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10月毛澤東主席視察黃河)
蘭封一夜
1952年10月29日,霜降節過去5天了。黃河沿岸的人們,又一次勝利地結束了與洪水的鬥爭,我們緩了緩氣,又著手緊張地趕制徹底征服黃河計劃。這天下午,我們提前10分鐘趕到省委去開會。這時,除了我們,會議室裏還沒有別人來,我們把根治黃河計劃示意圖釘在墻上,等候著開會。
墻上的挂鐘已經指向1點40分,開會的時間早已到了,還不見省委的同志來。我們有點納悶:平常省委都是準時開會,今天出了什麼事?我們猜測著。一會兒秘書長韓勁草同志來了,一進門就説:“你們早來了,對不起,今天省委有一件要緊事,這個會改期再開,你們回去吧,化雲同志留一下。”
隨後,一位秘書同志請我們到省委書記張璽同志的辦公室去。一進門,就看見鄭州鐵路局耿副局長也在那裏。我問:“什麼時候到的,吃飯了沒有?”他回答説:“剛到,還沒顧上吃飯。”看他的樣子很忙。我們正説著話,張璽同志和吳芝圃同志進來了。耿副局長説:“早晨劉局長來電話,説有幾位中央首長來看黃河,今天下午可能到蘭封,要我向省委報告一下。”我問:“誰來了?”張璽同志回答説,省委也不知道。大家就商量如何安排這一件還不十分清楚的重大事情。我心裏在想:莫非是毛主席來了?
3點40分我隨著張璽同志、吳芝圃同志、陳再道同志到了車站。鐵路局為我們準備的小電車已經在第一站臺等候。電車一齣站就以很快的速度向東方賓士,馬達和車輪摩擦著鐵軌發出轟轟隆隆的響聲,兩旁樹木茂密的村莊、打谷場上忙碌著的人群,一排排地閃過去。這些大平原上的美景,並沒有打斷我對這個突然事件的揣測。5點多鐘到了蘭封。耿副局長把我們帶到了車站的一間房子裏休息,等待著從東方馳來的列車。忽然,耿副局長從外面跑進來説:“毛主席的專車就要進站了!”立時,我的心砰砰地跳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隨著他們跑出去,張大了眼睛向東方眺望。一會兒,專車緩慢地、安靜地停到了站臺,鄭州鐵路局劉建章局長從車上走下來,把我們帶到車上會見了羅瑞卿部長、滕代遠部長和楊尚昆同志。
張璽同志説:“今天我們想請主席住到開封去。”
羅部長回答説:“這個不必提了,主席怕打擾,原來不讓通知你們,我們商量著還是臨時告訴你們一下好,主席今天在徐州遊了雲龍山,很疲勞,已經休息了,讓我轉告你們,今晚不見你們了,明天早晨請你們吃飯。”
這時專車已離開車站,駛進了蘭壩支線。
列車員給我們找了一個房間,還給我們送來開水和臥具。我喝了一杯開水,躺在臥鋪上,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裏好像演電影,毛主席的形象,黃河的事情,一幕過去接著又來一幕。一點、兩點、一會看一下手上的手錶,仿佛今天的一夜特別長。一看4點鐘了,趕快爬起來找耿副局長商量明天的事情。
我走出車廂,天空閃耀著繁星。我覺著身上有點冷,用手摸了一下,啊呀!原來身上還是穿著一套單制服。可是在我這一生中,這一個最光榮的日子裏,我的灼熱的心,使我忘掉了疲勞和寒冷。
在農村裏
10月30日,專車停在蘭壩支線上。
太陽從東方升了起來,天空顯得特別晴朗,真是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6點半鐘我們集聚到專車的客廳裏。一會兒,一位秘書來説主席下車了,我們都離開客廳走出車去。我看見毛主席向西北方向一個小村莊走去,這個村莊距專車約有一二華里。一會兒就到了村邊,毛主席在村邊打谷場上和一位中年的農民親切地談話。我們趕上去向主席問好。毛主席親切地和我們握手説:“謝謝你們。”
毛主席繼續和農民談話:“今年收成怎麼樣?生活怎麼樣?負擔怎麼樣?”
