步書籍屬於禁書,而在東北解放區的書店裏,讀者已經可以任意選購了!周海嬰感到無比親切和高興,每種書都買了一冊留作收藏。
70年後,周海嬰的兒子周令飛隨“北上項目”組又來到新華書店追憶往事。
第五站:鐵路賓館
在中山廣場周圍,坐落著七座歐式、日式建築。近百年來,這裡一直是瀋陽的金融中心。其中,鐵路賓館就是北上民主人士在瀋陽的落腳點。
鐵路賓館,最初稱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奉天大和旅館,1926年動工,1929年建成。它是由日本設計師橫井謙介和市田菊治郎按照英國建築風格設計,主建築呈“凹”字形,有兩個對稱的天井,遠看宛如一座歐洲古堡。大樓共五層,裝飾古樸典雅,潔白瓷磚罩面。據記載,滿鐵先後在大連、瀋陽、長春、哈爾濱等地修建了5家大和旅館,瀋陽的大和旅館名氣最高。
九一八事變當晚,大和旅館成為關東軍的指揮部。抗戰勝利後,改名為鐵路賓館。瀋陽解放後,這裡成為東北行政委員會交際處,負責接待東北局、東北行政委員會、東北軍區的主要領導。1954年,更名為遼寧賓館。
根據李正南同志的回憶文章,1949年1月22日,李濟深、沈鈞儒、郭沫若等55人聯名發表《我們對於時局的意見》的聲明,明確宣告:“在人民解放戰爭進行中,願在中共領導下,獻其綿薄,貫徹始終,以冀中國人民民主革命之迅速成功,獨立、自由、和平、幸福的新中國之早日實現。”為推進中國革命和建設新中國而貢獻自己的力量。當時,有34位民主人士已經到達瀋陽鐵路賓館。
1月28日(農曆除夕)晚上,中共東北局在這裡舉行盛大招待宴會,熱情款待在瀋陽的民主人士。之後,沈鈞儒從餐廳出來,走向二樓樓梯,看見扭秧歌的隊伍,不禁頓生感喟。回到房間後,他以“除夕縱飲狂歡”為題,得詩三句:“一串秧歌扭上樓,神燈枉為日皇留。光明自有擎天炬”,而第四句怎麼也吟不出來了。第二天,天沒亮沈鈞儒就起來敲開郭沫若的房門,請他續之。郭沫若揉著惺忪的睡眼,信口吟出“照耀韆鞦與五洲”。沈鈞儒連連點頭,這正是他想説卻又沒説出來的意思。
1月29日,是農曆大年初一,按照中國傳統和習俗,人們要互相拜年,慶賀新春。沈鈞儒是德高望重的“家長”,向他拜年的人很多。有人向他贈送了一方端硯,雕著一對池中戲水的鴛鴦,勾起了他對已故夫人張孟嬋的懷念。有感而作“鴛鴦硯”一詩:“贈我鴛鴦硯,諦視為踟躕。一鳥赴池急,一鳥伏在池。回頭如欲語,形影已分離。分離難複合,戢翼長相思。纏綿玉臂句,悽清寶瑟辭。同命四十年,一旦隔塵土。此硯永寶用,此情誓終古。”
2月1日,中國民主促進會常務理事馬敘倫、王紹鏊、許廣平在瀋陽鐵路賓館發表致各地會員書。
同日,李濟深、沈鈞儒、馬敘倫等56人致電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和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祝賀平津解放的偉大勝利。
2月2日,毛澤東、朱德電復各民主黨派、人民團體及無黨派民主人士李濟深、沈鈞儒、馬敘倫等56人。
2月5日,郭沫若先生在瀋陽一家古玩店淘到一個有三條龍花紋圖案的筆洗和有三隻鳳凰花紋圖案的水瓶。珠聯璧合,恰成一對。郭沫若大喜,稱之為“龍鳳喜瓶”,並賦詩一首:“三龍水洗三鳳瓶,龍鳳齊飛入舊京。四海山呼三萬歲,新春瑞慶屬編氓。”
接下來的幾天,中共東北局、東北行政委員會又組織北上民主人士參觀了東北解放區。他們先後到瀋陽機車車輛廠、第一機床廠、瀋陽市郊農村,撫順龍鳳、老虎臺、露天礦及鞍鋼等地,親眼見到了當家作主的工人、農民努力生産建設,恢復戰爭創傷。舊中國常見的吸毒賭博等社會弊病,在解放區幾乎絕跡,到處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章乃器深有感慨地説:“解放區人民的偉大力量是我過去意想不到的。這是一個真正的人民的社會,在中國歷史上從來找不到解放區這樣光明的時代。”他因此得出結論:“共産黨領導下的人民,不但善於破壞舊中國,也善於建設新中國。”
2月14日,林伯渠離開西柏坡前往瀋陽。2月16日他一下火車,就來到鐵路賓館看望民主人士。
2月19日,李富春召集在沈的民主人士全體會議,林伯渠代表黨中央歡迎他們到北平共商大事,並徵詢大家對行期等方面的意見,商定於23日啟程赴北平。
在離開瀋陽前的一兩天,鐵路賓館裏還舉行了兩項活動。一是郭沫若先生將他在東北解放區收集到的各種古玩字畫搞了一次展覽,將各種稀奇的瓶子、罐子、條幅、畫軸擺滿了一樓大廳,很是熱鬧。二是為了歡送民主人士,特邀瀋陽京劇院演出新編歷史劇《九件衣》。
2月23日午後,在林伯渠、高崇民、田漢的陪同下,民主人士在瀋陽南站登上懸挂著毛主席彩像的藍色專列“天津解放號”。專列在瀋陽南站緩緩啟動,車廂裏三五成群,談笑風生。郭沫若久久凝視著窗外,看到嚴冬已去,春回大地,心潮澎湃、感慨萬千。他無比激動地賦詩一首:“多少人民血,換來此矜榮。思之淚欲墮,歡笑不成聲。”這首詩,代表了此時此刻北上民主人士的共同心聲。
(作者單位:遼寧省政協文化和文史資料委員會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