那位農民興奮地回答説:“今年年成還好,只有豆子收得薄。”他抓了一把豆子給主席看,接著説:“我們的生活比過去一年比一年好,負擔也不重。”
正談著就聚來了一些人,有老的有少的,大家都望著毛主席笑。一個兒童指著主席笑著説:“我家裏還有他的像片哩。”毛主席也笑著向他們打招呼。
談完後,毛主席就向東走進一個農民家裏。這是一戶貧農,大門朝西,院裏還很乾淨,靠東邊垛著新收的柴禾。住在3間坐北朝南的草房,老兩口過日子,今日早晨老頭兒進城去買東西,老婆婆正忙著在院裏收拾玉米。
她看見毛主席進來,後邊還跟一群人,迎上來把毛主席讓到屋裏,一面讓毛主席喝水吃飯,一面説俺的日子好過了,順手取下饃饃籃子,還指著床上的被褥,請毛主席看。毛主席笑著説:“我們來看看你。”
毛主席和老婆婆談了些家常話,就辭別走出去。這時這個院裏的另一位主人背著褡子由城裏回來,跨進了門,看見主席向外走,驚喜地支叉著兩隻手,連忙説:“再在我這兒歇一歇。”毛主席含笑説:“不坐了。”兩位老人和聚集在門外的人,都戀戀不捨地一直送到村邊,望著毛主席走了很遠才回去。
在蘭壩支線上
專車客廳被太陽照耀得格外明亮。大家都圍著毛主席坐下來。我坐在主席的對面,身子挺得直直的。由於激動,心還在劇烈跳動著。毛主席問:“化雲是哪兩個字?”
我回答説:“是變化的化,雲雨的雲。”
又問:“什麼時候做治黃工作,過去做什麼?”
我回答説:“過去在冀魯豫行署工作,1946年3月間調到黃委會工作。”
毛主席笑著説:“化雲名字很好,化雲為雨,半年化雲,半年化雨就好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毛主席這樣親切而幽默的問話,使我剛才緊張的心情很快鬆馳了下來。
毛主席又問陳再道同志回過家沒有,家鄉情形怎麼樣?
陳再道同志回答説:“長征以後我沒有回過家。聽家鄉來人説,解放以後都有了飯吃,土改後鬧生産的情緒挺高。不過過去國民黨反動派摧毀得太厲害了,房子給燒了,年輕的女人都被搶走,男人被殺死的很多,所以現在還是有困難的。”
毛主席向我們説:“老根據地的人民出了大力,我們要注意幫助他們。”
早餐後,專車向東壩頭徐徐前進。主席繼續著和我們的談話,問河南農民負擔怎麼樣,土改後農村有了什麼變化,轉生産轉建設怎樣。又問治理黃河的工作情況,對治本有什麼打算。
談到三門峽工程的時候,毛主席看著我們説:“這個大水庫修起來,把幾千年以來的黃河水患解決啦,還能灌溉平原的農田幾千萬畝,發電100萬千瓦,通行輪船也有了條件,是可以研究的。”
毛主席在東壩頭
11點10分,下火車換乘汽車向黃河邊疾馳,不一會雄偉的大堤就堵住了我們的去路。毛主席下車向堤上走,河南黃河河務局局長和開封修防段段長來迎接毛主席,我作了介紹。毛主席問他們管黃河上哪些地方,他們回答了。
毛主席沿堤向東壩頭走去。秋風吹著毛主席的草綠色大衣。毛主席向著波浪滾滾的濁流,向著黃河向東北奔騰的方向瞭望著,問:“這是什麼地方?”我回答説:“這就是清朝咸豐五年黃河決口改道的地方,名字叫銅瓦廂。”
接著,毛主席詳細地察看了石壩和大堤。毛主席問:“像這樣的大堤和石頭壩你們修了多少?”我回答説:“全河修堤1800公里,修壩近5000道。過去國民黨反動派統治時代,這些壩埽絕大多數是秸料做的,很不堅固,現在都改成了石壩。”
“黃河6年來沒有決口氾濫,今後再繼續把大堤和壩埽修好,黃河是否還會決口呢?”毛主席這樣問。
我回答説:“這不是治本的辦法,如遇異常洪水,還有相當大的危險。”
主席笑著説:“黃河漲上天怎麼樣?”(在火車上我向主席談過陜縣民謠:“道光二十三,黃河漲上天,沖走太陽渡,捎帶萬錦灘”)我回答説:“不修大水庫,光靠這些壩埽擋不住。”
説話間,來到了楊莊險工地段。
毛主席問開封修防段的段長管多少壩,有多少幹部、工人,他們的生活怎樣?
由壩上下來,走進了楊莊村,毛主席看了看場上曬著的花生,垛著的穀子、豆子。往西轉彎是一座小學校。年輕的教員在給兒童講世界和平大會的情形,毛主席在窗子外面聽了一會説:“教員講得還不錯。”
我默默地想:毛主席對黃河流域千百萬人民和職工是如何的關懷。
難忘的午餐
火車開回蘭封車站,由蘭封向開封行駛。下午1點20分我們走進了餐車,毛主席含笑招呼我:“黃河”坐這邊。我高興地坐到主席的對面。桌子上已擺上了鹹鴨蛋、青菜各一小盤,另外還有一小盤魚、一碗湯、一碟辣椒。我心裏想毛主席這樣樸素的生活,真是我們的榜樣。飯後主席也沒有休息,仍然詢問著黃河的各種情況,我向主席報告了查勘隊行走萬里查勘黃河源,同時為了了解長江上游引水入黃是否有可能性,也查勘了金沙江上游通天河的情況。
毛主席笑著説:“通天河就是豬八戒去的那個地方吧!”大家都笑了。
毛主席説:“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如有可能,借一點來是可以的。”
毛主席一面談著,一面看著大平原上深秋的景色,不大一會兒,開封城內那座高聳入雲的雄偉鐵塔映入了我們的眼簾。
這就是懸河
在開封車站下車,就換乘汽車馳往柳園口。北門外高與城齊的沙丘,是黃河淹沒過這個古老城市的標致,汽車在沙路上前進,過了護城堤,遠遠地看見由西向東北蜿蜒千里的大堤,不多時汽車就開到大堤跟前,由堤腳爬到了堤頂。
毛主席從汽車裏走出來,在兩行柳林夾著的地面上,大步踏著如茵的綠草,向西走著,毛主席彎腰拔了一根草問:“這是什麼草?”一位同志回答説:“這叫葛巴草,群眾特在堤上種這種草護堤,群眾説它的好處是‘堤上種上葛巴草,不怕雨沖浪來掃’。”毛主席笑著説:“喂牲口也是好東西。”毛主席站在大堤上看到大堤北邊的黃河在地面上奔流,大堤南邊的村莊、樹木、農田,好像落在凹坑裏,高大的楊樹梢,還比大堤低。毛主席問:“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河面比開封城裏高不高?”吳芝圃同志回答説:“這叫柳園口,斜對岸是陳橋,就是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地方,現在這是渡口。”我接著説:“這裡水面比開封城地面高三四米,洪水時更高。”毛主席説:“這就是懸河啊。”
説完話,毛主席下了大堤向河邊走,沿著河邊折向東方,抓了一把泥沙細細地看,問:“這是什麼地方來的?”我回答説:“都是西北黃土高原地區沖刷下來的。”又問:“有多少?”我回答説:“據陜縣水文站測驗,平均一年就通過該地攜帶到下游13.8億萬噸,由於大量泥沙的淤淀,造成黃河的不斷改道和氾濫。”
談著話繼續向東走,一隻很大的擺渡船停在那裏。毛主席登上了這只木船,問道:“這船如何使用,需要多少人駕駛?”我們回答:“橫渡過河用。使用艄錨和櫓,二三十人駕駛著才行。”又問道:“能否裝機器?”我回答:“能”。下了船看到船工們正在那裏修理船,毛主席又問了他們的工作和生活。工人們都笑著一一地回答了。
回到城裏,看了北宋時建築的鐵塔,又轉到龍亭,毛主席在這裡瞭望了這座古城。回到了住地時,西方已露出了暮色。雖然從早晨到現在已經活動了十一二個小時,可是主席的精神仍然十分飽滿。毛主席笑著説:“這還該怎麼辦?”我們一齊回答説:“該請主席休息休息了。”